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你考虑考虑我……

我知道奢望来生向来都是最懦弱的选择，我夜无心一辈子从未懦弱过，就让我在临死前懦弱这么一次，就这一次……

夏清璃，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若我实现对你的诺言，来生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我，你这个蠢女人若是敢言而无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辛菓卷。

我跟了贵妃娘娘整整三十二年，从以前的太子府到现在的雨山碧云天，从以前的贵妃娘娘到现在的太妃，整整三十二载，我见证了她与皇上一同携手走过的风风雨雨，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却并不时常快乐。

记得那是承烨六年的时候，深秋时节，香弥浅淡的桂花树下，她坐在院落里愣愣出神，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么，双眸明明带笑，却含着泪光，风刮过脸颊，风干了泪，却留下了伤。

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哭，又是为谁而哭？她的泪，从不轻易流出，可是能让她流泪的人，我想这个世界上已并不再多。可能她并不知道，当时陪在她身边的不止有我，还有一直远远站在清槐树下静静凝视的皇上。

她突然对我说，“辛菓，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太早，比六年前的还早。”

我附和道，“是啊，六年前那一场夏雨过后既是秋，来得匆匆呢。”

六年前，她冒死送走楚贵妃，六年后，她坐在这里，心里想着的又会是谁？荒芜时间的沙漠匆匆流去，她整整找了那个人六年，我知道，皇后知道，皇上更心思明了，只是，却没有人说出口，甚至不愿提起，襄王，再回首那仿佛已是前世之事。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一株花季已过的茶花枝，又说，“这花一季一季开，人一世一世活，春去秋来，花开一季只需要一年，而人再活一世却不知道要等多久。”

“娘娘，外面风凉，还是去寝宫内休息吧。”我小声提醒她。

她笑着摇头，明幽的双眸中晕开层层悲凉，点点哀伤，不仅看进了我眼里，恐怕更落入了皇上的心。

从那以后，她便很难再睡得安心，时常夜里朦朦胧胧的睡着，嘴里却轻轻低咛，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梦魇，睡着是噩梦的开始，醒来却也等不来结束。

有一夜我正守着她，皇上突然驾临，那日正值寒冬，狂风大作，门被推开，寒风随着门缝呼啸着卷入大殿，立刻泛起一片凛冽寒意。

我抬头，看见一抹明黄身影立于寒风萧夜中，墨黑的瞳，清瘦的脸，沁凉冷风刮面让他眉宇间都染上了瑟缩冷意。印象中皇上好像已经有数月未曾踏足过玉华宫，宫人们都在私下揣测，而我知道他是在介怀娘娘的心意，介怀娘娘心中还记挂他人，不过今夜他来，是不是表示他已经不再介怀了呢？

我急急起身正要跪拜，却被止住，他轻声询问，“她睡了？”

我点点头，如实回答，“娘娘已经睡下了。”

他得到答案，这才从殿门口踏进来，脚步轻缓，朝我挥挥手，“你下去吧，朕来看看她。”走了两步，又忽然嘱咐，“别告诉她朕来过。”

我不明白，什么明明来过却不让对方知道？就如同娘娘，明明介意皇上的冷淡疏离为什么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难道当深爱已悸于心连说话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虽然不懂，我还是依言做了，临走时想起若皇上今夜宿在玉华宫娘娘帐内的被褥怕是不够，于是去取了一床锦被准备送过去。

门外，谢公公依旧在寒风中守着，见我搂着被褥而来，搓着手脚笑道，“辛菓姑姑真是细心了。”

我见他脸颊泛红，冻得嘴唇都乌了，忙道，“公公就别在这儿守着呢，去偏殿歇息去吧，皇上怕是都已经歇下了。”

谢公公却摇头，说，“这可使不得，皇上说一会儿还要回御书房，老奴还是再等等吧。”

“怎么？皇上还要走？”我大为惊讶，这么大晚上来难道只是为了趁娘娘睡着时偷偷看一个就离开？

“辛菓姑姑这被褥老奴看还是别往里面送了。”

我立在原地，果然，没一会儿皇上便从寝宫里出来，神情依然平淡，可是向来深邃眸子里却默默流淌着无卷柔情，淡淡的吩咐，“走吧。”

那夜风实在吹得太猛太烈，刮起残枝败叶乱颤，带着摧毁的势头，疯狂席卷殿门前那个只着白色单衣的清丽女子，吹乱了她头上三千烦恼丝，吹模糊了不清明的视野，也吹起了说不清道不尽的千愁万绪……

女子轻抿着薄唇，望着皇上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深幽的眸子忧郁殇淡，又绵软，温软得如同一朵雪绒花。

“娘娘。”我走过去轻唤了声。

她没有回应，依旧若有所思的望着黑夜，清冷的目光如一束犀利的冷光，似乎可以穿透万物，却令人看不出半点思绪。

“娘娘。”我又轻轻唤了声，说，“快进屋吧，夜里的风寒得很。”

她用手捋了捋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发丝，白皙的手背越加衬托出她此刻惨白的脸，说，“今夜的风吹得可真大。”

我说，“是啊，好在没下雨，不然可就更冷了。”

她慢慢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手中的被褥上，我顿时觉得手有千金重，本来以为皇上会在这里过夜，没想到他却突然走了，现在她看到想必心里也更难过吧。

“你把它放进来吧，我正好觉得有些冷呢。”她用极为轻松的口吻说着，转身向寝宫里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道，“别告诉他我知道他来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