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王的队伍往西南方向行进,一路上,有意绕开了州县府衙,铁鹰对蝶儿说:“咱们王讨厌那些地方官员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模样。”蝶儿听了一乐,她还记得那日在马上,看到的鹿城县令望尘兴叹的尴尬神情,觉得霁王这么做倒是造福了那些州府衙门。
这些日子,一路行军,总是坐在车上,周身酸疼不说,也实在是憋闷。蝶儿坐在车上掀开帷幔向外望着,感叹着霁王治军之严,这队列行进真是整齐的不得了。这时却见那个黑脸大汉骑着马过来。蝶儿歪着脑袋看着他,猜想他会怎么对待她。这还是自那日蝶儿射中他之后,他头一回来找她。
铁狼看着女孩子歪着脑袋看他、不躲不闪的样子,灵秀中带着一股洒脱、超然之气,心里真不免暗自称奇。
他憨然一笑,黑脸和白牙形成鲜明对照:“你叫珍儿、咱们王赐你名珍儿,真的好极。”
见女孩子不动也不答,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仍伸出手去:“给你,拿着!”蝶儿一愣,定睛一看,那只大手里竟托着两只鸡蛋。
“愣着干什么,快拿着,还是热的。行军路上,没什么好吃的,早上吃饭,我专门给你留的。”
蝶儿双手拿起,一手一只,果然还是热的,原来这个黑脸的铁狼心眼竟这么好!她将鸡蛋贴在脸上,她的小脸被风吹得久了,冰冰凉的,鸡蛋焐上去,很暖和、很舒服。还不等她道谢,大汉一提马缰,径自向前走了。
蝶儿回身坐稳,仍将鸡蛋焐在脸上,想着,也许王府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这一路上,霁王并没有传唤她前去差使,倒有铁鹰把她照顾得好好的,原本蝶儿一路北上辛苦劳顿,比之以前清瘦了许多,而现在原已苍白的小脸上竟又现出了红润。
自从过了鹿城,大军进了平川郡,一直朝着西南方向行进,走了这些天,天气也不似那么冷了。铁鹰来告诉她,就快到帝都上京皇城了,蝶儿心里竟有了些许期待,早就知道上京皇城天子脚下无比繁华,她也真想看看。“铁鹰大哥,上京皇城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哈,珍儿,你可问对人了。上京城中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先说好吃的,以上京城东市的新月街最有名,大大小小的酒楼参差交错,数不胜数,各式各样的菜品让人开口叫绝,就是各色小吃点心也有上百种,比如说小笼包、三丁包、豆沙包、金鱼包;山药糕、栗子糕、花生糕、千层糕;藕丝酥、核桃酥、鸳鸯酥、莲蓉甘露酥;饺子、馄饨、锅贴、蒸饼、五色饼、素炒面、赤豆粥、莲子粥应有尽有,总之好吃的太多了,我说都说不过来!我再给你说说好玩的……”
铁鹰的话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断,蝶儿听都听傻了,她笑眼弯弯:“那铁鹰大哥到时候要带珍儿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哦。”
“啊,那是当然!”
蝶儿一时之间忽然觉得铁鹰大哥实在很好,真心实意地冲着铁鹰粲然一笑,结果铁鹰得意之下夸下海口:“等到了帝都,一定带珍儿吃遍东市的酒楼、逛遍西市的店铺!”
当晚戌时,霁王率领大军到了上京城外。铁虎上前问道:“禀霁王,我们是不是在城外扎营,到明天一早,等百官前来迎接,再进城?”
霁王望着皇城方向,淡然一笑:“此时不宜太过招摇,朝堂之上已有人对我忌惮莫名了。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传令大军在城外五十里处扎营,明日奉了皇命再进城回北营休整。”
“属下遵命。”铁虎立刻传令下去,接着又问道:“王,那我们也在城外扎营吗?”
霁王睨了他一眼:“你拿我的金牌叫开城门,命三千铁卫随本王回王府!”
“遵命!”
蝶儿的马车随着霁王铁卫进了城,马车在宽阔的帝都大街上行驶着,但蝶儿却没有看到上京城的夜景,因为她蜷在车里睡着了。颠簸了一天,蝶儿实在是累了,当马车来到霁王府门前停下时,她还在车上呼呼睡着。
铁鹰走到车前叫着:“珍儿,王府到了,快下车吧。”连叫了三声,车内一直没有动静。铁鹰拉开帷幔一看,女孩子歪在那里睡得正香,不由有些为难,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偷眼看看前面,小王爷已经下马,正待进府,却似是有意无意地停在门前,分明是等着珍儿下车。
铁鹰无奈,扭头对着铁虎大声道:“老大,珍儿睡了,你看要不马车从边门进去?”他话是对着铁虎说的,眼睛却偷偷看着小王爷。铁虎会意,也不吭声,只等着王爷吩咐。
夏珏剑眉微蹙,略一沉思,缓步走到了车前。顺着拉开的帷幔望进去,只见女孩子睡得香甜。少年王爷眉头蹙得更紧,似是终于做了决断,只见他跨上一步,探进身去,伸手将女孩子抱起。
女孩子香香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安静乖顺,不似平日里见到他时绷着小脸、一副他欠了她一百吊钱的样子。小王爷心中快意、嘴角微微上扬,迈着大步昂首挺胸进了王府。八大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敛眉屏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们王身后。
那边的王府大管家万忠见了小王爷这阵势着实愣住了,瞥了眼王爷身后的铁虎一干人,只见这些铁衣侍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大气也不敢出地跟随在王爷身后,谁也不打算跟他交待两句。得,万忠心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大管家堆起满脸的笑,躬身上前:“王一路辛苦了,万忠已经备好宴席,给王接风洗尘。但不知这位小姐……”话还没说完,小王爷眼睛一横,万忠生生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只听小王爷冷着声道:“去给珍儿准备一间厢房,就在本王的紫英院中。”
“是、是,紫英院的厢房都收拾的干净整齐,随时可用。王爷您看……”万忠刚刚听不真切,这女孩子叫什么?
