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是轮休,十五天一休,一休就是十五天,一个月里倒有半个月的时间是可以休息的,这样算下来,一年中也有半年的休息时间,若是跟别人换班的话,如果顺利,干半年歇半年也是可以的,当然,一般不会那么顺遂。
好容易轮到一个休假日,罗清凤便跟着虞万两去寻那个被称为奸商的瞿乾寂,商量买房子的事情。
瞿乾寂嫁了人却也不曾改姓,他妻主原来便是孤儿,因生活所迫方才落草,却也是有本事的,成了寨主,而今娶了夫,竟成了一等一的夫奴,自己的名字不改,却把所住的地方命名为“瞿府”,若仅以气度论,也是难得的有包容,可却成了京中不少人说笑的话柄。
瞿府就在兴隆街上开了个门,兴隆街左右都是商铺,卖什么的都有,也是吵杂,那个瞿府的牌匾虽不小,但却还真的没人把这当成家住的府邸。
罗清凤跟着虞万两走进去才知道,这分明就是谈生意的地方,也难怪会开在这里了,生意兴隆嘛!
“这瞿府三个宅子,很有点儿狡兔三窟的意思,兴隆街上的这个是专门谈生意用的,据说还有一个地方,是跟一些不见光的人谈生意用的,只有一个宅子才是住的,却也不知道门朝哪边儿开,我看,这瞿乾寂是经历了一回那样的事,怕了,所以才弄出这许多玄虚来。”
虞万两悄声说着,把罗清凤直接到了后面,她早先便跟人约过了,此时小厮领路,外面等着的那些干望眼也只能往肚子里灌茶水。
“我原还以为是同名之人,没想到真的是虞家小姐,失敬了!”
小厅中,一身青衫的瞿乾寂坐于主位,见到人来,起身相迎,唤小厮上了热茶,慢条斯理地说:“这茶是南边儿的雾山,很有些味道,就怕不入虞小姐的眼。”
罗清凤在一旁坐了打量,这位瞿乾寂体貌端庄,还透着文士的儒雅之气,一双眼中清澈明亮,仿佛纯然无知世事,有这样一双眼的人竟会是个奸商么?再想到那样一段传奇,若是真,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竟然是雾山么!这样的好茶,我可还没有喝过几回,听说瞿公子生意大,如今看来,必是真的了,想来瞿公子在南边儿也有生意吧!”
“虞小姐说笑了,瞿某的生意在虞小姐眼中只怕是小鱼小虾,还入不了眼。”瞿乾寂言语温和,笑意谦和,看起来很好说话,但那眼中一晃而过的精光却透着锐利精明。
“瞿公子太过自谦了,我虞家现在的生意可不怎么样了,要不然,此时也不会求到瞿公子的门前了。”虞万两笑呵呵地说,又指使小厮添了茶水,道,“这雾山可是不易见到的好东西,凤哥儿,你可别为瞿公子省钱!”
“凤哥儿?这位便是和虞小姐交好的罗小姐么?今年的第三名可是气势不凡啊,那一首牡丹诗艳冠群芳,与虞家公子的鸾凤舞被誉为双绝。罗小姐诗文大才已是流传日久,不知几时能够让瞿某拜读些许?瞿某不才,于诗书一项,自觉略有心得,素喜文采风流之作,既然得见,便想厚着脸皮讨要一二,用以收藏。”
“可是以后等着待价而沽?”虞万两笑着插言,“瞿公子可是晚了一步,我早跟凤哥儿说好了,她的文章通通交给我才是,若是瞿公子开得起价钱,我也乐意相让!”
罗清凤看了虞万两一眼,却也不反驳她的话,只点头而已。瞿乾寂似乎有几分失望,道:“虞小姐莫要说笑了,瞿某哪里出得起让虞小姐相让的价钱,只能作罢了。”
虞万两一笑,也不纠结这个,又与瞿乾寂说了些旁的,罗清凤知道自己对生意不懂行,只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言语,似乎都是普通的话,但又似暗藏机锋,你来我往了好一会儿,虞万两又喝掉一盏茶,两人才说到房子的事情上来。
罗清凤留心听着,这可是今日来的主题哪,但听了才不到五句话,两人就说要去看房,罗清凤便又跟着出来了。
房子果然不错,庭院中有小湖,有楼阁,虽不及虞家那般广阔,但住上四五家人是足够了,看着那夹道的绿荫,罗清凤就很喜欢,等到看完了三个院子,更是满意得不得了,京城地方,寸土寸金,这附近的邻居又好,又能得这么大的府邸,便是价钱上贵一些,也是难得的了。
看过之后再想起自己以前看的房子,罗清凤不由觉得自己看房果然还是不行,自己看过的房子比起这里来简直就是蜗居,还是勉强能挤下的那种,哪里有这里舒适?想想就知道住进来是极好的。
冲着虞万两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满意,虞万两就开始跟瞿乾寂商量价钱。
“……虞小姐开价恁低了些,这地方原是我准备自己住的,收拾得很是齐整,基本上不用添置什么东西,打扫一下,直接搬进来就可以住了,虞小姐且看看,这些房瓦可都是新换的……”
瞿乾寂据理力争,他说出的几处也有罗清凤没有注意到的,再一看,果然,都是新的,想来就是工本费也是要的。
“瞿公子这房子可买了五六年了,说是自己住,我可不信,这青瓦的确是新换的不假,却也不是什么好瓦片,想来也就能够用个一两年……房子里的摆设嘛,我妹妹怕还看不上眼,说不得要通通换过,也要一笔花费,若是瞿公子舍不得那些,尽可以搬走了,也省得我们还要扔出去!”
