慕容靖说完,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两眼里似乎多了些神采,她嘴唇颤动,努力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却是含糊不清,慕容靖凑近了想听清楚,依稀才说了一声“好”,口水便流下来了,一旁侍候的惜花赶紧拿了帕子擦去。往日在府里说一不二的老夫人,此时想要说出完整的一句话都困难。
大夫人想在慕容靖面前表现,上前凑近了一点,拿出帕子要为老夫人擦拭口水,老夫人看见她靠近,立刻神情大变,哇啦哇啦的大叫起来,发出来的声音听在众人耳里都是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可从老夫人那分外圆溜的眼、那煽动的鼻翼看得出她情绪非常激动,对大夫人的靠近非常抵触。
“母亲,母亲你不要激动,大夫才说过要母亲要静养的。”慕容靖劝道。
“母亲,儿媳妇真的不是有意顶撞你的,母亲你原谅我吧!”大夫人见着老夫人的表情也是一怔,没想到她都不能动了,还要那么费劲地表示她对自己的厌恶。
“好了,好了,你退下去吧,现在傻子也看得出来母亲不需要你。二弟妹,三弟妹,王姨娘,你们就多费点心了。”慕容靖不耐烦地拽住大夫人,把她推到自己身后去。
大夫人胳膊被拽得生疼,却不敢说话,顺从地退到后面去,虽讨了个没趣可也不敢真的退下去,仍是杵在后面,心里暗恨这老不死的太没用了,倒是会挑时间生病,早不病晚不晚,偏生在自己跟她争了一两句的时候就病了。这不是要给她背上一个恶媳的骂名么?平时老太婆那么威风,怎么可能会因为跟她争执了两句,就病倒在床了?这一定是她平时就有隐疾,是自己运气不好,给赶上了!
老夫人看到大夫人退下去,这才平静下来。看到老夫人这副样子,慕容靖直觉就是大夫人又做了什么坏事了。上次弄了一群人堵在将军府门口要债,闹得沸沸扬扬,连他上朝都会被嘲讽。这事情才没过去多久,这次又整出事儿来了,把母亲都气倒了。
他本来没想马上去追究这个事情,母亲的病要紧,可他来进来这么一会儿,就先是看到慕容雪拿慕容芙来说事儿,又见到母亲对欧阳氏那万分憎恨、不共戴天的神色,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对欧阳氏的一点好感又消失了,再看看老夫人欲语不能、口水长流的凄惨样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问道,“欧阳氏,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你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
慕容靖因在外边征战,肤色有些黑,又是武将,声音大气势足,这两声喝唬得大夫人一跳,往后缩了缩身子心几乎都丢了,定一定神,这才能说出话来,“妾身怎敢对母亲做什么,老爷,妾身也不知道母亲为何会成这样的。”
气死婆母这顶帽子是绝对不对扣到她头上来的,慕容靖可是个孝子,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讨慕容靖欢心,而在老夫人面前服服贴贴装了十来年。这么多年的形象,怎么可以因为老夫人得了风疾,就要怪到她头上?真要怪的话,只能怪老夫人心胸狭窄,气量小,听不一两句不好听的话,这才会气倒了。
当然,这只是她心里话,那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若是慕容芙在这里,给她一剂“真心话大冒险”的药粉,她就会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如数倒出来了。
慕容靖冷哼了一声,把视线放到王姨娘身上,说道,“她不肯说,王姨娘,你来说。”
“老爷,贱妾来时在就看到丫鬟婆子们都在外面,然后房里不知道在吵什么,说是老夫人叫她们出来侍候着的。”王姨娘答道,“我正疑惑着呢,也就在外边等着,后来听到咕咚一声响,我这才跑进来,见到母亲倒在地上了。希望母亲早点恢复过来,好让我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母亲身体一向健朗,怎么会说倒就倒了?”
只有大夫人一个人在场,那话也就都由她来说了。慕容靖还要说什么,下人进来传话,说是木扶大夫来了。
这木扶大夫,慕容靖并未见过,慕容韧在木宅休养之时,他也曾登门道谢,答复却是木大夫不在。一个小小身影,穿了件藏青交领长衫,身边跟着两个比他高一大截的小厮。
慕容靖心道,这小木大夫,真的是太小了。他虽然听人多次提起过这小大夫,也没有仔细听到心里去,一直以为再小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时候看到这进来的大夫这么小,看起来就像才启蒙没几年似的,十分惊讶。就这么个小屁孩子,能把母亲的风疾给治好么?
