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个意思,翅膀越来越硬,竟敢怀疑展哥哥,该打。”展卿衣像往常一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却不巧正好敲在她昨晚撞到床顶的地方,痛得彩云飞恨不能踩他一脚。
展卿衣赶紧把她拉过来,扒开她的头发细细察看,眉头紧蹙道:“怎么弄这么大一个包?”
“不小心撞的。”
“拿着,多擦几次就会好得快。”展卿衣塞给她一支药膏,突地又把她拉过来,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道,“别动,让展哥哥看看。”
“看什么呀?”对于展卿衣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彩云飞早已见怪不怪,他并不是想要调戏她,而是像足了一个大夫,在替她检查眼睛。
“看你的眼睛啊,谁让小飞虫的眼睛这般漂亮?”展卿衣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却专注认真,不带任何杂质。
“看就看嘛,有必要凑这么近吗?”彩云飞轻轻推了推他。
“哎,叫你别动,再动展哥哥放条虫子到你的眼睛里,吞了你的眼珠。”
“你敢。”话落,彩云飞突地想到昨晚的那个男人,问道,“展哥哥,你见过眼珠是淡蓝色的人吗?”
展卿衣捧着她脸的手猛地放开,道:“你见过这样的人?”
“没……没有。”
“不要胡说,会吓死人。”展卿衣的手指作势在彩云飞的头顶敲了敲,眼尾暗暗地打量她。
位于双竹城城郊的紫竹迷林,方圆数百里紫竹遍布,紫竹竹杆呈紫黑色,柔和发亮,在翠绿竹叶的衬托下,较其他竹类多了份绮丽之色,长须老人当初选择隐于紫竹迷林,不光看中此处的清幽,还有此处的环境便于他布阵,这是他的喜好之一,却是他所有徒儿的头痛之处,若是不好好学习多变的布阵之道,一旦溜出去玩,往往出去容易回去难。
幸好,彩云飞是众徒儿中最熟悉师父脾气的人,且是唯一一个女徒,只要她多献几次殷勤,多撒几次娇,长须老人便会忍不住给她些许暗示,让她进出变得容易不少。
最近一次的暗示,长须老人只透露给她两字——新竹,彩云飞翻看了几本有关竹类的书籍,便基本上掌握了阵法的奥秘之处,紫竹新竹有一特性,竹杆起初呈绿色,当年秋冬之时会逐渐呈现黑色斑点,之后全杆再变成紫黑色。
长须老人为人懒散,就凭他给徒弟取名好用数字这一点,彩云飞根据新竹的数量分布,天黑之前终于摸索到了所谓的新胡须派,遗憾的是,迎接她的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师弟们,几个大点的师弟今日一早跟着长须老人去了位于紫竹迷林东郊的紫竹山庄参加武林大会。
长须老人虽说孤僻不爱凑热闹,但每年的武林大会他都会不请自到,奇怪的是,无论是选举盟主,还是商议江湖事宜,他只是静静看着听着,从不参与,彩云飞年幼时跟着他去过一次,回来后天真地问他是否因为嘴馋才去参加武林大会,从此长须老人再也不带她参加武林大会,甚至故意当着她的面携带干粮。
彩云飞赶到紫竹山庄之时,正好撞见长须老人坐在客房内喝酒吃肉,长须老人看见他,惊得一块牛肉顿时噎在喉咙里,彩云飞拍了他的背半天,他这才缓过气来,第一句话便道:“七七,这牛肉是为师买来的,可不是紫竹山庄的。”
“那酒呢?”彩云飞笑意盈盈地问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为何师父像个小孩子般,还在意这件陈年往事?
“呵呵,呵呵……”长须老人讪笑几声,故意转换话题道,“咦,一清怎么没来?”
彩云飞不想让师父知道她和费青帆之间发生的事,便撒谎道:“大师兄忙生意走不开。”
“噢?”长须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人可不糊涂,一双眼睛从下往上翻地打量她,这夫妻二人自回费家后,费青帆无论多忙,每个月必会陪着她同来,恨不能寸步不离,此次……莫非夫妻俩吵架了?
彩云飞怕师父怀疑尔后问出个究竟,便说她是故意不让费青帆同来,因为她有很隐秘的事要问师父,长须老人终于信了她的话,不等她开口,便料事如神道:“七七想问的可是你的身世?”
彩云飞激动地点了点头,长须老人接着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问为师有关你的身世,害为师白白等了这么多年?不过,为师不瞒你,你的身世,为师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彩云飞傻眼了,师父说了半天等于白说,若是连师父都不知道她的身世,试问这世上还有谁知?