“哎,这……”
两人讨价还价了好一会儿才定下来最终的价钱,比罗清凤预想的要便宜许多。瞿乾寂一副不甘样子,道:“这样的价钱可真是太低了,我可赚不到什么,罗小姐可能送我一首诗文,只当让我有个赚头!”
罗清凤笑着点了点头,觉得这人也真是有意思,虞万两在一旁挂了笑脸,却没有再阻止。
找了人签了买卖的契约,又拿着房子的相关证明到官府那里备了案,办了手续,这处府邸就正式姓罗了,瞿乾寂道了恭喜就回去了。
罗清凤笑眯眯地把房契揣在怀里,感谢虞万两的帮忙:“今儿若不是姐姐,怕不会以这样的价钱成交,我都为他觉得亏。”
“的确,他可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人,这价钱也太低了些!”虞万两沉思着低语。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罗清凤有点儿紧张,莫不是成了什么骗局吧?
“没事,可能是我多想了,他估计就是喜欢你的诗文,所以价钱上才便宜了些,也不是太多,当不得什么事,你只当是省了就好,这一回给了他诗文,下一回可莫要给了,你给多了,我可就赔了!”虞万两展颜一笑,让罗清凤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因罗清凤难得假期,回去把房契给了韶光,就出来继续和虞万两逛街,倒惹得虞万两感慨:“你倒是真信任那韶光,这样的东西也给他保管!就算喜欢,你也别宠得太过了,到底还是个侍儿,当不得真。”
罗清凤脸色微有不悦,没有应声,虞万两也没留意,自说自话地又开始了“指导”,见罗清凤兴致不高,虞万两有几分扫兴,又想要带她去见识世面,约了晚上,却被罗清凤给婉言推拒了。虞万两也没有强求,送罗清凤回去了。
“无论是怎样的好友,观念到底是不同的吧!”罗清凤此次深刻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在虞万两看来,要显示女儿气概,若非那等仗义救人,便需要入花楼如常事,但罗清凤不喜欢。
跟朋友吃吃喝喝,哪怕在大街上疯跑一阵,高声喊叫,她也只觉得是畅意快乐,但花楼则不同,也许对女尊社会男子沦落**有好奇,可这点儿好奇不足以让她去亲自尝试,看着别人的强颜欢笑,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都是她所不为的。
罗清凤为人或许有点儿虚伪,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她的所行所为基本上都以不侵扰别人为要,有了这样的前提,她就不希望受到别人的侵扰。
懵懂时,好些个追求她的男生都因为让她觉得烦,觉得碍事,而直接排除在外了,等到后来知道原来是那么一回事的时候,也曾自傲过,好歹自己当年行情不错,可惜,这条行情线是逐年下滑的,好年景也不过那么几年,过后就是旧日黄花当年勇了。
把往事想了一遍,罗清凤怅然摇了摇头,都是往事了啊!
休假的时间刚好用来收拾房子,罗清凤除了购买一些东西之外,都没怎么插手,东西商家可以,屋子里自有韶光收拾,也容不得她插手。
很是忙乱了几天,房子大了,光收拾就很费工夫,想着把什么活都给韶光做实在太累了些,罗清凤便去集市上买了一个做饭的中年男子回来。
今年西边儿来了不少流民,那里据说发了洪水,淹没了不少的村子,逃难来的人一路往东,有些地方收容,有些地方不容,就那样一点点过来了,京中也有了些,罗清凤买下的这个男子就是个流民。
水火无情,一场大水毁掉的不止是他们的家园,还有他们的身份证明,这样的人便是逃难出来,也只能沦为仆役,想要再得到平民的身份就需要主家宽容,生活更加不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