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奶奶也太不正经了!那娘,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到时候把那二娘踢出温府了?"
温夫人摆摆头道:"只要有庭悦在,老爷就不会逐她出温府去。"
"所以,还是要先拔掉二弟那根刺儿?"
"没错,庭悦才是咱们最最要对付的人。本来我是打算用阿箫去对付他的,没想到阿箫中途又走了,可惜了,不过不打紧,咱们还可以想别的法子。眼下咱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戏好了。"
"还有戏?"
温夫人脸上浮起一丝蔑笑道:"你想那段不怎么光鲜的陈年旧事都被翻出来了,那老太太还能坐得住?那事儿可是她一手策划的,说出去她老脸皮子往哪儿搁?太有失她温府太夫人的尊贵身份了,所以我估摸着,那老太太要发怒了。"
"呵呵!"李思婵掩嘴乐道,"好啊!正好是大过年的,咱们一出戏接着一出戏地看,那才过瘾呢!但愿那奶奶能把事儿挑大点,让她和二娘都在这府里待不下去,那就最好了!"
"不过,那老太太挑不出什么大火来,她拨点火星出来,咱们稍微再给她吹吹风,必定就能火势劲猛了。"
李思婵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娘,我明白了!"
自打甄氏哭着温老爷房里出来后,一连三日都没出来见人了。直到第四日,也就是大年三十那日,她才领温庭悦和温濯冰去温老爷院子里磕头。
三十那日早上,温老爷院子里最是热闹,先是儿女磕头,跟着是俩孙子,接着又是府中一干上得台盘的下人。忙碌了一上午,赏银都甩出去了二三百两,这才又转到荷花池上的凉亭。
凉亭上早布置妥当了,大扇连页屏风遮挡住了三面,内里设香案暖榻,高几凭几,布置得暖暖和和的,敞开那一面正对着的便是戏台子。温庭奉请了城里一个杂戏班子,专演劫富济贫豪侠霸王的段子,因为那是温老爷最爱看的。
全家老小到齐整后,戏台上便啰唣开了。前两段演的都是好笑的,逗得大伙儿乐呵呵的,第三段画风突变,演了个霸王别姬。众人正饱着眼泪看得心情低落时,温老爷忽然说了一声:"撤了吧!"
云云转头一看,只见温老爷双目泛光,鼻头微红,仿佛要滴泪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自家夫人,又再看了看戏台上那举剑自刎的虞姬,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其实温老爷还是长情的人,看见这鸳鸯离散的场景,自己忍不住走了心,看不下去了。
"撤了,撤了。"温夫人忙对温庭奉道,"去跟他们说换个段子,来个兰陵王入阵的段子,看着叫人精神些!庭奉你也是,选段子的时候怎么不好好选呢?大年下的,怎么弄这么招人哭的段子出来,叫他们撤了吧!"
"就是啊!"太夫人也在旁不满道,"该弄些喜庆的,像钟馗嫁妹,五女拜寿,何仙姑踏月什么的,怎么弄得这么晦气啊?看着就让人掉眼泪,多不痛快啊!庭奉啊,你多大个人了,办这点事儿还没个分寸吗?"
温庭奉道:"奶奶,爹喜欢楚霸王,我就让他们给弄了一出,没想到把你们个个都快招哭了,是我失虑了,我这就叫他们换一出!"
"要换就换那个郭老二娶媳妇那段子,那最好笑了!"
"行,我这就叫他们换去!"
云云用手背轻轻地碰了碰庭笙,示意他看看温老爷,他转头看了一眼,也有点意外,想了想之后,忙起身走过去笑道:"爹,您桌上的羊乳果子还有呢!我那儿都吃完了,给我吧!"
温老爷似乎刚回过神来,看了庭笙一眼,拉到身边坐下道:"这么爱吃这羊乳果子,真跟你娘是一样儿的,你娘也爱吃这羊乳果子知道吗?"
"是吗?"庭笙摇头道,"没听我娘说起过。"
"唉。"温夫人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头道,"你们从前过的那日子要想吃口羊乳果子,只怕是难了。这东西费料不说,还费功夫,你们上哪儿吃去?"
"那倒是呢!"庭笙笑道,"没来隆兴之前,我真没吃过这玩意儿!"