“这、这个女孩子住在东边好还是西边好?”
“真是没用,这也要来问本王吗?”小王爷一脸不耐,想想却又开口道:“就住西边吧。”
“是、是!”大管家汗水涔涔。小王身后的一干侍卫个个白眼翻上了天,唉,今后拿这个珍儿姑娘怎么办呢?只见女孩子睡意犹浓,根本不知王府中已经因为她波涛暗涌。
霁小王爷夏珏素来脾气与旁人不同,不似这皇城帝都的皇族贵胄、文官武将,整日里高朋满座、宾客盈门、歌舞升平。夏珏对这些一概不喜,除了必需的早朝之外深居简出,王府终日闭门谢客、甚是冷清、倒显得门可罗雀了。而夏珏的秉性更是怪异,若说他性子冷清孤僻、喜欢安静、除了自己的亲兄弟少与人往来,倒也说得过去。谁知他又爱洁成癖,不但居室院落一日三次扫洒、摆设器皿也要一日三次拂拭、更甚者小王爷自己也是一日三次沐浴更衣,衣物服饰务求纤尘不染。若是哪个奴仆、侍卫不干不净,小王爷轻则怒斥、重则板子伺候,甚至赶出府去。王府上下不胜其烦、苦不堪言。可谁又敢轻言抱怨?
而今日他们王竟亲自抱着个女孩子,这与他平日的做派大相径庭。这、这成何体统?府中上下奇异莫名、惊诧莫名。但谁又敢出言询问,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蝶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垂在床前的淡紫色素雅提花幔帐。床软软的、她身上香香的,低头瞅瞅,她身上盖着绣花锦被,抬起衣袖看看,她穿的是粉荷丝帛睡衣。蝶儿有些糊涂,竟张开口叫了声:“碧儿姐姐。”碧儿是服侍蝶儿的丫鬟,比她大了五岁、很是伶俐懂事、娘亲也很是放心。蝶儿此时恍恍惚惚,还以为她身在家乡的梅苑。
只听有人应道:“哎、哎,碧儿在。”接着就有人拉开了帐子,一张陌生的脸庞出现在蝶儿面前。
蝶儿坐起身,吃惊地看着,这不是自家的梅苑,这是王府?霁王府?当下小脸就冷了下来。
那个刚刚应声的丫鬟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心里感叹,这个女孩子的样貌实在是可人,只是,怎么和咱们小王爷一样喜欢冷着脸呢?当下陪着笑脸道:“你醒了,你怎么知道我叫碧儿的?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昨夜王抱着女孩子回来,把紫英苑的一干仆役吓了一跳。偷偷地问管家,这位是什么身份,管家苦着脸直摇头:“不知!”
王冷着声吩咐她来西厢房伺候着,她刚道了声小姐如何如何,小王爷哼了声,她便不敢多言。只是王再没说什么。这孩子也睡得真沉,她帮她擦洗、换了衣服,兀自不知,仍是呼呼大睡,想是真的累了。早上她刚一过来,就听见帐子内喊“碧儿姐姐”,她倒是奇了,女孩子怎知道她叫碧儿?
只见女孩子轻启朱唇:“叫我珍儿吧,我刚刚说了梦话。”
“哦,真巧,我偏偏就叫碧儿,是这紫英苑中的小丫鬟。昨夜你睡得沉,王爷叫我来伺候着。我说,我是称呼你珍儿小姐吗?”
蝶儿见她能说会道、圆圆的脸庞颇为和善,连忙开口:“碧儿姐姐快别这么说,我和你是一样的。”
“哦……”碧儿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一样吗?有哪个下人住在厢房里的?不过看人脸色、揣摩主人心思对王府下人来说并不是难事,碧儿也不说破,只是帮着珍儿收拾洗漱、一切都打理的妥妥当当。
蝶儿此时饿的好不难受,她只在昨天早上简单吃了点东西,路上行军一路未停,亏了铁狼给的那两只鸡蛋。可是现在,她实在是受不住了。
“碧儿姐姐,可有吃的,我饿了。”女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碧儿,碧儿竟心下一疼。
“唉,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很快热热的饭菜就端过来了。蝶儿叫碧儿一起吃,可碧儿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蝶儿也实在饿了,便不再勉强。
碧儿看着女孩子斯斯文文地吃着,举手投足都那么优雅从容,怎么看怎么都不相信她和自己是一样的。
“珍儿,你是哪里人,怎么到的王府?”这一问,似是触到了女孩子的心事,只见她放了碗筷,迷一样的水眸带着一丝忧伤,只哑着声道了句:“碧儿姐姐,我吃好了。”便不肯多言。
碧儿也聪明的很,马上收拾了,再不多话,走了出去。
蝶儿就这么进了霁王府,无论她是否心甘情愿,她都将与这里结下不解之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