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的含糊,白筱听来却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不过人家既然含糊过去,她也就不好再问,“我叫小竹。”筱,便是细竹的意思,也就是小竹子。
“小竹,小竹。”莫问低吟了两声,也不再多说。
这一路上,莫问都没把她放下来,她问过他几次,说背不动了就放她下来自己走,或者歇歇。每一次他听说她问起,都只是笑笑,除了把她的身子往上耸了耸,调到更好的位置,脚下一点没停。
白筱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不累,但一路下来,也不见他有多少喘息,也就由着他了。
他们所住的镇子叫‘安和镇’,是个不小的镇子,归属南朝管着,处在南北交界的地方,过去十来里便另有归北朝管辖的村镇,两朝百姓相互来往,暗中交易,是以十分的繁华。
艾姑娘的戏班子起了个十分雅致的名字,叫‘絮花苑’。
白筱望着前面正在点香的艾姑娘,浓装艳抹,这‘絮花’也不知是不是该换作‘储花’。花比美人,戏班子自然少不了美人,储花也就是存养着美人的意思,或者她本来是想叫‘储花’的。
她虽然满脑子胡思乱想,不过行动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照着艾姑娘的意思,把拜师礼行过了。
至于玉娥和莫言那边,艾姑娘早吩咐了莫问赶了车去把牛拉回来,除了自己戏班子留下牛腿子,开了回大荤之外,其他的尽量分给了附近家境不好,一年到头吃不上肉的人家。
这件事处下来,白筱心里又起了一些说不清的滋味,在她面前晃动着的浓妆也有些不同,这人当真不能光看个外表,听说个说话。
饭间,白筱才知道原来莫家兄弟以及玉娥竟是和艾姑娘一桌子吃饭,一院子住的。桌上除了那盆牛肉,竟是些咸菜,萝卜之类的,并没另外的肉类。
如果说莫家穷,吃这些到也不足为奇,但身为一班之主的,听他们口气还管着什么‘冷剑阁’的艾姑娘也跟着吃这些,就有点稀奇。
白筱望着桌上的那盆牛肉发呆,人间百态,让她不明白的事实在多去了。
桌子对面的艾姑娘正挟着块牛肉吃得挺香,眼角余光见她愣愣出神,抬起脸来,恨恨然的看着她,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阴阳怪气的道:“怎么?吃不下?把我值几千两银子的牛变成了这么一堆肉,你还挑起来了。现在不吃,等没了,你想吃还没得吃。还穷人家的孩子,我看普通富人家的姑娘也没你挑剔。”
白筱打了个叮咛,她现在是隐姓埋名,如果不能化在这大众百姓中,势必跳眼,一个人太过与众不同,便很容易出名,她出名的结果,不用她想,也知道将会怎么样。
莫问坐在她一侧,挟了块牛肉放到她碗里,“吃吧,初到一个地方不习惯没关系,慢慢来便好。”
白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他脸上一红,睨见母亲正甚担忧的看着他,脸更红了些,忙撇开了脸,吃自己的饭。
艾姑娘却不放过他,似笑非笑的将他望着,道:“莫问,我管着你们娘几个吃住,你啥时候也给我挟上筷子菜?”
莫问脸涨得更红,埋头吃饭,不理睬她。
玉娥看不得儿子受窘,轻唤了声,“师姐。”
艾姑娘显然没有放过莫问的打算,对玉娥的那声哀求自然也不买账,反对玉娥道:“儿子大了留不住,这才多大胳膊就往外拐了,我看你这儿子是白养了。”
“师姐,小竹初来,与我们不熟,腼腆些,问儿坐在她身边,照顾着她些,是应该的。”玉娥皱了皱秀眉,这话,她不爱听。
白筱也觉得艾姑娘实在是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唯恐日子过得清静了些,看莫问除了方才脸上红了红,对艾姑娘的话,好象全不当回事,自顾吃自己的,菜照样帮她挟。
玉娥不驳嘴还好,这一还嘴,艾姑娘原本顺畅的气变得不顺了,正要说什么,莫问放下手中拨拉干净的空碗,站起身,谁也不看的出去了。
艾姑娘的要说的话,被他这么生生的咯断了,越加的不是味道,手中叉着的筷子指着莫问的背影,“哎,这小子,本事没见长多少,脾气到见长了。”
莫问头也不回的迈出屋,不知在何处拿出把窄剑,在院中舞开了,剑风凌厉,片刻见院中树叶乱飞。
白筱扭头望着,他果然会武,而且怕还是个中高手。
玉娥提高声音,朝着院中道:“问儿,这才吃了饭,悠着些。”
院中不闻他的答声,只听剑风阵阵刷过。
艾姑娘更是不满,张了嘴又要训斥,莫言挟了块大块的牛肉,出其不意的塞进她张着的嘴中,“艾妖婆子,你不就是妒忌没人给你挟菜吗?我给你挟。”
白筱看着艾姑娘被牛肉塞了嘴,睁大眼,黑下去的脸,没忍住‘噗’的一声笑。
艾姑娘将牛肉吐在碗里,瞪了白筱一眼,伸手过桌子去拧莫言的耳朵,“你这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莫言屁股即时离了凳子往后跳开,避开她的魔爪,将手中也空了的碗丢回桌面,“我吃饱了。”闪身也出了屋。
白筱以为艾姑娘会火冒三丈的爆发点什么,结果艾姑娘只是翻着白眼骂了声,“死小子。”挟了碗里牛肉慢慢的吃着,还吃得有滋有味。
给白筱一个感觉,她当真是妒忌了。
再看玉娥看向院中的眼神却藏着忧虑,白筱不知她忧虑着什么,又担心着什么,不过就是帮她挟了几筷子菜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既然这点小事都能让她多想,寻个机会和莫问说说,以后不要帮她挟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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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探子恭恭敬敬的站着,垂着头,双眸微台,不安的悄悄望着身前二步外立在梅树下静看着深褐梅枝的容华。
山风吹着容华的雪白衣袂和随意束着的墨发。衫动,发动,树叶动,却让更人觉得他是静止的,如同海底的磐石。
过了良久,他平和的声音才慢慢传开,“当真死了吗?”
