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老二怎么讲?”大老爷正要出门随着去,被老太太叫了来。
“他还能怎么讲。”
老太太突然坐直了数落道:“一甫,你说说这事气人不气人?早说那两个都不是东西,也不想想是靠着谁才过的这般惬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母亲在为何事气恼?”大老爷上前两步坐下。
“你看这个老二,本想听你的让他先进钱庄,等熟悉了钱庄的事务再交给他,你看看他两口子那副德行,巴不得立马生扑了上来,荣华富贵哪能现成伸手便能得到的?”
老太太脸上全是怒意。
原来是为这个,平日里见的世面少了,一天天的都是混吃等喝,自然就爱计较这些。
楼大老爷笑了:“兴许是他还不太适应罢,毕竟一直没有做过正当营生,一下子扶上马,难免东倒西歪束手束脚。”
“他这个样子你放心交给他吗?那可是钱庄,那可是你半辈子积攒下的心血,交给他的话,事事无一不要周旋得当,他要出个岔子可怎么办好?我这心里是放不下的,睡觉都不安稳。”
老太太一面摆手,一面皱眉说道。
“要不这样,先让他做着,做习惯了就好了,娘,我就是想他能慢慢地立住脚。这般下去,不做事哪里行,都这么大的人了。”
楼大老爷苦笑一下。
老太太头疼了,伸手按着额头。
楼大老爷宽慰:“娘,莫要太动气,万事开头难,我们又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家,一切万不能操之过急,慢慢就会好。”
“对了娘,阳阳被杜府里的人请了去,说是……帮忙看宅子……”楼一甫说道。
“阳阳何时又会看宅子了?”老太太惊喜的看了一眼儿子,“这孩子将来定是有些出息的。”
“娘,那孩子从小疏于管教,现今行事异于常人,咱家虽不兴那一套,孩子大了,也总要有个样子。”楼一甫笑着说。
“晚了,我看这孩子不错,你少给我指手画脚,你和二中小时候不也这样么。”老太太不以为然。
难得和母亲说的这么高兴。楼一甫索性再哄哄老太太,“娘,你年轻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吗?”
老太太“扑哧”一笑,“小猴崽子,没大没小。好了,说了这会子话,你也尽了孝了,忙你的去吧。”
“夫人,大老爷请小姐去杜府上走一趟。”一个丫鬟急碎步走进来说道。
“杜府?去杜府干嘛?那可是知府大人的府邸……”二夫人转向二老爷问。
“说是,阳阳小姐去杜大人府上帮忙看宅子。”小丫鬟脸眨巴着眼说。
“她会看宅子?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二夫人望着二老爷,眼睛直直的。
“是大老爷吩咐,叫锦茵小姐陪同着前去。”另一个丫鬟施礼对二夫人说。
“这不是胡闹吗?她哪里会看什么宅子?一会子说会算账,一会子又看宅子,这妮子尽编瞎话,再把牛吹大些吧。”二老爷怒哼哼的喝道。
二夫人却急忙摆摆手说,“哦哦,锦茵也去吗?好呀好呀。”二夫人顿时喜上眉梢,冲着楼上大声喊:“锦茵,快,快换件漂亮的衣裳再去……不急,慢慢挑。”
快酉时了,官道上奔驰着云阳的马车。
云阳的马车在一个拐角处进去。出去又是一个街口,刚走到街口,就听见前面一阵热闹的喧腾。
“来了来了,快……”
马车径直进了杜府内院停下,管事婆子急忙上前去招呼,安凳子,揭帘子,又派小厮去喂马。
“两位小姐,这边请。”杜承风伸手做请。
杜老太爷和杜老夫人也急忙站起身迎了出来。
院子里站着好些人,有几个杜府的幕宾,内室里未出来的女眷都好奇的向外边张望过来。
每个人都踮起了脚尖。
据说那个小女子,一个醒来的哑巴,会说话了,还会看风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众人都仔细打量着两位小姐:
一个雪青宽袖对襟袍,脸上妆容细致,左右描眉打鬓,模样娇俏。
一个霜色素白收腰裙,袖口墨色花边,上下一尘不染,素净出尘。
跟着的丫鬟青色布衣裙,腰间扎着绛红带,也可爱的紧。
“这三个女娃生的好俊俏,来来,先进去坐下喝杯茶歇会子,房子等下再看也无妨,来人啊,上茶,要最好的。”杜老夫人杵杖走过来:“哪位是云阳小姐啊?”
