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珏自抵达苍陵城后,整日视察防务、加固城墙、操练军马、探视伤兵,一刻不闲。而匈奴兵马始终按兵不动,未有动作。敌不动、我不动,夏珏沉稳自持,却已派出七路斥候打探敌方消息。
这日,他正与卢太守在郡衙中商讨北城加高之事,却有参将来报:“禀霁王、太守,朝廷派了监军押运粮草现已到了南城外,请太守出城迎接。”
卢太守一愣,尚未作答。夏珏哂笑道:“好大的架子!监军是何许人?”难道父皇不信任他,有了太子还不够,还要派人来牵制他么?
参将禀道:“监军乃是当朝九皇子瑞亲王!”
夏珏闻言,蓦地起身,怒道:“什么?胡闹!”
卢太守也是一愣,他当然知道这瑞王爷乃是宇泰帝最小的皇子,更是霁王的亲弟弟。宇泰帝派他来做监军,实在奇怪!可霁王也不该发怒啊?
当下众人一起出城迎接瑞王。夏瑛见了夏珏喜逐颜开,而夏珏满脸的怒意,自始至终没有给他好脸色。卢太守想要设宴为瑞王接风,夏瑛还未开口,夏珏就面色阴沉地道:“大敌当前,吃什么酒宴!”
卢太守对夏珏的脾气已有所了解,并不以为意,也不再开口。夏瑛嘻嘻笑道:“五哥,我押运粮草,日夜兼程,赶来助你。见到你满心欢喜,怎么你冷言冷语、似不开心,是何道理?连个酒席都舍不得给你亲弟弟吃,小气!”
夏珏一甩袍袖,不去理会夏瑛的浪荡言辞。一旁的大小官吏却心中称奇,怎么这两个亲兄弟的脾气秉性如此迥异?不过夏珏不喜,自然无人再提设宴一事,夏瑛也只嬉笑地跟在哥哥身边,再无其他说辞。
卢太守又道:“不知瑞王驾到,事先未有准备行馆,还请瑞王恕罪。下官立刻着人去办。”
“不必,本王行辕足够宽敞,阿瑛与我同住就好。”夏珏一句话,又省去了太守的诸多不便,众人心中欢喜,夏瑛倒也不甚在意。
等到晚上,回了行辕,夏珏携夏瑛到了书房便怒斥道:“阿瑛,你来凑什么热闹?”
夏瑛早就料到夏珏会动怒,却不以为意,他嘻嘻哈哈道:“咦?五哥,我怎么是凑热闹?你走后,我可是心心念念想着你,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因此才苦苦哀求父皇,讨了个监军的差事,还给你押运来五万石粮草。五哥,你不领情,是何道理?”
“阿瑛!此处战事一触即发,你不在上京筹划,到这里做甚?”
“五哥放心,京城之中有右相等人,断不会有事!”
“阿瑛!”夏珏以中指揉着眉心,“怎么你还不明白?此处是战场,有我一人在就够了,你我兄弟岂可同上沙场?你让母妃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五哥,阿瑛不怕死!”夏瑛忽然正色道,“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沙场杀敌,你我并肩,有我为你护佑,谁能伤你?”
“这里有师父还有姨母,你还不放心么?”
夏瑛将他那张俊秀非凡的脸孔贴近夏珏,凝神片刻才道:“仲达迂腐、姨母心慈,他们加上你都不是珍儿的对手!”
“你说什么?”夏珏一愣,这和珍儿有什么关系?
“五哥,你走之后,我越想越怕啊。那个珍儿已和东方长灏投了匈奴,足以证明她心中对你已无情意。想想看,她当初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竟能手刃镇远王。你当真以为是她本领了得吗!哼!她凭的是什么,想你也明白!”
“阿瑛,不许你……”夏珏眉头紧蹙,沉声呵斥。
“不许什么?她当初可是自己送上门去,被咱们好色的亲亲舅舅带进了镇远王府!若凭她的武功修为,恐怕再练上十年也不是久经沙场的镇远王的对手。可是她轻而易举杀了镇远王全家!她真是好手段啊!她若将这手段用到你身上,会怎样?”夏瑛忽然厉声喝问。
“她不会!”夏珏也怒声回吼。
“哼!她不投匈奴,我只当她报仇心切、不择手段,因为没有退路,才对你出言不逊、做出些无礼之举!而今她投了外虏,说明她对你没有半点留恋、毫无一丝情意。她恐怕真想挥师南下,颠覆我朝,杀死你我呢!如此,我怎能放心你独自在这里。要知道她诡计多端,而你,用情太深!我怕你当局者迷而不自知。你独自在北疆,我怎放心!”
“阿瑛!你对为兄的情意,为兄都明白。但你必须马上回去。太子已在云海关,他很快就会知道你来了此地。他若心生歹念,此时正是把你我兄弟一并铲除的大好时机!你好糊涂!”
