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出了帐篷,循声而去,在一棵依湖的柳树下撞见了那抹白影。
“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燕北放下玉笛,明润的眼睛便望了过来,他的容颜,有着与月光一样淡凉的暖光,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长翘,更凸显出他一双明眸涓涓柔情。
这样的男子,不能不让人心动,他身上的美,犹如空气一样散发在四处,无论你撞见的是哪一面,都隔绝不了那种美给你带来的震撼。
我们分别仅短短四个多月,只一段春季的光阴,而他却又已变了眉目,有了成熟男子刚毅的韵味。
“不是你吵醒我,而是你唤醒了我。”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望了望漫无边际的黑夜,敛下眸子,天上繁星映在水中如闪亮钻石,“燕北已经不是燕北,为什么又还要吹他爱吹的曲子呢?”
“这曲子名为《相思》,思念一个人的时候独自吹一曲,也可一解相思之苦。”
“记忆中你擅长的好像是古琴,我在祁国遇见一位叫漫云的姑娘,她的琴技与你有五分相似。”
燕北深眸微微一敛,手指紧握玉笛,笑道,“璃儿的意思是想听我弹琴吗?”
我摇头,“我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燕北微微一愣,唇畔划过一抹苦笑,“你觉得我会带你去哪儿?”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我如实回答。
他沉默了许久,垂下眼睑,没有回视我目光,只是说,“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那我们还在祁国吗?”
“自此以后,一辈子,你也别想再去祁国。”
燕北态度绝然,俊美的轮廓也在月光下也渐渐变得硬朗,他变了,我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变化,举手投足,都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简单少年,眉宇间多出来的风霜,是端倪天下的豪气,一个属于王者满满的自信。
我突然想起董太傅曾说过的一句话,“郡主在老夫心中,一向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处事冷静淡然,胸中有丘壑又心性沉稳,依老夫看,实在是大有母仪天下之风。”
他说的母仪天下,莫不就是要我与燕北匹及?
我不动声色,只微微抬起眼皮,道,“六年前,你初入夏国,打着董太傅远方侄儿的幌子混入我们当中,既然你是一国皇子,董太傅又有心帮你隐瞒,恐怕他也并非只是太傅那般简单了吧?”
他沉默,在我看来,已经是默认了。
等不到他的回答,我有些失望,却仍是继续道,“一个多月前,我在祁国西郊群鹤山脚意外遇见董太傅,那时我跟襄王在一起,他夜里通风报信的主人也应该就是你了?”
“我不知道你这样费尽心思隐藏身份潜于夏国多年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苦笑着摇头,“燕北,人心易冷。”
他肩膀微微一震,双手蓦地握紧。
“其实,你如此苦心经营,也许有你的道理,但我不知道这六年来的相伴又算得上什么?也不知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记得你曾问我过,世界上最不能原谅的是什么?今日,我答你这个问题,是欺骗和背叛。”
“在你心里,我是否可信?”沉默良久,燕北终于低声开口,“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已经成了沧海桑田,亦回不到你记忆中的样子?”
我偏转头望向他,漆黑眸子深沉苍凉如夜色,我希望自己能无动于衷,然而多数时候,情不由己。
“若一开始便向你坦白,你会不会就不会这样排斥,排斥我,甚至排斥我们曾在一起留刻的回忆?”
“我没有排斥你,我只是想知道实情,若你觉得那是隐私不便向我透露,我……”
“璃儿,不要忘了是谁先认识你,是谁在你年少的岁月里为你遮风避雨?”燕北的眉头微挑,眼中有一簇冷光在跳跃,“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男人,你便要将我深深排斥在心门之外,在这乱世,你又焉知他可以跟你儿女情长?”
我微怔,被层层包裹心思,忽地被他一眼看穿,我恼羞成怒,别过脸去,冷声道:“不要跟我提他,我是在问你!”
“是我是他,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燕北的声音仿佛一吹就散,“在你心里,难道就真没有一丁点我的位置了吗?”
燕北靠近了些许,属于他独一无二气息将我包围,他张开双臂,将我揽入怀中,“看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在害怕我还是在想念他?本以为几个月的时间改变不了什么,可我的璃儿太容易动情,也容易让人动心。”
燕北的怀抱,我并没有多少抗拒,清淡浅怡犹如夏日里的么么茶,亦如小时候那样安稳人心。可我心里那一丝氤氲想念,却给了另一个怀中萦绕淡淡樱花香的男人,那一呼一吸皆是沁人心脾的味道,至今仍令我无法忘却。
此去之,相见已不知是何年?
青石镇,威远关外二十里,辰国二十万兵马驻扎处。
山脉巍峨,人影荡荡,天地苍茫无尽,一片飞沙走石。
清晨,一轮白日,喷薄而出。当燕北骑着马,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欢呼声雷动,山河为之动摇。他不发一言,却好像给每个人的心中传递去了蛊惑人心的坚定。
贺沅恩一身黑色铁甲,晨风撩动他高束墨发,冷凝的轮廓更显刚硬不催,他下马对燕北躬身,“末将参见三殿下。”
燕北目视他,又好像看着湮漫的远山,唇角似笑非笑,视线冷厉的剜过千军万马,“传令下去,今日午时,进攻威远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