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是我被留下了。我伫立在原地，远远看着李承乾落寞的背影，平生第一次对恪哥的梦想产生了怀疑——东宫太子，这个位置真的那么值得追求么？

回到偏殿时，天色已然全黯淡了下来。见素晴静静站在殿内等我，我带了些疲惫：“若有什么话要说，等我沐浴完再说吧。”

“奴婢已经为姑娘备好了热水，等姑娘沐浴出来便可以用饭了。”素晴恭敬地说着，脸上的表情是娴静的。一时我也看不出到底她刚才的奇怪是真的，还是现在的从容是真的。

只能说是我今天忽然经历了太多，心绪消化不了如此多的变故。默默地由着素晴服侍着自己。沐浴。用膳。空洞宽敞的偏殿，即便富丽堂皇又如何？我与素晴，只是对坐而看，渐渐气氛陷入死寂。我在等她说，她似乎在等我问，尴尬就是这样形成了。“姑娘。”终究她还是清了清嗓子，先出了声：“您已经开始实施您的计谋了么？可晋王还是个孩子，他应该对于公子无甚害处的。”

“你不忍心了？”我轻笑出声，“是谁说过在宫里不多问不多言的？是谁说在宫里的生存不容易？素晴，晋王现在是孩子，难道将来也是个孩子么？如今我见不得越王和其余的王爷，能先离间的就只有晋王了。让他与自己的亲哥哥有隔阂，难道不好么？这只是咱们计划中的开端，难道轮到你想放弃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不该牵扯到孩子。晋王只是个懵懂的孩子。”素晴真挚地看着我，我清晰地看着她的美目如秋波流转，倒是显得我无情无义了。我挑眉，看了看窗外：“恪哥的人是怎么把这东宫都窥探全的？只要他想阻隔不要让太子知道的消息都定能阻隔。可，换句话来说，他使的这些手段对付的人可是他的亲哥哥啊！”

“这。”许她不曾想我会把话题扯到恪哥身上，素晴一时噎住话茬。我看她那窘迫的模样，心里实在觉得好笑。于是若有似无道：“缚手缚脚的，如何成事？皇家若真的有这么些念想，如何会有玄武门之变？这说远了。近点说说我娘亲吧，若她有念及我这个孩子，又如何会派人到东宫来说了那个狠心的话？今日你怜惜那孩子，他日那孩子要是会置恪哥于死地呢？他才三岁就被封为晋王而恪哥那时不过是个郡王而已！皇后的儿子总是不一样的。恪哥已经输了血统，不可以再输手段。”

“姑娘，您……”也许我的神情有些可怖，素晴满满的惊讶：“公子的这些事情，您如何知道的？”

“这宫里来来去去这么多宫人，你不说难不成我还不懂问？”趁着李承乾不寻我的这段日子，我虽是看似在悠闲的游逛过活，但其实我私底下探听了不少这皇宫里的事情。

我不再天真了，虽然我从前也不是天真之人但难免有些幻想。可今日听了那句“你不是我的孩子”后，所有的梦都该醒了。这世间太多的事情，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冷眸投向素晴，语气聊赖：“这后宫虽看似风平浪静，皇后娘娘更是人人称颂。但作为母亲，她却对太子并不算周致。也是，一个女人，要顾及丈夫、天下、孩子，如何能够十全十美？她是天下人称颂的国母却不是孩子眼中的慈母。你知道么？我听到的都是宫人们说她心胸宽广。但一个女人除非不爱，否则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别的女人怀里而自己还可以和那些女人谈笑生风？”

“那也许她是不爱吧。这宫里，哪有这么多的爱情可言？”素晴顺着我的话答道。我却摇头：“她幼时就已经与仅仅只是李家公子的皇上共结连理。这么多年的相处，甘苦与共，即便没有爱情也定是有亲情的。我不相信她毫无嫉妒和心计。可那些宫妃皆是有地位有用处的女子，她也动不得。现在的后宫，不是无争而是都是阴谋而已。她要的绝对更多，母仪天下，她只是更爱那后位和万古流芳罢了。”

“奴婢不懂，姑娘知晓这些又有何用处呢？”

我展颜：“有用。因为这样的母亲，绝对不是李承乾想要的。”李承乾说我把自己看太重了，但他没想到他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的那句抱歉，是为自己即将要用他对母亲的渴望作攻击他的缺口而说的。本琢磨不了如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可他却自己送上门来。我如何能不捉住这个机会？

“原来姑娘心里，早已经机关算尽了。”素晴离席，恭敬地候在身旁。她看我的目光有些陌生。“这是姑娘想要的么？”

