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点点头,转身回去取了。温老爷又吩咐道:"阿梁,去把我那镶金栗碧玺的匣子拿来。"
"是,老爷!"
随后,亭里又是很长的一阵沉默。温府的人都忐忑了起来,因为不知道温老爷到底要怎么个理法。
过了一会儿,云云和阿梁各自取了一个匣子来,都放在了温老爷跟前的案桌上。温老爷从袖子里抖落出了几把小铜钥匙,用其中一把开了那镶金栗碧玺的匣子,然后打开道:"这里头有几件我自己的东西,对我来说很是珍贵,将来是要带进棺材的,这一点庭奉你先记好了。"
"哎哟,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温庭奉一脸难受地叫唤道。
"这一份尤为重要。"温老爷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张契纸,"原本我是想在碧儿回府的时候拿出来的,但我没想到她会先我一步而去,如今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这是什么啊,爹?"温庭奉凑近问道。
"你自己看吧!"
温庭奉忙双手小心地接了过来,才看了几个字,那眼珠子就放大了一倍,小青安是个好奇心很强的小家伙,尽管没她什么事儿,她还是跑了过去,爬上温庭奉背后的桌子,趴在温庭奉背上看了看,且念道:"婚...书?是婚书呢,娘!"
"婚书?"一家子都愣住了。
"爹。"温庭奉脸色微微变了,"这是...这是...您跟蔺家姨娘的婚书?"
"什么?"整场表现得很淡漠的甄氏这时尤为惊讶,转头起身,一把抢过那张纸,从头看到了尾——没错,这确实是一张婚书,立婚约的人也确实是温老爷和蔺碧儿,而且,时间还是在她嫁进温府之前。
"婚书有两张。"温老爷又打开了云云捧来的那个盒子,取出了另一张契纸道,"一张在我手里,另一张在庭笙她娘手里。婚书是在甄卜山和莫老板的见证下写的,所以不算无媒苟合,也不算未经父母之命,因为当时碧儿已经无长辈可托,甄卜山就是她的长辈。我与碧儿的婚约立于我娶甄茹之前,原本该先娶碧儿再娶甄茹的,但当时因为种种事由,我和碧儿暂时分开了,但这婚约始终都在。"
甄氏身子轻轻一晃,手中婚书滑落,温庭奉连忙弯腰捡了起来,双手捧到父亲跟前,问道:"那爹您现下拿出来是个什么说法呢?是要给蔺家姨娘复名吗?"
温老爷叹了口气道:"庭笙刚回到家里,我是希望在他与家里人相处熟悉了之后再把这事儿拿出来说的,也省得让家中几位心里不痛快,可我的一片好心看来是打了水漂了。既然你奶奶说今年的事儿今儿了了,不拖到明年去,我也赞同,咱们今儿就把这婚约的事情了了。"
庭笙起身问道:"爹您是打算怎么了啊?"
"说回刚才的乱。"温老爷继续说道,"咱们这隆兴似乎就我温如禀有一个如夫人对吧?别家好像都没有,这似乎有悖于常情。可能一开始,我就不该多添这么个名分,妻便是妻,妾便是妾,正如你奶奶所说,丁该是丁卯该是卯一样,不能乱,一乱就会有麻烦。"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老太太忽然急了,而甄氏的脸色一秒比一秒难看。
温老爷并不理会老太太的话,接着说道:"打今儿起,温府不再有如夫人,甄氏依旧为妾,按照婚约,蔺碧儿应先于她进门,所以该为首妾,甄氏次之,万氏再次之,卢氏为末,往后都是这个顺序,不再有变,都听清楚了?"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吧!"老太太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温老爷呵斥道,"你怎么能这样对甄茹?她辛辛苦苦了二十年,到头来你还要把她如夫人的身份给去了,你叫她怎么有脸出门儿啊?老二啊老二,我看你是给鬼迷了心窍了!我不答应!我坚决不答应!"
甄氏双腿一软,歪倒在了她的椅子上,濯冰和五娘连忙上去扶着她,她垂下头,眼泪噗噗地跟着流,伤心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跟你说,老二,这事儿...这事儿我坚决不答应!"老太太继续愤怒道,"没你这样无情的!甄茹哪点对不住你了?为你生养了庭悦这么好个儿子,还有濯冰这么孝顺的一个女儿,还替你操持家事这么多年,你还想怎么着?这家里里里外外要不是她,早乱了套了!老二,你要不想把娘气死,就立马把话收回去!"