看着彩云飞黯然的小脸,长须老人将一碗酒一口喝干,呷了呷嘴,慢条斯理道:“其实呀为师有一个女儿,为师那个女儿呀,对为师可凶了,可谓是又恨又怨,当年就是她匆匆把你抱给为师,还不许为师开口问半个字,只凶巴巴地说:‘臭老头,若是这女娃将来离开青须山,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她是孤儿,免得遭来杀身之祸’。”
“那师父的女儿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啊,已经十八年没见了。”
“她叫什么名字?”
“方小花。”
彩云飞抿嘴一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小口,开始浮想联翩,就凭“方小花”三个字,已足够她心情灿烂。
“七七,你就不怕小花已经不在人世?”长须老人眯着眼睛打击她道。
哪有当爹的如此诅咒自己女儿的?难怪方小花对他凶!彩云飞殷勤地给长须老人倒满酒,与他碰了碰碗,眨了眨眼道:“有师父您这般长寿的爹,岂会有短命的女儿?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七七相信,方小花定能比谁都要活得长寿。”
“这话倒不假。”顿时,长须老人眼中的忧伤之色一闪而过,与彩云飞哈哈大笑起来。
由于天色已晚,彩云飞便留宿于紫竹山庄内,并且答应师父明日和他用过午膳后再走,刚睡下不久,耳边传来阵阵优美动听的箫声,她不由想到了五颜师兄,索性穿衣出门,循着箫声慢慢走去。
五颜师兄最大的爱好便是吹箫,平日箫不离身,连睡觉也要把箫放在床里侧,曾被六色取笑他有个亲密无间的箫娘子,彩云飞七岁时尝试跟五颜学吹箫,但没过几天就失去了耐心,安安耽耽地当了忠实听众。
如今除了大师兄,其余五个师兄各奔东西,回到了他们爹娘的身边,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有没有娶妻生子?有没有和她一样想念在青须山度过的日子?不知何时再能相聚……
想着几个师兄,彩云飞的眼眶逐渐湿润,人已不知不觉走到紫竹山庄的一个凉亭边,皎洁月色下,凉亭中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双手执箫,手指弯曲,披散的青丝随着夜风此起彼伏,意境极美。
彩云飞静静地坐在凉亭的另一头,看着男子瘦削的侧脸、低垂的眸,听着带着情绪的箫声,心情亦随着箫声跌宕起伏,眼眶不觉越来越湿,直至泪流满面,一曲终了之时,男子侧头,看到朗朗月光下泪痕斑斑的彩云飞,微微一惊,彩云飞朝着男子抱歉地笑了笑,赶紧起身离开。
“娘——您别走——”彩云飞刚走下凉亭,吹箫男子突地追上,从她身后将她一把搂住,像是喝醉了酒般,嘴里喃喃不断道,“娘”
当吹箫男子那一声声饱含痛苦与思念的“娘”唤出之后,彩云飞对男子的好印象顷刻瓦解,一时忘记了男女有别,只呆若木鸡地想着,夜有这般黑吗,我有这般老吗……
只有一条手臂可作动弹,彩云飞抬起手肘向后使劲击打男子腹部,男子受痛之后,猛地放开她,且向后退了一步,彩云飞转身恨恨地瞪着他,嘴巴噘得老高。
男子脸上的柔弱与伤痛在彩云飞的瞪视下迅速不见,代之以拒人千里的漠然,似乎刚才突然抱住彩云飞的人不是他。
“你几岁了?”彩云飞思虑再三后,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
男子沉默片刻,轻启薄唇道:“十七。”
“呵呵,”彩云飞双手握拳,越捏越紧,皮笑肉不笑道,“好儿子,娘一岁那年便生下了你,十七年未见,分外想你呢。”
男子原先以为彩云飞是因为他抱了她而生气,这才明白她生气的真正原因,拱手道歉道:“姑娘,不好意思。”
“哎,”彩云飞佯装不悦,摆了摆手道,“好儿子,这可万万使不得!怎可在‘娘’字前乱加一个‘姑’字呢?应该叫娘!别乱了辈分。”
男子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想这女子定是被他气得不轻,便将手中的紫竹箫递给她,声音放柔道:“姑娘若是不解气,大可打我一顿,方才冒犯了姑娘,实在抱歉。”
彩云飞不客气地接过紫竹箫,作势朝着他的头重重打下,即将碰到之时,男子一动未动,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彩云飞及时收手,想了想,问道:“我和你娘长得很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