“下去吧。”不想再对她多言，我厌倦地摆摆手。当初我要走的时候她说我是没良心之人，如今我积极谋划为何又用这样的目光看我？横竖都是我错就对了。可我管不了这么多，如今母亲真的不要我了，我只有恪哥了。我想要一个家，有恪哥的地方才是家。所以我只要恪哥开心，旁人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只是素晴的态度让我有些烦躁罢了。

遣退了她，我颓然趴在枕头上。心情很乱，我也不想理清。“去留由心，平安为上”摊开纸条，轻声念了出来：“若果我当初说不想去要留在别馆，你是不是就会将我留下？你这么一遍遍问我愿不愿意，其实也是在问你自己舍不舍得吧？”将纸条攥紧贴住心口处，恪哥，你知道么？只要给我一丝温存，我就能熬很久；偶尔的关心就足够支撑我在宫里长久的生活。可为什么，你会是我的亲生哥哥？

次日。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徜徉在我的脸上。迷迷糊糊间，我伸手挡了挡光线，嗓子暗哑：“灵鸢。灵鸢。”一夜起来口干舌燥，真不知道是否与昨夜思虑过重有关。思想间，灵鸢已经碎步至跟前，恭敬地跪在我床前，奉上了准备好的温水。我起身端坐在床上，简单洗漱好，又接过素晴递来的温茶，浅啜清香，喉咙一时便滋润开来。

“姑娘，现在可用早饭？”素晴见灵鸢帮我穿鞋，她便取了衣裳过来为我穿上，边询问我今日的安排。

“想四处走走，你们陪着我就好。”我偏头想想，也无甚想法就如是说了。待她们将我疏扮一番后，我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罗列，一时胃口就已经满了。于是草草喝了几口清粥，便打发宫人将菜肴都收拾好。站起来，瞧了瞧窗外，顿时神清气爽。语调欢快道：“现在就走吧。”

“嗯！好！”灵鸢也显得很高兴。忙搀着我，转头对还站着的素晴说：“素晴姐，怎么还愣着呢？今儿天气好，出去走走正可散散心呢！”

“这丫头。”我无奈地笑了笑。灵鸢这丫头真的像极了入画。我喜欢她在身边，这样就似入画在身边一样。“姑娘且与灵鸢先行。奴婢去准备些点心，一会儿姑娘若走得累了，也可以坐下来吃些点心解解乏。”素晴欠了欠身，朝我行乐礼就躬身退了出去。我知她是仍为昨夜的话，也就不多想，转而问灵鸢：“听说今儿殿下要见些人，也不知道咱们这般闲逛会不会扰到殿下。”

“放心。殿下都是在正殿里。大臣们求见也定是在正殿里的。咱们就逛咱们的，不会添乱子的。”灵鸢兴冲冲就拉着我出去，总是一副乐滋滋的模样。“灵鸢，走慢点！我这是要散步不是跑步！”出了殿她越走越快，渐渐似变成她在扯着我走。我禁不住气喘起来，突然松开灵鸢的手，站稳平复着呼吸。

“啊！姑娘。奴婢这不是想着不用在殿里无聊一整天，心里高兴嘛！一高兴就走快了点。您别生气呀！”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一边帮我顺着背。我摆摆手，没好气地说着：“这么冒冒失失的性格，怎么是好？”说得灵鸢调皮地朝我吐了吐舌头。我皱眉：“对别的主子都这样么？”

“不是的。”灵鸢不好意思道：“是姑娘您人好，奴婢才与您相处得这么自然。”

心里一痛，不好言明。我忙四处张望想看看有什么事物可以让我转换话题。可就是那样刹那，目光接触时变得冰凉。有一瞬间，我知晓什么叫做恍如隔世，芳华流转。

“奴婢给将军请安。”一旁灵鸢的请安，冷冷地钻进我耳里。而腰间突然感觉到被人搂着，身旁传递出温热的气息：“美人今儿是要去哪？独孤谋，你来得正好，认识认识这让本太子一见钟情的美人儿。”独孤谋，是了，他说过他上场杀敌。只是我没想过他是位将军。也不曾想过，我们还会见面，以这样的方式。

我不经意慌神，别过脸去迫使自己巧颜对着李承乾笑。不去看独孤谋，我不可以看独孤谋的眼睛。若说这世间唯有他，我是千百个对不住的。而如今身为太子玩物的我，更是没资格再与他朋友相称或当得起他说过的爱慕。身旁的李承乾好似看出我的情绪波动一般，他对上我的眸时，有种说不出的深邃之感。深深地看了我些许，李承乾方才低笑道：“今儿我与将军有要事商讨，须一人从旁伺候。美人若是无事就陪在我左右。这般可好？”明着询问实则根本容不得我说不！心中暗恼但表面仍只能露着笑意，眉眼愉悦地应承着，仿佛这是天大的荣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