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哲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烟灭了,没有说话。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烟灰缸里飘散出来的烟圈入了神。
林诺坐在他旁边,眼睛红红的,她转头看着卫哲,酒吧里的灯光在他脸上掠过,五彩斑斓,越发显得他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灯光下打出浓密的阴影,林诺想要安慰些什么,发下自己说不出话来。
有些痛苦不是安慰就能起作用的,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酿成的悲剧,注定会跟着人过一辈子,没法忘记。
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会慢慢淡化或者尘封,可是伤口再次被撕开的时候,依旧会血淋淋的痛。
“别想了,都过去了。”
林诺沉默了半天,这才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
卫哲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盯着烟灰缸点了点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这才转过头看着林诺说道:“所以嫂子,你别怪顾少了,他其实活的很辛苦。”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爸和我妈几乎每天都会来接我回家,可是顾伯父从来没有来接过他,小学的时候他妈妈还会来接他,可是自从他妈妈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来过。”
卫哲对着林诺露出一丝苦笑,接着说道:“你看他现在这么开朗,肯定想不到这家伙初中的时候曾经得过很严重的自闭症,他妈妈走了的那一年,他几乎在家关了一年,没有去上学,没有出过门,只是就那样呆着。”
林诺听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睛里滑落下来,她颤抖着嘴唇看着把头埋在膝盖里的顾其然,轻声的向卫哲问道:“后来呢?他是怎么走出来了的……”
“哪里是走出来啊,呵呵……”
卫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后来宁致远的母亲进了顾家的门,他呆不下去,这才一个人搬出来住到了学校旁边,重新开始上学,后来才慢慢好的……”
“应该是明白了吧……”卫哲转头看着顾其然,喃喃说道:“如果不振作起来,就不足以和家里抗衡,不能支配自己的人生。”
林诺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看着卫哲问道:“那……宁致远的父亲,就没有受到惩罚吗?”
“惩罚,呵呵。”
卫哲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声音变得冰凉起来:“当时那司机死活不说实话,不肯承认是受了宁致远的父亲指使的,没办法定他的罪。”
“不过苍天有眼,他没活过四十岁,就得病死了,真是可惜了。”
卫哲的眼睛里露出冰凉的神色,狠狠盯着面前的烟灰缸说道:“我倒是觉得他死的太早了,没给我和顾少报仇的机会,不过俗话说的好,父债子偿,只要宁致远还活着,总有报仇的那一天。”
卫哲的声音冷到了极点,脸上露出一丝狠毒,林诺看着他的样子,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劝解些什么,这种仇恨也不是别人几句话就能消除的。
“所以嫂子,原谅顾少吧。”
卫哲看着林诺,眼睛里全是诚恳:“他这次的做法确实太极端了,可是那真的是因为在乎你,他最爱的女人和宁家的人纠缠不清,他又刚好撞到那一幕,自然会失去理智,况且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非常的自责,这么多天了,也受够惩罚了,你就原谅他吧。”
林诺看着卫哲的眼睛,鼻子一酸,使劲点了点头。
她还能有什么理由不原谅呢?若不是卫哲今天告诉她这些,她哪里知道他活的那么辛苦。
“恩,你能原谅他就好,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嫂子。”
卫哲站起身来,朝着林诺点了点头说道。
林诺也站起来,走到顾其然的旁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朝着他轻轻喊了一声:“顾其然。”
顾其然的肩膀动了一下,突然抬起头,转过脸一脸迷惘的看着林诺。
“林诺?”
他盯着林诺的脸,眼睛里的光突然亮了一下,接着使劲握着她的手,急切的说道:“是你吗,诺诺!是你吗!”
林诺鼻头一酸,对着他点了点头,两滴眼泪从眼眶里猛地滴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不要哭,不哭……”
顾其然的神色突然慌乱起来,他伸出手笨拙的帮林诺抹着眼泪,一脸的慌张。
林诺破涕为笑,朝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恩,我不哭,我们回家吧。”
“家?什么家?你都不在了,那里怎么能算家呢。”
顾其然眉毛皱起来,眼神里带着隐痛,对着林诺不停摇头。
林诺见他这幅模样,心里一痛,握着他的手说道:“谁说我不回家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回我们的家。”
顾其然的瞳孔里突然亮出一丝希望的光,他看着林诺,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模糊的嘟囔道:“真的吗?你跟我一起回去吗?你不生我的气了?”