“当真。”探子屏息静气,他是容华的心腹,随他已有多年,但从来就没觉得自己能了解这个主子的心思,永远看不出他是喜是忧,也永远不知他会做何打算。
“把经过说说吧。”他望着眼前梅枝的眼垂下,转过身,走到一边石凳上坐下,拿了桌上茶壶慢慢给自己斟了杯清茶,捧着茶杯,却不喝。
“属下照公子的吩咐尾随曲峥去了叙宁镇,他们左相和曲峥到了后,并不四处游走,径直进了祥云客栈,便闭门不出,直到到了晚饭时分才来了个车夫模样的人,而并不见白筱。”
容华专注的看着手中慢慢转动的茶杯,也不插言相问。
探子接着道:“属下潜到他们窗外,听车夫说途中马惊了,白筱在青峰被抛下悬崖,因为青峰那悬崖又深又陡,众所周知,掉下去了绝无生还之理,马车为了早些向左相禀报,也没下去寻找。”
容华听到这儿才轻啜了口茶,“他们可有派人去寻?”
“去了,左相听了大惊失色,当即就派人去寻了,曲峥也有亲往,属下也暗中相随。在悬下见到大片血迹,还有一些碎裂的脏器肉碎。尸着已是不见,可能是附近好心的居民给收敛了。属下在山崖半山腰见到这个,等他们离开了,取了回来。”探子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块白色帛缎。
容华晲着那块白帛,端到唇的茶停住,放下茶杯,接下白帛,摊开来,认得正是昨日白筱在宫里所穿。
清亮的眸子慢慢暗了下去,“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声音仍然淡然平和。
探子施过礼退了下去。
容华将那块白色帛缎蓦然拽紧,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将白帛细细拆起,收进怀里,站身起进屋戴上慕离,披了件白色斗篷,自行去牵了马离了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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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红着眼,两眼里包着泪,端了碗装了饭菜的碗,求道:“娘娘,吃一点吧,就吃一点吧,你自昨天到现在一点东西没吃过,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的。”
贺兰愣望着窗外树枝上蹦跳着的小鸟,神色凄然,过去她一直盼着有一日能象窗外的小鸟,现在她不盼了,也不想了,“秀秀,记得四年前我带你出去游玩,途中去看了一出戏吗?”
秀秀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四年前的事,那时她的腿还能动,还能走,那次是她最后一次出宫游玩,“记得,娘娘如果您是想看戏,我去求长公主请戏班来给你唱戏。”
贺兰摇了摇头,“我在那戏班的班主那儿给你存了一盒珠宝,那些珠宝卖了足够你过一辈子。你也服侍了我这么些年了,以后不用不再服侍我了,想个办法出宫去吧。去寻那个班主,你没见过她,但她却看过你,你去寻她,她就会把那盒珠宝给你的。”
秀秀白了脸,手一抖,手中碗差点跌落地上,跪倒在地,“娘娘,秀秀不会出宫的,不会离开娘娘。娘娘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啊,公主她……她……”
贺兰凄然一笑,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也不用违着心来编谎话了,她活不了了。”白筱就是她的命,没了白筱,她也没活着的意义了,“你下去吧。”
“娘娘。”秀秀包着的泪终于滚了下来,跪在地上,不肯走。
贺兰只看着窗外,不再言语。
秀秀正低声泣着,听到珠帘轻碰的声音,回头一看,忙站起身,低唤了声,“容公子。”
容华看了看她手中的饭菜,又看了看,枯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的贺兰,半侧了脸问秀秀,“一直没吃过吗?”