温老爷态度依旧:"收不回去了,一切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办。"
"老二,你...你...好!你要气死你老娘是不是?好!我这就死给你看!"
老太太说着绕出了椅子,左右看了两眼,直接朝站在中间的云云撞去。温庭悦和庭笙同一时间奔了过去,一个把云云护着,一个把老太太挡住了。老太太撒泼道:"不活了!不活了!妖孽进门,这家迟早是要败的!我要去地府问问他老爹,当初是怎么教儿子的!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孝的儿子啊!不活了!庭悦你放开奶奶,奶奶这就去找爷爷,让你爷爷给你娘做主!"
温庭悦一面拦着她一面劝道:"奶奶,您别闹了!您一把岁数了会气着身子的!咱们先回去,先回去行吗?"
"爹。"温濯冰冲到温老爷跟前,一腔愤怒道,"您怎么能这样对娘呢?娘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这个家,您却为了一个死人要去了她如夫人的位置,您叫她以后怎么见人?爹您什么时候狠心到这一步了?"
"濯冰!"温庭悦转头喝她道,"你胡说什么?回去!"
"我没说错!爹是变了!自打来了这个野种,爹就变了!"温濯冰指着庭笙和云云愤怒道,"还有这个邬云云,她就是个妖孽!自打他们俩进了咱们温府的门儿之后,这府里就没安宁过!"
云云冷冷地笑了笑道:"我看不是我们进了这府,这府里不安宁了,是我们进了这府,有人的心变得不安静了。七小姐,您当真好教养,竟可以这样辱骂我家夫人和少爷,难道说甄夫人素日来教你的都是这些吗?"
"我撕烂你的嘴!"
"阿梁给我把她逮住!"温老爷起身大喝了一声。
阿梁快步走了过去,将温濯冰推了回去,温濯冰不肯罢休,连冲几次都被阿梁挡住了。亭子里,这一老一少就如同两只中了疯的泼羊一样,撒泼耍横,旁人不得不叹一句,真是祖孙俩啊!
温老爷也终怒了,绕出桌子,扯过温濯冰就甩了一巴掌。那响亮的耳光声顿时震住了全场,没人再闹了,也没人再敢撒泼了,而温濯冰,完全傻在原地了,呆呆的,像没了魂儿似的。
"你干什么?"甄氏忽然起身奔过去推了温老爷一掌,一把将温濯冰抱在怀里,失声哭道,"她不是你女儿吗?难道只有蔺碧儿生的才是你的亲骨肉?难道我生的就活该被打吗?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道理?"
温老爷怒瞪了她们母女一样,回到塌床上坐下道:"阿梁,数给她听!"
众人还不知道温老爷说数什么时,阿梁便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展开念道:"夫人,据小的所查,梧桐的确是被甄可占强占后,在您的准许下嫁给甄可占为妾的,后又被甄可占抛弃,她因走投无路,现下在潭州做姐儿;另外在咱们温府里被甄可占强占的丫头其实并非梧桐一个,还有五年前上吊的纱雪,以及三年前从府里逃走的蓝儿,这些事情都是您默认了的。"
"天哪!"温夫人捂着心口,一副吃惊的表情说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太荒谬了!这还是人吗?"
"说完夫人的,再来说说七小姐的,七小姐于去年元宵时出府观灯会,用灯笼烧伤了一名八岁的小男孩,后对方告上府衙,是甄师爷出面摁下的,赔了一百两;今年六月,七小姐与莫老板的女儿一同泛舟,指使环儿掀船娘张氏下水,致张氏流产,赔一百二十两;上回去别庄的时候..."
"胡说!"甄氏扭头朝阿梁吼道,"你上哪儿编来的?这些统统都是你编出来的!"
阿梁道:"小的所说皆有人证物证,没一件是瞎编的,其中大部分是环儿自己招出来的,另外一部分是小的去衙门查的。"
"你们...你们就想把我往死里整..."
"娘。"温庭悦上前一步道,"别说了!"
"庭悦,庭悦你看看他们。"甄氏指着温夫人等人气愤道,"他们一个个都想撵我们母子三人出去呢!"
"你是你,庭悦是庭悦,你们母女俩怎么能跟庭悦混在一块儿?"温老爷表情阴冷道,"倘若不是看在庭悦的份上,我今儿真有打算把你们俩逐出温府去!我是把温府后宅大权交给了你,但我没让你把温府后宅变成窑子,让甄可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濯冰,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对你的耳濡目染吗?才十二三岁,就知道用钱去收买人命了,你给我教出的是什么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