“恩,不生气了,我们回去吧。”
林诺摇了摇他的手,拉着他站起来说道。
顾其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可是实在是喝了太多酒,没有办法站稳当,林诺扶着他的身体,差点一起跌倒在沙发上,好在卫哲及时出手,扶住了顾其然的身体,和她一左一右驾着顾其然朝门外走去。
出了酒吧门,卫哲扶着顾其然,林诺去停车场叫司机把车开过来,两人一起合力把顾其然塞到了车里。
“谢谢你,卫哲。”
林怒站在车门前,对着卫哲微笑着说道。
“应该的嫂子,没事常来玩。”
卫哲对着她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说道:“快进去吧,天冷。”
林诺和卫哲作别,坐上了车。司机发动汽车,缓缓的开走了。卫哲站在原地看着黑色的奔驰驶出自己的视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夜晚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车子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开到了一里清溪,林诺和司机一起合力把顾其然扶到家里,司机便告辞了。
她去浴室里洗干净毛巾,拿着走到沙发上给顾其然擦脸,顾其然一直皱着眉,闭着眼睛,表情很不舒服。
他身上酒气很重,林诺皱着眉头帮他把衣服脱了下来,又用毛巾给他擦了身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到床上睡下。
林诺自己也累得够呛,她服侍顾其然躺下之后,又去客厅把他换下的衣服丢到洗衣机里,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换好睡衣,这才躺到了床上。
林诺伸手按了灯,躺在床上,顾其然睡在她旁边,她侧着身体看着他睡着了的脸,心里五味陈杂。
那五官还是那么熟悉,她伸手摸着他的脸,用手指描绘着他的眼睛,这双眼曾温柔如水的注视过她,也曾恶趣味的露出过促狭的笑容,还曾狠狠的盯着她充满了愤怒,可是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睡着了的样子。
顾其然的整张脸非常的平静,他安静的沉睡着,就像个孩子。
林诺的手指顺着他的眼睛往下,摸到他的鼻子嘴唇,还有下巴。
“辛苦了,这么多年。”
她觉得自己鼻子发酸,又快掉泪,林诺看着顾其然的脸,不停的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顾其然的眉毛突然动了动,伸出手抓住了林诺的手,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了几句,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脸边,又睡了过去。
她呆呆的看着他,不敢动弹,生怕吵了他的睡意,见他半天没动这下长吐了一口气,轻轻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林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顾其然的怀里。
她迷蒙着睁眼,稍微动弹了下,那腰间的手收的更紧了,顾其然紧紧抱着她,甚至让她都快不能呼吸了,他的下巴放在她头顶,嘶哑着开口说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林诺真的就没动了,她静静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轻声的呼吸着。
顾其然低下头,在她头顶轻轻吻了一下,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这只是个梦。”
他声音很疲惫,低沉轻缓,就连吐气都显得小心翼翼。
“谁告诉你是梦了,唔。”
林诺轻声开口,把头埋在他胸前,轻声说道。
“幸好不是梦,不然我醒来会疯掉的。”
顾其然的手再次紧了紧,他的腿张开,把林诺的两条腿夹在自己的腿间,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以为再也不能这样抱着你和你一起醒来了。”
林诺被他抱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动了动身子,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说道:“你要是把我勒死了,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顾其然这才放松了些,他用下巴蹭了蹭林诺的头顶,低声说道:“对不起。”
林诺鼻子有些发酸,她从顾其然的怀抱里钻出来,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说道:“你要是还不让我起来,今天再让我迟到,那就真的是对不起了。”
顾其然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她,嘴角扬起,轻轻的笑了起来,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缓缓说道:“别的不能再犯,但是这个对不起,好像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