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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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蝶儿是被朝武叫醒的。朝武对蝶儿的事如此上心,蝶儿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朝武此时颇大气、显得落落大方。

朝武把他能想到的都带了来:水、吃的、衣物、还有锅底的碳灰!

蝶儿虽饿,却没有胃口,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把那件杂役的衣物拿来、抖开、细细打量着。朝武见了,赧然一笑:“这是我乳娘儿子的旧衣服,和你的身量差不多,我颇费了些心思才要了来的,你快换上试试。”说着朝武还不忘背过身去。

蝶儿很快将衣服换好,衣服虽旧倒还干净,果然如朝武所说也还合身。换好衣服,蝶儿将头发挽成小童儿的样式,就用手搓起一把碳灰,一点一点的在脸上抹拭,抹了脸、又往脖子上抹去,最后又不忘在小手背抹抹。等到收拾停当,蝶儿轻声唤了声:“好了。”

朝武回过头来,只见蝶儿的小脸黑黑,像足了戏文里插科打诨的小丑,想笑又强自忍着,憋得个胖脸红的发紫。蝶儿见他如此,知道自己不好看,竟也有些扭捏起来。

朝武总算把笑憋回肚里,上前一步正色道:“过了!”说着伸出袍袖,在蝶儿脸上轻轻搌了搌,兀自点头道:“这回好了,刚刚太黑了!”

蝶儿眼含感激,细声细气道:“朝武哥哥,我们走吧。”

朝武点头:“好!”又嘱咐道,“到了街上,你跟紧我,千万别说话!”蝶儿应了一声,两人便结伴向着刑场方向走去。

通往刑场的道路两旁已经聚了一些人,自古以来民风如此,无论好事坏事,总是有人喜欢来趁这热闹。就在前天,十里八乡还交头称赞仲闵两家喜结良缘、令众人艳羡不已。而时隔一日,仲闵两家皆成为阶下囚,成为人人鄙夷、唾骂的不齿之徒。世间风云变幻,又有谁能说得清、道的明其中的奥秘。

两个孩子低着头、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一路上人们望着官道、等待着押解犯人的囚车经过、不时议论纷纷。

“张兄,这仲家世代书香门第、仲厚梓乃是当今名士、与世无争、怎么会落得个勾结前朝叛逆的罪名?”

“李兄,官府定罪,谁说的清。不过据传闻,仲家得罪了当朝重臣镇远王,因此获罪!”

“此话怎解?”

“唉,说不清、说不清!”

一路上,蝶儿支起耳朵听着众人的言辞,大人们尚且说不清,她就更不明白。但有一点,那就是“镇远王”这三个字已深深刻在她的记忆中,成为她多年的噩梦,挥之不去。

“听说仲夫人在郡守府衙前头撞石狮而亡,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我家隔壁的张二哥就是府里的衙役,亲眼所见,说是流了一地的血,惨不忍睹!”

“天啊,那仲夫人乃是大家闺秀,竟落得如此下场!”

蝶儿听了这些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幸亏朝武在一旁扶持,她才没有跌倒。朝武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要理睬那些人的话。”蝶儿咬紧下唇,头低得更甚,几乎埋到了胸前。

两个孩子紧走慢走,终于走到了遛马场。此时遛马场四周已经聚了不少人,而仍有人陆陆续续前来,加入围观者的行列。

遛马场,原是前朝郡守常鸿私家圈养牲畜、赛马比武的场所。三十多年前,大殷帝国铁骑南下围城之时,常郡守誓死不降,最后城破、郡守被擒。当时郡守一家十几口及追随他的守城官兵百余人皆斩于此地。自此以后,遛马场就成为九阳郡死囚犯行刑的场所。

朝武带着蝶儿躲在人群中,此时已近午时,只听得远处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心知押解囚犯的队伍已经近了。围观的人们嘴里喊着:“来啦、来啦!快看、快看!”人群开始向后退,将官道让了出来。蝶儿站在人群中,险些被后退的人们撞倒,亏得朝武一把拉开了她、也跟着向后退。

蝶儿放眼望去,可惜她人小个矮,除了人的背影,她什么也看不到。此时蝶儿心下着急,猛地甩开朝武的手,一躬身,从人们的腿间钻过去,一眨眼就钻到了路边。朝武在后面急啊,可他不比蝶儿、身形又高又胖,如何钻得过去,只得压低声音喊着:“蝶儿别跑,等等我、等等我!”

但蝶儿如何听得见、即使听见了又如何听得进去。转眼间,朝武再看不到蝶儿的人影。他顿时吓坏了。

蝶儿站在路边,看着押解着囚车的官兵列队渐行渐近。队伍前端有几个兵士鸣锣开道,嘴里厉声喝着:“退后!让开!”更有甚者,两个兵役挥舞着马鞭,指向人群。吓得一干人等再次向后退去。

道路清开,队伍行进,蝶儿看到为首一人头戴玄色缯绢通天冠、身着玄黑地妆花纱绣麒麟长袍、腰配三尺雕龙宝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此人一脸戾气、眼神阴冷刺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眄睨着他脚下的芸芸众生。

蝶儿不识得此人,但他身旁与他骑马同行、却不敢与之并排、马头靠后只及此人马身、立于马上不时向他躬身谄媚的人,蝶儿却识得。那人正是现任九阳郡太守楚荀。楚太守曾是仲家的座上客,曾与仲厚梓把酒赋诗、推杯换盏。而正是此人,今日却押解着爹爹赴死。世态人心,谁能评说!

