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菡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晶亮的大眼弯成月牙,清脆的声音说:"梵狄,你瘦了!"
是的,这就是水菡在看到梵狄时的第一个感觉。他比以前瘦了一点,脸部下巴的轮廓更明显了,但身体还是那么魁梧强健。
梵狄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一秒的风情犹如冰封的地面骤然开除一朵花儿:"你的眼睛真犀利,我只不过是下巴稍微尖了点,这也让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只瘦了三斤而已。"
"嘿嘿...我厉害吧?不过呢,虽然下巴是尖了一点,但是看起来更妖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彪悍的女侠能收了你这只绝世的妖孽呢?"水菡笑盈盈的,话中有话。
梵狄闻言,眼底泛起一缕稍纵即逝的复杂,随即佯装黑脸:"妖孽,这词儿是在讽刺我吗?"
"当然不是了,这是夸你呢!"水菡亮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俏皮的光,小柠檬也嘀咕了一句:"干爹,妖孽那可是好厉害的,不是人人都能当妖孽哦!"
这小家伙已经学得很精了,知道怎么说话逗大人开心,机灵着呢。。
"嘿嘿,我儿子说得对..."水菡揉揉小柠檬的头发,凑过去亲了一口小脸蛋算是奖励了。
"好好好,你们母子俩赢了,妖孽就妖孽吧,反正只要不是妖怪就行。"
"..."
轻快的笑声从画室里传出来,因为有了水菡和小柠檬的出现,梵氏公馆里又有了生机,山鹰等一群手下已经很久没见到老大这么畅快的笑了,自从小颖走了之后...
梵狄抱着小柠檬一路走到花园里,脸上一直都保持着难得一见的笑容。孩子像只快乐的小鸟,粘着梵狄,旁边还有水菡在轻声低语,气氛和谐安宁,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认为这是一家三口。
温暖的问候,关心对方的近况,笑声不断,一点都不会冷场。小柠檬更是兴高采烈地讲着自己在佛罗里达州的农场里收服小马儿的经历,把梵狄给逗得哈哈大笑,合不拢嘴,直夸小柠檬不但有胆识,还有搞笑的天赋。
水菡没有急着问关于陈尧和方凯琳的事,而梵狄也不提起,因为小柠檬在,他们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讲那种负面的东西,这是梵狄和水菡一直以来的默契,直到玩累了,梵狄吩咐山鹰带小柠檬去厨房吃东西,园子里就只剩下他和水菡两人。
秋风送爽,花香怡人,坐在桂树下畅快的聊天,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对梵狄来说恍如隔世,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有些话,心里可以想,却是不适合说出口。
别离后的再见,相见甚欢,感慨也不少。想起临走时在晏家大宅门口那一个拥抱,那一刻的温暖和包容,都深深刻在脑子里,而她最想知道的就是...梵狄是否已经放下了某些事?
"梵狄...我听季匀说,你收的那个义妹不幸遇难了,但你在墓园所立的碑,只是一个衣冠冢。"水菡说得很轻,眸光温和地注视着梵狄,心里在为他疼着。
梵狄低垂着眼帘,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复常态,淡淡了嗯了一声。
尽管他很平静,但水菡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他失去了一个义妹,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事情过去才不久,他怎会这么快就云淡风轻了。他之所以看起来若无其事,不是真的没事,而是他在压抑着吧。
这个男人啊,他的心里到底装着多少的伤痛和孤独?水菡在这一刻,真心地为他感到焦灼,惋惜...其实既然能成为梵狄贴身伺候的人,那就是有一半的希望可以当他的女人而不是义妹了。水菡是这么认为的。
"梵狄,别把自己压抑得这么深,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的,你忘了,我也曾是过来人啊...以前季匀在海上遇难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义妹如今也是这样类似的情况,我只想跟你说,找不到尸体,或许就是最好的局面了,至少活着的人可以想象她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生活着,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这样想的话,心里没那么难受。"水菡语重心长,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满含疼惜和真诚,她知道梵狄是一个多么重感情的人,就算遇难的真的只是被他视作义妹,可她相信,他的心痛一定不会少的。
梵狄的一只手还在把玩着身边的树叶,狭长的黑眸里隐约有一丝怅然和无奈,也有几分欣慰...水菡还真了解他,她的话,也并非无用,实际上他最需要的就是她的安慰了。有她的关心,他起码还能告诉自己,她虽不爱,可是却记挂着他。能被她像亲人般牵挂,总好过形同陌路吧。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不用担心我,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这话听着洒脱,但仔细一想,强如梵狄这样的人都只能靠时间来愈合某种伤口,这已经就说明事情的严重了。只是,除了这样,还能如何呢?不管多了不起的人,总会在人生的某一刻产生无力感。不是事事都能操控的,尤其是,自己的心。
每当想起小颖最后走的那个午后,她甜美清爽的笑容,悦耳清脆的声音,梵狄的心就会忍不住揪紧,为那一朵还不曾盛放过就已凋零的花儿...