秀秀点了点头,“滴水未进。”
“给我吧。”容华从她手里接了碗,“你先出去。”
秀秀又望了望贺兰,才边拭着脸上的泪一边走了出去。
容华端了碗立在贺兰身后也不说话。
终是贺兰忍不住先开了口,“筱筱死了吗?”
“回报说是死了。”容华也不瞒。
虽然贺兰早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仍全身一震,手脚冰凉,胸口深深一起伏,喉咙哽咽了一下,“你不是说那药只是令她窒息,造成诈死的假象吗?”她虽然被禁在这深宫,但她不是没有眼线,虽然白筱在宫中被诈死,但她的死讯却是被捂下的,只得皇家几个关键人物知道,可是到了今天她的死讯却传了个沸沸扬扬,至于死因,却还没人回报,说还在查。
“的确是,不过在她前往叙宁镇路过青峰时,马惊了,她被抛下了青峰。”
贺兰深吸了口气,闭上眼,两行泪滑了下来,喃喃道:“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宫里是杀,宫外也是杀,他何必如此?你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我怎么帮你?”容华一脸淡淡然,对她这副凄然痛苦之色,全不为所动,只欣赏手中的饭碗上的花纹。
“一切都结束了,还有什么可说。”贺兰任泪珠一滴滴滚落,在裙幅上留下一点点水印。
“如果她没死呢?”他将手中碗转了半个圈,继续看上面的浮纹。
贺兰一怔,“你有什么发现,是么?”
“没有。”他头也不抬,淡淡而言。
贺兰胸口又是一堵,“那你何出此言?”
“感觉而已。”他终于抬起脸看她,将手中碗筷递到她面前。
贺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信,你的感觉一向准。”从他手里接了碗筷,挟了些饭粒送进嘴里,可是久未沾水,饭粒入口,干得即时噎住,一阵咳。
容华自桌边斟了杯茶递给她。
她接过一口饮了,仍止不住咳。
容华从她手中拿过茶杯,放回桌上,半回了头睨视着仍轻咳着的她,“你是聪明人,余下该怎么做,你该明白。”说罢撩帘出去,对战战兢兢守在门口的秀秀道:“没事了。”
秀秀如释重负的长松了口气,含着泪看着他白色修长的身影隐在花丛间,才返身进了屋,见贺兰已在自行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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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在荣府前面下车,负手抬头望了望大门上的‘荣府’二字,身后早有小厮向门里递上他的名牌。
他虽然只是南朝太子的面首,但他绝世的医术极受人尊重,倒不敢有人看轻他,慌忙接下,引着往里走。
南北朝虽然不和,但终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北朝公主过世,南朝理当派人前来拜祭。白筱只是未成年的公主,并未涉政,所以南朝官员正服前来,就显得有些做作,再说古越出巡,不在朝中,无人点名差谁前来,南朝中大臣自不愿沾这桩晦气。于是便有偏臣出谋推了他前来,他一惯不喜与人相争,自然也不驳他们,加上住得又近,也就没加推辞,顺着他们的心意来了。
荣府大门洞开,门上插着白幡,一地的纸钱随着风翻卷着纠缠着他的长袍下摆,他一走动,便离了他的衣摆擦着地面飘远。
门里两排白色白色灯笼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里面乱烘烘的人来人往,却无人说话,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
大堂设着灵堂,紫檀棺材上扎着白花,斗大的奠字,十分耀眼。
曲峥一身素白布衣,额上横束了条白布带,神色木然垂眸的立在棺边,宾客来去,好象均与他无关。
直到听到堂外传了声,“南朝容公子祭奠。”才抬了眼皮朝从门外进来的白衣人影看去。
容华接了服侍在一边专门为前来祭奠的客客点香的小厮送来的香支,对着棺材拂了三拂,将香插进香炉,才静望着眼前棺木。
根本没寻到白筱的尸身,这棺木也不过装了套衣冠。
曲峥冷眼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完成礼俗,见他又是这副神情,才道:“如果来的是古越太子,她一定会很开心。”
容华睨了他一眼,浅浅一笑,“可惜他出巡了,并不知此事,如果知道了,定然会来,不过他来了怕不是为了祭奠她,而是来看你的笑话。”
曲峥脸色微微一变,“你在死者面前说这话,就不怕对死者失敬吗?”
容华睨着棺材,轻勾了唇角,“不过是个衣冠罢了,到是你机关算尽,她这么一死,你落得两手空空,该为以后好好想想了。”
曲峥寒着脸,将脸撇开不再看他,“在下的事,无需公子费神。”
容华也不恼,又望着棺材笑了笑,转身离开。
“等等。”曲峥犹豫了片刻叫住他。
“还有何事?”容华回了半边脸,斜睨着他。
曲峥从怀里取出一支紫玉短笛,递到他面前,“这个是在青峰崖下寻到的,你该认得是谁的东西,我知道他不时在你那儿出没,你寻个时间还他吧。”
容华望着他手中的紫玉短笛,淡定从容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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