队伍继续前行,囚车行到近前。蝶儿睁大双眸,一眼便看到父亲的身影。只见爹爹身上穿的仍是婚庆当日的衣着、只是已经破烂不堪、上面染着斑斑点点猩红的血迹、正跪立于囚车之上。蝶儿目光定在爹爹的脸上,只见爹爹头发凌乱,披散下来,却遮不住脸上的条条血痕。蝶儿心中绞痛,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滑落,竟把脸上的碳灰冲去,露出一道道凝脂般的肌肤。

此时蝶儿已经不会思索、已经不知身在何处、早就忘了自己的安危与否,竟迈开步子想要上前拦住囚车!她刚刚向前走了两步,就冲过来一个兵役,抬脚把她踢倒在地,嘴里骂着:“退后!找死!”紧接着鞭子便挥舞到面前,蝶儿吓得愣在当场。不想此时有人俯下身来扶住了她,生生替她受了这一鞭。那人随即立起身来,挡住了蝶儿,嘴里喊着:“官爷息怒,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官家,恕罪!恕罪!”嘴上说着,手里快速地递出几枚大钱,塞到那个兵役手中。那个兵役得了便宜径自走开,嘴上兀自骂骂咧咧。

蝶儿仍坐在地上,身上被踢痛,但却没有心中的痛更甚。她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那人打发开兵役,回身就将蝶儿一把抱起挤进了人群。直到此时,蝶儿才看清此人,竟是顾大管家之子顾子义!原来那日抄家之时,子义受父亲差遣下乡收租,才逃过一劫。今日他乔装而来也只是想最后见上老主人一面,却不想竟遇到了蝶儿。

仲家对下人向来仁厚,蝶儿更是温婉可喜、乖巧可人、惹人怜爱,从来没有千斤小姐的架子,上得老爷夫人的疼惜、下得仆人杂役的喜爱。子义今年只有十八岁,平日里蝶儿总是小嘴甜甜的叫他子义大哥,他对蝶儿有着超出了主仆关系的兄妹之情。

子义抱着蝶儿躲进人群中,身上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若不是他眼尖、手脚又利落挡在了小姐身前,真不敢设想那一鞭抽下来,会是怎样的后果。而小姐居然敢到这种地方来,也令他后怕不已。这若是被人认出,后果不堪设想。他只想赶快抱着蝶儿离开,为仲家保住一点血脉。

子义挤到人后,见各个路口都有官兵把守,心下思量只有等行刑后随人群散去了。此时忽听身后有人压低声音喊:“蝶儿,等等我!”子义心中大惊,以为蝶儿被人认出,猛一回头,只见朝武那个胖小子追了过来。子义认得朝武,平时这胖小子总爱缠着蝶儿小姐玩。心中正在犹疑,朝武已到身边:“蝶儿,急死我了,叫你不要乱跑,你怎不听!”说着朝武又仔细打量了子义一眼,小声道:“子义大哥!”

蝶儿称呼他“子义大哥”,朝武便也一直跟着叫他“子义大哥”。见此情景,子义心中了然,他已听说当日官府拿人,独走了蝶儿小姐,竟原来是朝武所救,心中顿时对这小胖子充满了感激之情。

三人躲在人群后面,而遛马场上,那身着玄黑地绣金线蟒袍的人已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他俯视着台下跪在尘埃之中的一干人犯,冷笑到:“楚大人,今日你为朝廷钦命的监斩官,时辰已到,还请下令行刑吧。”那九阳郡守楚荀连忙躬身施礼,谄媚道:“谨尊镇远王之命。”

随即他起身高声喝道:“时辰已到,验明正身,行刑!”

朝武已经不敢再看,他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此时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倒是蝶儿在子义怀中立直了身子,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只听见爹爹凄厉的话语传来……

“皇天在上,我仲家世代贤良、清清白白,天地可鉴!镇远王,你这狗贼,你欺君罔上、陷害贤良、滥杀无辜!我仲家子孙但凡有一人活在世上,定将为仲家伸冤雪恨、报今日之仇!”

刽子手举起刀来,子义在一瞬间猛地蒙住蝶儿的眼睛、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他不忍也不能让蝶儿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蝶儿眼睛被蒙住,她看不到,却仍能听到:仲、闵两家老少临终前怒骂的呼声、鲜血从身体内喷涌而出之声、官兵嚣张跋扈的叫骂声、围观人群的抽气声、哭泣声混在了一起。

蝶儿那小小的世界轰然坍塌,她颓然倒在子义的怀中,抽泣、尖叫。子义伸手捂住蝶儿的嘴,下一声尖叫被蝶儿吞回喉咙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人们都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到处是怒骂声、哭喊声、尖叫声,已经分不出彼此。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官府的人马已经离去,犯人的尸身也被扔在马车上拉走。只是苍茫大地上已经血腥飞溅、血流成河。仇恨的种子也深深种在了蝶儿的心里,只待有朝一日,生根、发芽、破土而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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