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听罗奶奶讲述祖宗发迹史,一天。
写春联,贴窗花,看阿文准备百果饽饽及各种其他吃食,一天。
在院内铺萂秸,撒百豆,同时念叨着祝祭的词儿请神保佑,再拜祖,一天。
拜先祖,敬诸神,鸣爆竹,叩拜罗奶奶,领取压岁钱,喝辞岁酒,吃年饭,一天。
头四天,罗清凤过得新鲜,多少还有几分无聊,阿文做些看着就很有趣的吃食时,她不可以动手,最多只能看看说说。写春联的时候写的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对联,而是联词,文不加点的吉祥话,倒都是对称的贴在门上左右两边,窗花是阿文提前几天就剪好的,否则他还真是分身乏术。
爆竹倒真是爆竹,把竹子放在火中烧着听响,罗奶奶极为不喜这件事,不准罗清凤往前凑,便只是烧了几节竹子应应景完事,阿文兴奋得满脸通红,积极主动地接过了烧爆竹的差事。
压岁钱还算不错,一个蝙蝠图样的小荷包,内里装着元宝状的小银锭,上面还刻着“福”字,一串五个。阿文得到的就没有那么多了,就一个,看着也要比罗清凤的小很多,却也十分开心。
阿文来到罗家也有三四年了,却还是第一年得到压岁钱,兴奋得一夜都没有睡着觉,第二天还喜滋滋的,动不动就要摸一摸怀里的荷包,生怕丢了,后来还是把荷包交给了罗清凤来统一保管。
罗清凤得到的三把钥匙,其中一个大的是柜子中一个木匣的,打开来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那个放金项圈和耳钉的雕花盒子,再就是一个放手镯的盒子,除此以外空空如也,罗清凤索性把自己的荷包也扔了进去,压岁钱就是看看的,那么精美的小银锭真的花了也是心疼。
在节俭方面,罗清凤和阿文很谈得来,两个人都是不乱花钱的那种。
过年喝的酒都是米酒,看着不甚清澈,喝起来也不醉人,罗清凤一喝就喜欢上了。今年不知怎地,罗奶奶对阿文格外宽容了些,允许他吃年饭的时候上桌,还许了他喝酒,虽只是小小的一杯,也让阿文乐得一天都没合拢嘴。
第五天,按照风俗来说该是本族或近邻相互拜年,罗家已经式微,自然是没有什么本族的亲友,而近邻么,罗清凤终于知道为什么罗奶奶在村里的人缘儿不好了,她根本就不让罗清凤去拜年什么的,说是有辱身份。
罗奶奶虽然诗书不行,只能靠着收些地租吃饭,却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些成天就知道在土里刨食的人,与她们说话也觉得是自降身份,碰上人家热情地打招呼,她就冷着一张脸微微点头,还好像给了你多大面子一样,这样的情况,不被赶出村子实在是侥幸。
纵使不同意罗奶奶的这种观点,罗清凤也无从反驳,一个“孝”字压死人,若是跟长辈顶嘴,说不好听了便是“不孝”,若是长辈怒了直接可以通告官府逐出家门,就是四邻看到了,告发了,也是一场祸事。
光看《法经》五分之二都在说“孝”就知道其重要性了。
虽不让罗清凤拜访四邻,罗奶奶倒是愿意打发她去给师长同窗拜年,甚至还把礼物都给准备好了,拎着礼物被撵出家门的罗清凤还有些别扭,感觉像是要去行贿一样,跟书院里的先生还没有这么熟吧!至于同窗,虞万两和李义章,哪个需要这些礼物啊?!
罗清凤才走到村口就碰到了虞万两,她也是在家闲着了,不耐烦应付亲戚,打了个招呼就以拜访同窗之名要车出来了,她只是大概知道罗清凤家在这个村子,具体哪个还正想要问人哪,就看到罗清凤出来了。
“这可真是巧,我还说大过年的不好找人哪,你就出来了,这是要做什么去?”虞万两招呼罗清凤上车,看着她拎着的东西有些奇怪。
“还不是拜年!”罗清凤想要撇嘴,又想到是过年,图个喜庆,冲着虞万两拱手一笑,“虞姐姐,新年快乐,大吉大利啊!”
“呵呵,新年快乐!大吉大利!”虞万两也笑了,她穿着红衣,胖乎乎的身形这会儿看起来特别像福娃娃,看着就喜庆。
罗清凤到底不太喜欢大红色,穿的是雪青色的袄,簇新的衣裳素雅了些,看着却舒服,尤其在满处都是红色的时候,这样的颜色反而显得出众了。
“喏,这是给你的过年礼物!”罗清凤把手上的东西分了一份出去,说,“你也别嫌弃,这都是奶奶准备的,意思意思罢了,她还准备了这些,让我去给先生送,可怜我还不知道先生家的门朝哪边儿开,就被赶出家门了,她也不怕我找不到地儿白转一圈。”
虞万两一直笑着,听罗清凤说得可怜,笑得更欢了,凑趣问:“那你要是白转一圈,还把礼物提回去不成?”
