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此去凶险，唐家堡的情势亦是不明，你对那边的情况又不熟悉，我担心……”

背着光，傲雪拢了拢乱舞的发丝：“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你们俱是男儿生，以当下的情势定不能轻易混入唐家堡；蓝儿虽然聪明机警，但是作为华山派的掌门千金，也算是武林中颇为出彩的人物，怕是会被人辨认出来。我之前一直隐居梅园，江湖上见过我的人少之又少，是以没人会怀疑我，不是吗？而且我自忖还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加上还略通些药理，即使万一发生了什么，也完全有能力全身而退，所以还是让我去吧。”

如果说刚刚韵蓝说的话是诚挚的话，那么现在傲雪的一席话便可以称得上是无懈可击、八面玲珑了。她的话一方面照顾了韵蓝的感受，又分析了自身的优势，可谓滴水不漏，连一心想要帮帮忙、出出力的韵蓝听了都连连点头，同意还是她去好一些。

唐离还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那就这样定了，非常时期，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傲雪又言。

唐离终于点了点头，语气复杂地说出了下面一句话，“那好吧，委屈你了。”这一语在别人看来是体恤的丈夫对妻子的惭愧之言，但是实际上其中还包含了更多不便在人前说出的情愫。

傲雪用力点点头，眼神却是飘向了连城脸上。

连大哥，你一定很生气，对吧？不是我任性，也不是我不记得当日你答应让我留在你身边时所提的要求。但是为了保全我所在乎的，我必须要竭尽全力，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雪儿心中的苦和雪儿心中的无奈。

而连城现在心中所想却也是当日在洛阳客栈，那个笑靥如花的雪儿一袭白色的公子装那洒脱的身影，以及当时她看向他时狡黠的眼神。雪儿，你答应过我的，要做我的小跟班，要唯我是从的。可是我终是在江湖的风雨路上将你弄丢了。我恨，好恨自己的欲语还休，好恨自己的患得患失的心情。若是我当时可以更加积极主动一些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将在留住呢？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有黑云压顶之势。说也怪了，蜀中的秋天竟然跟夏天似的，天气说变就变，全然不给人准备的余地。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江湖中飘摇的我们该怎样做才能保全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牵念呢？风雨之后等待我们的是痛悔不及？还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

白衣公子摸摸酒坛子圆滚滚的肚子，暗哑低语：“雪儿，你再不来的话可就不能怪我贪杯将你的好酒都喝光了啊。是你不来的，是你不来的……”

“哇，没想到来的人竟然这么多？你们说傲雪姐姐能不能入选啊？”茶楼上的韵蓝问道，她捧在手上的一杯茶都快凉了也没见她喝一口，只是频频扭头看向茶楼不远处唐家堡招丫鬟的场子。

连城、清远、韵蓝一行三人围坐一桌，看似悠闲品茶，实则是在密切关注茶楼下的唐家堡挑选丫环工作的进展。

自从前一天谋划已定，大家就开始分头行动了。有人负责帮忙打听招工的确切位置，有人负责去帮傲雪购置丫环服饰，有人负责指点傲雪唐家堡内的布局，这一切均进行地颇为顺利。最大的难题就成了如何说服那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就是红颜令的持有者唐寒烟同意傲雪离开她几天了。

开始的时候一任唐离好说歹说，寒烟就是不同意傲雪离开。最后唐离、傲雪二人好话说尽，甚至不惜威逼利诱，寒烟才终是勉强同意了，但是仍是拉着傲雪叽叽咕咕交待了一些什么才肯让她走。

是日，傲雪早早就拿着包袱来到了应征地点，谁知过来一看，竟是已经有不少人在那儿排队了。只见在场子前排了几十个高矮胖瘦不均的各色女子。姑娘们个个携着包袱紧张地张望着前面的动向，看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辞别了家人打算到唐家堡做丫头了。队伍里面也不乏长相水灵的，眼神灵巧的。是以茶楼上的韵蓝打着哈欠问了上面那个问题。

“唐家堡再怎么说都是一个大门大派，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是进去了，生活自会比在江湖上漂泊的强。结果当然不能由我们说了算，只能看天意了，但是以傲雪姑娘的资质应该没问题的。”清远回答。

韵蓝点点头，继而沉吟：“嗯。我当然不是说傲雪姐姐不够格，就是怕她太出众了引起人家的怀疑。”

连城不语，这其实也正是他所担心的问题。尽管此刻乔了装的傲雪混在几十个妙龄女子之中，但是他仍是一眼就可以找到她的所在。闹哄哄的队伍中，她亭亭站在中间，脸上的表情是闲淡的，不似出自尘间。

这时韵蓝又开了口：“其实说来也对，丫环这个差事还好啦，若是碰上个模样长得周正、心思聪慧、办事伶俐的能捞个少夫人当当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也装个丫环玩玩去。”

此话一出，连城和清远均变了色，最近这丫头怎么了？频频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发表一些出人意料的言论，她的“顽劣”比之出来之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说丫头，貌似最近你野了不少，你说你小小年纪成天尽琢磨写什么啊。几月的江湖生活不仅没让你长进，反而把你教成这样了？要不要回华山清清心，养养神什么的？”

“师兄，我错了。算我什么都没说好了，我喝茶，喝茶，嘿嘿……不要让我回去。”韵蓝吐吐舌头，埋头喝茶，但是一双大眼睛内注满笑意，滴溜溜地转。待到连、聂二人又转头去关注楼下的情形时，她小声嘀咕：“但是说书先生不都是这样讲的么。”

说着，就已经轮到傲雪了。

虽经过一早上的刻意装扮，但是她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雅之气还是掩盖不了，那负责挑选的管家不由对她多看了几眼。面前这个女子看上去虽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眼神中却透出看尽世事的淡然，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恬淡之气。

管家冷冷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叫小雪。”傲雪垂头，显出一副卑微顺从的样子。

管家只觉奇怪，这女子言语中明明是很尊敬的样子，但是她看上去却明显不像前几位姑娘一样紧张。前面的姑娘们一见他就紧张得磕磕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有几个竟一时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对答得体，知书达理的样子。于是管家心中疑惑陡升：“家住哪里？因何报名来当丫鬟？”

“回大人，小的是个孤儿，从前是江南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后来主子家道中落，只能将我们这些奴婢遣散。小的从江南一路辗转，最终流离到这儿。”傲雪流利而自然地将之前想好的台词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都会些什么啊？”

“之前小姐有教过我一些字，也会念一些诗，还略通一些制茶之法……”

“嗯……”管家点点头，再将傲雪细细打量一番，觉得小姐应该会喜欢这个女子，于是就在傲雪的名字下画了勾，“好了，到后面候着去吧。”

傲雪作揖，退到后面。

隐在周围的几人都送了一口气，终是安全通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