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拓没再说什么,表情冷漠的起身,就要离开寝宫,但在转身的时候手腕忽然被宇文明轩拽住了。
“拓儿,父皇这次可能是真的熬不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告诉父皇一句实话,你……是不是还在怨恨父皇当年抛弃了你们母子?”他的语气充满了疲惫无力。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父亲而已,跟儿子之间没有那么多利益冲突,没有多纠葛,只是一心想知道儿子心里的想法。宇文拓没有回头,淡淡道:“不爱便不会恨,我从未承认过你,又何谈怨恨?”
一句从未承认过,让宇文明轩还有一些希冀的心,顿时沉入谷底,一股凉气从脚底冒上来,身体凉凉的,心也变得凉凉的。
“拓儿,你……”宇文明轩的语调有些哽咽。
“你母亲离世的时候,她……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宇文拓的母亲是宇文明轩这辈子最悔恨的一件事,这件事是他的伤疤,是他永远都不愿再想起的过去。所以,即使宇文拓已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但他都没有问过当年他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包括他母亲是怎么死的,宇文拓是怎样到山上去的?这些,他统统都不知道……
“我离开她的时候,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三个月,拓儿……我从来都没有奢求过你和你母亲的原谅,只是我想让你知道,一个男人的一生中不管他身边有过多少女人,能够住在他心里的就只有一个……而住在我心里的女人,正是你母亲……我很感激她把你生下来,也很感激你外公将你养大,又将你培养成这么优秀的人,父皇……咳咳,父皇心里都一直以你为傲……”
这是他作为一个简单的父亲的真心话,这些话,他从来都没有对人说起过。或许一个人只有在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才明白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而他,却亲手将他最宝贵的东西丢弃了……
宇文拓依旧没有回头,他将宇文明轩的手拂去,声音依然清冷。
“有些事,一旦放手,就意味着永远的失去。当你丢弃我母亲的那天,你在我和我母亲的生命中,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恨他,亦从来都没有真心叫过他一声父皇。因为他们父子之间,从来都只有利益权益的关系。帝王家,自古都没有真切的亲情可言。
宇文明轩目送着宇文拓走出寝宫,他沉重的闭上眼,又重重的叹口气,只觉得心口像被一块儿石头堵着一样,难受的不能呼吸……
这辈子,就算他如愿得到了一切又如何,最后,他最想得到的,还是不能挽回了……
拓儿,你可知,父皇后半生的心愿,只是想听你真心的叫我一声父亲……不是君王和臣子,只是普通的父亲与儿子……可是宇文明轩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听到了……
见宇文拓离开,躲在寝宫外的皇后脸色铁青。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宇文明轩心中最爱的女人……
她自十二岁便认识了他,十四岁嫁给他,十六岁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宇文朝阳出生,相隔一年后宇文纤尘出生……她陪着他走过很多难熬的日子,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定是独一无二的女人,就算他们之间现在已经没了感情,可至少在他心里,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但皇后没想到,她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这个男人,到头来她却不是这个男人最爱的女人……
“皇后娘娘……”旁边的小宫女担忧的望着她,她伺候娘娘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欲哭无泪的样子,仿佛心里沉淀了很多的伤痛,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出来,那是一种痛到极致的表情,让小宫女的心都跟着疼了。
“本宫没事,回宫吧。”
宇文纤尘带着司徒颜去了最有名的一品茶楼,本来只是想带她听听曲,可是司徒颜却想去喝酒,不管他的阻拦,直接冲到了最大的酒楼里,跟小二要了很多坛上好的女儿红……
“颜儿,你怎么了?”不是说通了吗?为什么她还是很痛苦的给自己灌酒?
他们在单间里,小二每次送来酒的时候,都会特意看司徒颜好几眼,仿佛在惊叹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小丫头,却有着惊人的酒量。
“我没事啊尘哥哥,只是突然想喝酒了,你也来啊,坐下来陪我一起……”司徒颜硬拽着宇文纤尘坐到自己身边,不由分说的就给他的杯子里倒酒,还哥俩好似的单手揽过他的肩,笑道:“来嘛来嘛,咱们都没有痛快的一起喝过,算什么好朋友呀!”