水菡滴溜溜的大眼一转,轻笑着摆手:"好啦,说点开心的事儿吧...你收拾那个陈尧和方凯琳可真有办法,你发给童菲的视频我都看了,真是大快人心,不愧是梵老大,够义气,帮童菲解决了大问题,也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啊,所以呢,我带着小柠檬亲自上门道谢,晚上就在你这里吃饭,我下厨,给你做几道我新学的菜式。"
梵狄两眼一亮,俊脸露出期待的神情:"行,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家那个大醋坛子不会有意见吧?"
"呃?大醋坛子?"水菡略一怔忡,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梵狄说的是晏季匀,不禁哈哈大笑:"说得对,那就是个特大的醋坛子,还陈年老醋呢!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说服他了!"
气氛又开始活络起来,梵狄和水菡有说有笑的,但都没有再提小颖的话题了。水菡不知道的是,梵狄心里其实不好受...他记忆深刻的是小颖以前最爱说要做新菜式给他尝,现在听着水菡说同样的话,他不由得又在心里自责,如果不是他同意小颖跟陆哲浩交往,如果不是那一天他同意小颖去约会,那么现在她应该还在上着烹饪班...
今天的晚餐,是梵狄自从小颖遇难之后所吃的最饱最可口的一顿了,都是水菡的手艺,都是他喜欢的菜。吃饭的时候餐厅里也不再是冷清的,有的水菡母子的说笑声,整个梵氏公馆都变得活跃起来。
但这晚餐却少了一个人...小颖的弟弟,小豆子。
豆子说他要做功课,就在房间里边吃,所以他的饭菜是佣人送进去的,而他也不出来跟水菡和小柠檬见面,就只锁在自己房间里,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此刻,梵狄以及水菡母子正吃着聊着很是愉快,没人留意到有个小身影在门背后窥探这里的一切...
豆子静静地躲在背后偷看,紧抿着唇,绷着脸,皱着眉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豆子快要11岁了,他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些,很懂事,也很敏感,尤其是在姐姐出事之后,豆子就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性格沉寂了很多。
在豆子心里,梵狄就是他的"姐夫",可现在却看到梵狄跟其他女人有说有笑的,还有坐在梵狄腿上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儿...豆子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酸溜溜的,不舒服,还有点涩涩的发疼,这是梵狄吗?以前很少见梵狄这么笑过,如果姐姐还在,姐姐是会开心还是伤心呢?梵狄从未给姐姐夹过菜,可现在却不停地给那女人和小孩夹菜,他们看起来真的好像一家人...
豆子忽然觉得"姐夫"或许从来就没喜欢过姐姐,一直都是姐姐傻吗?如果姐姐看到这些,她会是什么感觉呢?
豆子本来就还没从失去姐姐的痛苦中走出来,现在一想起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吃过晚饭,梵狄送走了水菡和小柠檬,回到公馆时已经不早了。他明白水菡是体谅他一个人,所以才会带着小柠檬来,也算是安抚他这颗孤独的心吧。她能有这份心,他也该欣慰了。
经过豆子的房间时,见门虚掩着,里边透出灯光,梵狄心里一动,想着豆子今晚没有下去吃晚餐,这有些异常啊,他该进去看看这孩子在做什么...
浅橘色的灯光下,豆子背对着门坐的,正低头在看着什么,十分专注。
梵狄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到了豆子身后,伸长了脖子往前望去...目光在接触到桌上的东西时,梵狄顿时呆立不动了,心脏的位置如同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豆子面前放着的是一副素描,曾经梵狄落难在小颖家时,养伤那段日子,他为小颖姐弟画了几幅肖像素描,其中有一幅是小颖的,也就是眼前这幅。
画纸上的女孩儿有着一双动人的大眼睛,纯净的笑容,扎着麻花辫子,穿着朴素的衣服,但这掩盖不了她身上那种活泼动人的青春气息。她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纯美而又充满灵气...这也正是梵狄最欣赏小颖的地方...无论她曾生活得多么艰难困苦,她都没有失去过对生活的信念和向往,她依然坚强开朗,把最灿烂的笑容留给别人。
梵狄回想起了在乡下小镇上的一些片段,想起在画这幅素描时,小颖是怎样的羞涩腼腆而又满怀期待。当时因为不知道她的心思,现在却明白了,那个时候她眼中的异彩,就是对他的情意。
心头微酸,瑟瑟发涨,梵狄好不容易收回了视线,深呼吸一口气,略低哑的声音说:"豆子,饿不饿?"
豆子蓦然回头,见梵狄正对他笑着,亲切而和煦,但豆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回答,表情也有些冷。
这孩子是怎么了?梵狄浓眉一蹙,又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摸摸豆子的脸蛋,但对方却躲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