"没吃过就多吃点!"太夫人白了庭笙一眼,"替你娘也多吃几口,她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庭笙知道这奶奶向来不喜欢他,低头吃自己的,大过年的不跟她顶嘴,当孝敬了。
太夫人见庭笙不搭理她,有些不痛快了,冲庭笙蔑了两眼,转脸望戏台上去了。戏台上换了太夫人最喜欢的郭老二娶媳妇的段子,看得太夫人一个劲儿地打哈哈,旁人倒是一点声都没出,因为这段子有些老俗,只有太夫人这样的老人家才会喜欢看。
哈哈完了,太夫人见四周全没声儿,有些扫兴了,斜眼往庭笙椅子背后站着的云云那儿瞟了一眼,刚巧云云弯下腰正同旁边的温濯熙说话,她脸色立刻变了,也嚷嚷了一句:"撤了!撤了!"
"撤了?"温庭奉转过脸来问道,"这不是奶奶您自己点的吗?嫌不好看呐?我觉得挺好的啊!"
"哼!"太夫人朝云云那边白了一眼,哼哼道,"你觉得挺好,有人觉得不好呢!我说云丫头,你是对我点的这出戏有什么不满吗?不好好看戏,倒顾着去说话了,你是瞧不上我点的这出戏吗?"
云云直起腰来,纳闷地看了这老太太一眼,心想,我今儿也没招她啊?火气儿怎么这么重?
"我知道,你们年轻小姑娘不爱看这种老段子,嫌这种老段子又俗又老得掉牙,可我告诉你,老的东西才是好的,要不然为什么要让你们敬老呢?老爷花钱让你们看戏,你们就该心怀感恩地看,除了这温府你们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东家?哼,我看你呀,真是有点不知足了!"太夫人很不满地说道。
"太夫人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没看..."
"哟哟哟,长辈分儿了?还是升派位了?我什么我?在温府里待了这么久,连这点规矩都还不知道?在主子面前,就该自称奴婢,你在咱们温府就是个奴婢,知道吗?你跟那些个...那些个什么来着?哦,素琴,樱儿,跟她们没分别明白知道吗?来,再重新说一遍给我听听!"太夫人傲然道。
温老爷斜眼瞟着自己老娘道:"娘,您要不爱看这段子,换了就是了,闹什么脾气?"
太夫人扭头对温老爷说道:"我这叫闹脾气?有她那么不懂规矩的奴婢吗?我这是在教她!"
"您老人家能不能歇歇心,好好看你的戏?不让她自称奴婢,是我的意思。"
"原来是你纵的?哎,我说老二,你怎么就这么偏心那小子那一房呢?你这胳膊肘拐得也太远了吧?"
"娘,咱们看戏吧..."
"你先别插话!"老太太的火气仿佛已经被撩起了,草草地打断了温夫人的话,继续指责温老爷道,"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吗?大大小小四个,你一碗水得端平啊!我以前像你这样吗?你和老大,我一样对待的,从没偏心过啊!可如今呢?自打这小子..."
"我有名字的,奶奶!"庭笙很不舒服地顶了老太太一句。
老太太一愣,小眼珠子鼓得更大了,嗓门也更大了:"我知道你有名字,我不爱叫,我就喜欢这么叫,怎么的?我还不知道你有名字啊?蔺庭笙是不是?到了温府你就改温庭笙了是不是?我还没老成傻子,不用你提醒!说起来,这府里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了!就因为你没规矩,所以才养出一堆像她这样没规矩的丫头!"
"太夫人。"云云在旁插话道,"请问您,我怎么没规矩了?"
"你自己竟然不知?我问你,你是不是带着你家少爷去过甄卜山家?"
"是去过,这事儿老爷也是知道的。"
"哼!你们老爷好说话,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甄卜山那一家子就专和咱们家作对的!早些年,那甄卜山还差点把你们老爷抓去坐牢,跟那个陆安可狼狈为奸,非要置咱们温府于死地..."
"陆安可是我爹!"小青安忽然大喊了一声,然后用那双不服气的大眼睛盯着老太太。
"对!对!陆安可是你爹,你要不出声儿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哎哟。"老太太连连摇头道,"提起这茬啊,那就是咱们温府不光彩的事儿。濯熙啊,你当初是挺潇洒的,跟着那个陆安可就跑了,留下一堆笑话让这一家子承受着,你想过我们心里有多苦没有?如今,那陆安可死了,你拖儿带女地回来了,你爹照样收留你,你说你是不是该有点良心啊?"
温濯熙冷冷问道:"我怎么没良心了,奶奶?回到温家,我也没做什么再让温家丢脸的事儿吧?"
"你是没做什么再让温家丢脸的事儿,可你一个外嫁的女儿是不是该懂点规矩分寸?不该你碰手的事情,你是不是就不该碰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