宇文纤尘无奈一笑:“好朋友就要一起喝酒么?乖颜儿,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喝多了。”
“不!我就要喝!宇文纤尘,你要是今天不陪我一起喝,你就不是我的尘哥哥!我以后不再理你了!”她只是想把以前积攒的情绪都发泄出来而已,为什么他要阻拦她啊,她喝了酒,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她还是以前那个乐观开朗的司徒颜……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理解她呢?
看着司徒颜一杯杯的喝,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宇文纤尘纵容她几杯后,就没再让小二端上酒。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宿醉,头会很痛的。”
司徒颜固执的摇头:“我不要回去,我想去河边,你陪我。”
可能是快要过年的关系,所以即便是冬天的晚上,大街上还是很热闹,已经有人在卖过年放的鞭炮了。还有一些小孩子们围在捏泥人的摊子前,兴奋的等待着。
“尘哥哥,你说明年的今天,我还会在这里么?”走着走着,司徒颜忽然问道。
“怎么这么问?你不在这里,想去哪里?”宇文纤尘的心情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司徒颜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会一直住在这里才对,还是说,她萌生了想离开的念头?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有种感觉,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也许明年我就会离开了也说不定……”
“你要去哪里?!”宇文纤尘蓦然握住她的双肩,严肃的样子吓了司徒颜一跳,她好笑又诧异:“尘哥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就算我离开,也不会去别的地方呀,顶多就是去南羽家族转转,或者去看看那个什么部落,反正我不会一直都呆在这里的。”她并不是胡搅蛮缠的女人,如果等她跟宇文拓表明心意,或者在她努力过后,依然什么都得不到的话,她是不会继续留在这里的。
天大地大,总有她司徒颜可以去的地方,并不是只有战王府一个。
“颜儿,我……”他该对她说吗?他能看的出来,现在司徒颜的眼神都是迷蒙的,她显然已经喝醉了,如果他跟她说了,她会不会转眼就忘记了?可是宇文纤尘的心里又在叫嚣着,今天这种情况是个绝好的机会,若他放弃了,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让她知道他的心意了。这样也可以吗?
“呀!尘哥哥,你看,那边有人在放灯……”司徒颜没等宇文纤尘反应过来,就兴高采烈的朝着河边跑去……
王府里。
宇文拓一回来就听说宇文纤尘带着司徒颜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现在更是没有回来,他心里着急,想让锦出去找,可是转念想想,宇文纤尘又不会对司徒颜怎样,他干嘛这么焦躁?可是该死的,他就是很烦,很焦躁!恨不得自己亲自出去找他们。
“主子,来信了。”
锦将信鸽上的小信笺交给宇文拓,宇文拓面色不愉的打开来看,冷冷一笑:“等了这么久,那个人终于有行动了。”
“那我要不要去……”
“不用,本王和你什么都不用做,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那个人的同伙浮出水面,我们才有可能将这个人的势力彻底歼灭。”说着,宇文拓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瞬间点燃,成为灰烬。
“可是现在皇上那里……”宇文明轩的身体情况,恐怕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了。
宇文拓默然片刻。
“本王做的事情跟他无关,他是他,我是我,我并不是为他办事,而且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件人的狐狸尾巴不会轻易漏出来,而且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现在朝堂上已经风起云涌,我们必须站在局面外,才能控制住局面。”宇文拓深知,只有等他那位父皇死后,一切的事情才算刚刚开始。
“那郡主和太子那边,你准备怎么交代?”娶晴儿,做太子……不知道那两个人知道后,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尤其是那位小郡主,会不会又像小时候那样离家出走?锦在心里暗忖,绝对会有这个可能,只是这次她若离开,那就是真的离开,再也不会出现了。
宇文纤尘那边很好交代,他本来就对皇位没什么兴趣,难就难在司徒颜那边……“对了,我让你打听外公的消息,你打听的如何?”
锦摇头:“还没消息,师傅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之前我曾经侧面问过郡主关于师傅的事情,但是郡主知道的跟我打听到的是一样的,她虽然是最后一个见到师傅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他之后的消息,现在我们的人正在各地打探,只要有情况就会立刻通知我。”这个师傅,是什么时候学会神出鬼没的……锦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