“提回去做什么?直接在外面吃了可不省事?找不到先生,我难道还找不到虞姐姐么?可好,便宜了咱们,放开肚皮一起把东西吃个干净,也是过年的意思了。”罗清凤说着打开了一包糕点,“尝尝这个,这是我说着让阿文做的,也不知道味道怎样。”
虞万两咬了满口,淡香萦绕,是梅花的味儿,却又不那么甜得腻人,松软好吃,眼睛一亮,“这是怎么做的,可说给我听听,回头我让家里的厨子也这么做,这可比那些糕点好吃多了!”
“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加了点儿薄荷叶什么的清爽之物,少放了点儿糖。”罗清凤满不在乎地说着,“你喜欢这还有,索性都拿去吃。你这是坐车要去哪里?”
“本来是去找你的,可巧碰到了,反正是拜年,咱们去找了李义章一起,再去先生那里看看吧,我可知道先生的门朝向哪边儿!”虞万两反过来拿罗清凤的话打趣她知道得少。
“也好,反正这些过年礼物里还有她的一份儿,也是要送过去的。”罗清凤当没听出来,笑着应下,书院里真正可以跟她称为朋友的也就是虞万两和李义章,其他的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犯不上过年的时候特意带了礼物去拜年,她的礼物准备的便是有数的。
书院里也有不少的先生,她却只准备了三份儿礼物,除过两份儿是主要科目《法经》《博传》两位先生的,剩下一份儿独给琴艺先生曲明。
因为琴艺不是必考课,顶多就算是熏陶修养的,罗清凤以前一直不怎么重视,听过便罢,不曾深究,可这回病愈上课,唯有这位严厉刻板的琴艺师父多问了她一句,让她受宠若惊,有些感动非常的意思,打定了主意好好学琴。
这缘故她和谁都没说,虞万两还有些纳闷她几时和曲先生那么好了,旁的先生不理会,特意要去拜会这一位,被罗清凤一句喜欢学琴打消了疑虑,只当罗清凤这是打算拜入门墙的意思。
书院里的这些先生都是院长请来的,有些是博学的鸿儒,多少能够在地方上叫出一些名号,有个雅名,有些是落魄的文士,可能某一方面有专,却因屡试不第,或者是不得考官青眼而不得当官,为图生计才到书院教书,有些则是投机之辈,妄图在书院教上一段时间,博一个资历,攀上什么关系从偏门当官。
看着都是统一教授,都说是“先生”“学生”的,其实算不上真正的师长,说起“师从”来也只说是庆阳书院,不会提及科目老师的名字,而拜入门墙则不同,一说起来必要称及师长尊号,那才是真正的师傅,那样的学生也可算作是半个亲子了,若是师傅别无其他亲人,她的学生便可以享有继承权,其继承权甚至可优先于其他旁系亲属。
曲明此人名声不显,除了教课严厉认真也不见怎地出众,她所擅长的这一项虽是文雅之艺,但因时下流俗,多半成了教坊之流赖以维生传名的手段,女子真正学习的倒没有多少,许多曲子都渐渐传唱于野巷,不闻于庭台了。
“既这样,那咱们先去找李义章好了,她那里热闹,能不能出来都不一定,你可把帖子带了?说不定咱们的礼物还是要单送进去的!”虞万两提醒了一句,又让身边跟着的一个女子回去准备自己的那份儿礼,直接送到车上来,她原先没打算着拜年,家里这些事原不用她亲自的,使人连着帖子送去就好,但看罗清凤这般,也就另准备一份礼物跟她一起就是了。
“还要帖子?!”罗清凤惊讶一声,但想到李义章的那个高门大户,也就释然了,“我没带,索性你也要送,写一起得了。这么点儿玩意儿还要一张帖子才能送出,我倒有些不想送了,她家里人又多,指不定这些吃的落在谁的口中,不如叫她出来,一起吃了,好歹也算是心意到了。”
“这话也是,这么好的糕点指不定送不到她手中,那我便直接让人跟她传话,让她出来,咱们也不用特意去一趟,直接往先生那里去,跟她在那儿见面也就是了。”虞万两说着唤回了那个女子,重新说了意思,那女子快跑着去办了。
先生家里亲自送礼去的多半是些贫寒学子,借以攀点儿交情,富贵人家只派了伶俐的仆人和着礼单一起送上说几句好话就过去了,人声鼎沸中走了一圈,罗清凤也是老大的不满,若不是《博传》必考,她还真的不想给那位送拜年的礼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