夏瑛呵呵一笑,俊逸非常:“五哥,我不糊涂。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以为自幼小时,你为我挡下的那些冷枪、暗箭,为弟真的一无所知么?我早就立下誓言,五哥在,阿瑛在;五哥若不在,阿瑛也决不独活!五哥,你是赶不走小弟我的。”
“胡说!”夏珏着恼,忽然出手要制住夏瑛。而夏瑛何等聪明,岂会束手就擒,片刻之间两人拆了十余招。而房门外的侍卫听见声响冲了进来,却见两位王爷动手,谁也不敢上前。正在难舍难分之际,只听仲达道:“霁王、瑞王都请住手。”
兄弟俩互望一眼,心有灵犀般同时收了招数。夏珏欣慰道:“阿瑛,好身手!”
夏瑛嘻嘻一笑,颇为得意:“我不肯拜仲达为师,你骂了我恁久!如今你看到了,我师承田将军,功夫也不在你之下吧?”
说着看向仲达:“仲先生,你来得正好,你再不来,我哥可要手刃亲弟弟喽。”
仲达微微一笑:“霁王、瑞王手足情深,令人欣慰。”
“哼!”忽地夏瑛身形一跃快似闪电,到了仲达面前,他直视着仲达的眼睛冷笑道:“欣慰?仲先生是不是一直在担心,我会对五哥不利?”
仲达神情不便,但却无比诚恳地说道:“瑞王对霁王的情意,仲达早就看在眼里。因此仲达也从未担心过。若说仲达真有忧虑,正如瑞王所言,珍儿不可不防。”
夏珏心中冷如千年寒冰:“师父,你都听到了?怎么你也如此认为?”
仲达摇头叹道:“匈奴凶残狡诈、烧杀劫掠、作恶多端。珍儿出身于礼乐簪缨之族,就应明事理、辩是非。可她却甘愿与豺狼为伍,心智迷失、良知泯灭,因此,我真的怕她会对你不利。”
夏珏忽地一甩袍袖,断然道:“珍儿不会!”
季芝华走上前来,叹道:“我也希望她不会。但若珍儿当真有害你之心,我决不容她存于天地之间!”
夏瑛嘻嘻笑道:“五哥,我也希望珍儿不会。好吧,阿瑛应你,只要珍儿不害你,我也不去找她的麻烦。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五哥!”
“珍儿不会!”说罢,夏珏抽身而出,大步急行,将众人扔在了书房,再不理会。
夏瑛望着夏珏的背影,摇了摇头,知兄莫如弟,他五哥用情之深,天地都会动容,偏偏遇到个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的珍儿!哼,夏瑛冷笑一声,他的底线他说得已经很明白了,珍儿,你可不要自寻死路啊!随即他扫了眼众人,冷声道:“行辕的护卫要做到密不透风,你们要保护好我五哥周全。不得有误!”
“是!”众侍卫齐齐应声、纷纷退下。
夏瑛却又嘻嘻笑道:“姨母,甥儿好生想念!来来来,我们共饮几杯,聊做慰藉。”
季芝华此时无比欣慰,她原先一直以为夏瑛顽劣、难以扶持,谁想瑛儿却重情重义,她平日竟小瞧了他。姐姐九泉之下也定当瞑目了吧。想着,不觉眼睛湿润,夏瑛忽然大叫:“哎呀,这里好大的风,竟迷了姨母的眼,我们快到厅上一叙吧。”
“你这小子,油嘴滑舌!”季芝华笑骂,便和夏瑛、仲达往前厅去了。
而此时夏珏立于行辕后院的石亭上,仰望天空,嗟叹不已。
珍儿,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怎能投靠匈奴啊,你怎能做出如此背叛家国民族之事!珍儿!珍儿!珍儿!我会找到你,送你回家乡,令你与亲人团聚!只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
这一天斥候来报,匈奴右路大军五万人马从磨莜城出发,向东往岩城而去。领兵者正是东方长灏!很快,忠献王求援的信函也到了!
行辕中,夏珏思忖着军机,现在夏末初秋正是水草丰美之际。匈奴在此时发兵,军需粮草供给齐备,可谓料想的周全啊。若不能早日将他们击溃,到了秋季,三关之外的大片农田则无法收获,只能拱手送与匈奴。如此一来,匈奴冬季的粮草都不愁了。到那时,苍陵城则艰难了。而此时东方长灏率兵往岩城而去,必是为了铲除东岭北支忠献王之部,以除后顾之忧。
夏珏微微冷笑,东方长灏难道不知云山关已换了主帅?他难道以为本王只会缩在云山关中坐视他胡为?
“五哥,你有何计较?”夏瑛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兵分两路,一路由我亲帅,去抄东方长灏的后路、接应忠献王之部;一路由郎中令李义将军率领发兵磨莜城,牵制城内的兵力使之不能支援东方长灏,若能攻下最好!”
“如此甚好,小弟愿跟随在哥哥身边,去会会东方长灏!我对他好奇的很呢!”
夏珏紧蹙眉头:“阿瑛!你与卢太守共同留守云山关!”
夏瑛笑脸相迎:“嘻嘻,五哥,你若不带着小弟,小弟我只好孤身上路,路途危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阿瑛!”
“小弟保证把那东方长灏留给你、不去动他,小弟也不去招惹珍儿,如何?五哥!”哼,只要珍儿不来招惹咱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