眼角余光看到跟在小木大夫身后进来的慕容瑰与慕容韧,那可是换的事实啊,若是医术不高的话,那慕容韧就不可能还活着了。想到这里慕容靖对这小木大夫有了些信心,双目灼灼看着木扶,“小木大夫,家慈就交给你了,还望小木要大夫尽力诊治。”
这木扶便是慕容芙,她哪里敢与父亲对视,生怕露出了破绽,低垂眼眸说道,“我必定会尽力。端坐着为老夫人把脉,忽地笑起来,“将军,老夫人这不过是气急攻心,一时冒进,引发了旧疾罢了。只需要推宫过血,活活络脉,把那堵住的地方疏通了就可以了。”
慕容芙道,“只是这推宫过血之法,施行起来十分耗费力气,我人小力微,恐怕效果不好,不如让大小姐来做吧,我教大小姐给老夫人推宫过血之法。这里只需要大小姐一人留下即可,在外边留两个使唤丫头就可以了,人多了空气不流通,能老夫人的康复十分不利。”
慕容靖一听留下来的人多了对母亲不利,连忙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他自己也退了。
这推宫过血,其实并没有要太大的力气,慕容芙把慕容瑰留下来,其实是是想通过慕容瑰的真情去打动了老夫人。老夫人病得这么突然,一下子就不能说不能动,连出恭的事也要有人帮助才能完成了。
如果让慕容瑰救了老夫人,虽说是经了自己的口去传授,可毕竟是由慕容瑰亲力亲为的,老夫人醒来以后,或许会看在这个情份上,会心软一点同意她退婚吧。
众人退了出去,站到正堂屋外等着。小木大夫也没有说过她多长时间可以正常,所以他们只能是等,就算是十分骄纵的慕容雪、慕容雨也是一声不吭地在外头等着。二老爷、三老爷也来了,齐齐等在外面。
要说这里最急的,除了慕容芙,还有着二夫人琴氏。好不容易给自家男人谋了个外任,如果老夫人死了,男人就得回丁忧三年。这京管本来就不容易当,若是回老家丁忧三年,那等她丁忧期满,哪里还有有什么官位可言。
大夫人也不轻松,刚才慕容靖的样子她算是领教到了。成亲十年多,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发起火这这么吓人。如果不能把老夫人给治好,外面传闻说起来,说是她把老夫人气死的,这可如何是好?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房子里一直静悄悄的,连低低的交谈声都没有,而屋子外的人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终于那小木大夫走出来了,慕容靖连忙迎上去,嘴巴张了张,想问,又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自己问出来的是坏消息。
“将军,大小姐很聪明,我教的方法,只示范一遍她就会了,不错,不错,慕容将军,有这么一个聪明的闺女,这是您的福气啊!”
“小女愚笨,小木大夫过奖了。”慕容靖心急火撩的,直埋怨这位大夫话太多,他现在不想听哪个孩子聪明这种话,他只想知道母亲到底怎么样了。可人家是小木大夫,他也只能陪笑着。
“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孙女,也是老夫人的福气呢。要不然,我虽然有那治病的方法,可我使不上力气,那就算是我来了,我也没有办法救老夫人啊。这么好的女儿,将军可要给她寻了个好归宿呀。”
这真是越扯越远了。慕容靖耐着性子道,“这个自然,她是我的女儿,这些事就不劳小大夫操心了。”有些不悦地看向“木扶”,这小子才多大年纪,就开始关心他这些女儿们的亲事了吗?还是说他最近出的风头太多了,想要避一避。
这一看,慕容靖忽然有些片刻的呆滞。木扶大夫的这双眼,跟一个人真的很像啊!
“是啊,这些事情哪里用的着我操心,我自己操心我自己的就可了了。”“木扶”笑道,“我前些天去礼部右侍郎府看诊,那边可没有大小姐这样稳重的,因此黄二公子的病,我虽然有法子,可我却救不了黄二公子。再这了这些天,便是我亲自出手,也没有办法了。”
右侍郎府,黄二公子。
慕容芙故意把这几个字咬得添添楚楚,在慕容靖听来,竟然是那么刺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