云阳方上前施礼说:“我便是,这位是我姐姐锦茵。”
“老太太好”锦茵施施然福了一福。
杜老夫人笑眯眯拉了云阳的手,又拉了锦茵的手,上下左右仔细的看,嘴里不住发出啧啧的夸赞。
“快,客人来啦。”老夫人对着廊下的人招呼了一声:“上菜,先冷盘后热炸,颠三炒俩,要最好的。”
众人见老夫人言语这般的热情,心情似乎已经大好,都宽慰的笑了。
老夫人回头对云阳两个说:“请姑娘先入席。”
“坐坐,大家都请入席吧。”杜老太爷道“犬子是楼一甫楼大人辅助,今日楼大人虽未至,云阳姑娘可坐了首席。”
锦茵见杜老太爷虚让,便羞答答的推云阳去坐下。
锦茵挨着她坐下来。
老夫人道“我今日乱个规矩,就跟你们凑一桌,我爱看这几个娃。”
院子里开始热闹了起来。
杜承风下首副陪,又招呼了几个上得台面的幕宾来坐。其余人纷纷去别桌落座。一时乱纷纷的,场面不必细说。
众人甫坐定,婆子丫鬟们便鱼贯而出,端着各式的汤盆碗盏摆上,不一时,那桌上就玲琅满目起来。
有茶水和手碟、晶亮的燕窝鸡丝汤、白里透着红的海参烩猪筋、色泽鲜艳的鲍鱼烩珍珠菜、颜色清莹的淡菜虾子汤……煎炒烹炸煮样样齐全,不一会两桌宴席就齐全了。
老夫人拉着云阳的手,“啧啧,太好看了。”回过头吩咐一个丫鬟:“玲儿,去那柜子里拿两匹锦缎出来给云阳小姐带上,要最好的。”
“云阳小姐今年多大啦?可有了婆家?”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先吃,先吃,别客气,这都是最好的。”
“娘……”一旁落座的杜承风皱眉叫了一声。
而云阳似乎并未听到,站起身来环顾起杜府大院,面色如水,一言不发。
“这就要开始看了?”杜老夫人赶紧放开了云阳的手。
自走进了这院子,不知道是何原因,云阳觉得胸中一阵憋闷,气血有些翻涌,只想赶快离开。
云阳脸色有些泛白。
“小姐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木兮在一旁关切的问。
“哎吆,快去给云阳小姐熬一碗参汤过来,要最好的。”老夫人急忙叫道。
“这宅子,以前可找人看过。”云阳定了定神,回过头问。
“三年前看过的,但也未见好。”杜承风在一边回答。
杜老太爷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众人也都静了下来。
“他们只是知道了一些‘煞’,然后以避开这些‘煞’来给你看,但那都是哄小孩的,治不得根本。”云阳开门见山的说。
众人听了都低声议论起来,原来真是有些门道吗?
“屋里面就不进去了。”云阳走到院子中央,淡淡的说。
风微微拂过她素白的裙裾,显得脸更加苍白:“这宅子,不出十年必将走向衰败……最终绝人丁,不管家里有多少人,最后都会一个个的完蛋……”
桌席上的人面面相觑,突然就喧哗了起来,这……这是个疯子吗?
杜承风目瞪口呆,杜老太爷也是瞠目结舌。
院子子里立马喧闹起来。
杜老夫人“唉呦”一声,抖着手指过去,“快……快轰出去,愣着干什么,快来两个家丁,要最好的!”
这妮子说的什么话,哪有如此说话咒人的?
家丁们却没有动,杜老太爷没发话呢。
“噗通”一声闷响,只见杜老太爷站起来抬手就给了杜承风一拳,杜承风从凳子上掉了下来,也没敢吭声,只是在那地上坐着捂着脸。
“混账……”杜老太爷脸被气的成了猪肝色,指着杜承风大叫,“请个什么玩意儿来!”
杜承风脸色又惊又怒,爬起身来疾步向云阳走了过去:“你怎得胡言乱语?我凭什么信你?”
“你去我家对面的山顶往下一看就知道了。”云阳顿了顿又说:“你家不会出大官了,大官会出在我家。”
这真是要气死人了。此话一出,桌上的人突然又沉默了,众人都对视一眼,有暗笑的,有摇头的,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哎呀,我这妹妹……你们看,真是,她从小就没学过规矩,人有些傻,还请大人们不要见怪……”
锦茵又尴尬又惊怒,带着歉意连忙站起身来施礼说。
这不是个傻子还能是什么?
“送客!”杜老太爷气得面色青紫……转念却又觉得失笑:我居然会信了她,见鬼了这是。
“……人的品性是最根本的,这些你们都没有,去我家对面的山顶往下看看你们就知道了。”云阳又说。
众人听了又“嗡嗡”的低声议论起来,其中夹杂着几声努力控制的笑意。
杜老太爷脖子都涨的通红了,是在笑我还是笑她呢?是笑她吧,这女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大人,听闻这女子似乎不太健全,她的话信不得。”一个幕宾隔着桌子对杜老太爷说道。
“大人,要不……还是去看看为好?”另一个说道。
“可是去那山顶起码得两天。”众人那边还在议论纷纷,这边云阳已经走了出来。
“你这丫头,红口白牙的,说话怎得这般难听?”回去的路上,锦茵忍不住瞪着云阳说道。
云阳没有表情的端坐着,马车行驶的有些摇晃。
“既然是难听的话,怎么说都不好听,不如直说。”云阳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锦茵瞪着她。
“本来就是实话,他们为什么不爱听实话。”云阳说道,伸手揭开了马车窗户的帘子。
“话多不如话少,话少不如话好,可是,在那院子里,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云阳看着眼前一晃而过青葱的树木。
锦茵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扭曲开来:这真是个怪物,锦茵心里骂道。
“爹,娘,不好了。”
晚饭时分,二夫人的院子里,锦茵急惶惶的冲进来,和正出门的沫染撞了个满怀。
“娘,那阳阳刚才去杜大人府中乱说一通,把那杜大人给气坏了。”
“她怎么了?”二老爷和二夫人停下了箸看向锦茵。
“她说……她说杜大人家的宅子十年之中必败,会全部死完,还说他们家不会出大官了,说大官出在咱们家。”
二夫人吓得手一抖,饭碗都掉了,白白的米粒洒了一身,二夫人呆呆的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