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中间,密密麻麻的将士里,某个地方,随着那支利箭的声势,少了一个黑色的点,身边的人无声无息的立刻上前补上,神情虽然有不甘,但是更多的是,对那个大雪里单薄黑衫男子的畏惧。
听说他,曾经在云启把天璟派去的几位大臣,剥皮毁尸……而那几位大臣,现在可能就跪在天璟的皇宫里面……
“云无尘你居然又抢先了朕一步!”
随着云无尘风轻云淡的出现,战骞则是轰隆隆的战意十足,他威风凛凛的站在一辆钉头遍布的战车上,并驾四马,威仪而至。
颜姒花站在城墙上,无力的扶着额头,现在算是怎么回事?他们以为打战是小事吗?他们以为战场上死去的人就不算人吗?
“皇上。”她转身紧紧的拉住风的手,说道:“玉容说过,一定会陪着您到最后,可是现在看到,玉容恐怕要食言了,皇上……”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风看着她,反而轻轻一笑,道:“你已经尽力了,朕不会怪你,可是,朕也不能让朕的江山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的夺走,朕会照你说的话去做,假如裕王不退兵,朕就屠城!”
“可是皇上,现在三方逼迫,就算我们屠城,也不能牵制他们了,臣妾建议,不如让臣妾和他们商议……”她还没有说完,手腕就被人使劲的抓住,她惊愕抬头,看到风一脸的冷毅,冰冷的笑容。
“要阻拦他们的行动,朕当然就要从他们最在意的人开始杀起,朕的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他脸上的苍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红润之色,而他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臣妾不懂,皇上您是什么意思,皇上,您抓疼臣妾了。”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凉意,看着眼前曾经宠溺而又温柔的人,手腕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
“可惜啊皇后,你想陪着朕,可是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朕的江山好一些,至少,它不会骗朕,而你,你说,你对朕说过的话,有哪一句是真的?”风冷冷的看着她,他曾经相信过她,可是到最后,他最相信的人却骗他最深!
“来人!皇后娘娘勾结叛党,给朕绑了挂在城头示众!”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的白,遮天盖地的铺下来,十万大军看着他们的主将,看着那白衣甚雪,比雪更加苍白的人,他双目紧紧的盯着城墙头上被粗麻绳捆着的女子,手里的弓箭搭满,尖利泛蓝着蓝光的箭头笔直的穿透风雪呼啸,笔直的指向墙头上那个明黄衣裳尊贵照人的人。
“风渊祭,咱们开门见山!投降,朕答应你,保证这个女人的一条活命,退兵,你自觉交出兵权,朕保证不伤害她的一根毫毛,若是你还顽固不化,就休怪朕不客气!”
云无尘摸着下巴,笑着看城墙上那个人手脚被捆缚住,她浑身动弹不得,被当做盾牌一样的放置在墙头上,但是她的眼睛里面却是含着笑意的。
“风,你的意思是,江山和这个女人,本王可以随便选一个吗?”风渊祭手里的弓箭几乎快拉成一个圆,只要他一个不小心,手里淬毒的箭头就会刺破风雪,紧紧的钉到那个人的喉间。
她的身子岌岌可危的半悬在城墙上面,看的战骞心里一惊,差点就要飞身上去把那人抢过来。
“既然是她的生死,那又何必问我,我当然是……要她活下来!”话音一落,他手里满弦发出,长箭带着红缨箭头尾,准确笔直的朝着风的喉管射出去!
“皇上小心!”柳子净大惊失色,看着那只箭在空中分裂成两半,一半朝着风射过去,另一部分朝着自己猛然射来,他要是避开自己射向自己的箭,那么无法救下风,要是他救风,那么,他就躲不开射向自己的箭!
看到风渊祭毒箭射过来的时候,他飞身上去扑倒风,同时一把砍断连着颜姒花的粗绳子,把她从高高的城墙下推了下去!
雪花轻柔的飘着,颜姒花仰面朝上,整个人像一支失重的风筝,朝着城墙下直线垂直下降!
迎接她的,是无数朝向天空的尖利锐器刃!
她将万刃穿心而死!
风渊祭双脚一登马鞍,整个人平直的飞身而起,在半空中伸出双手想要接住那个正在下降的红衣女子!可是距离太远,就算他在她落下的哪一个刹那就几乎离开马背,但是还是赶不上她降落的速度!
云无尘风渊祭射出弓箭的那一个刹那,就已经飞身扑过去,他宽大的黑色衣袖像是一朵移动的乌云,快速飞掠接近那个红衣女子,可是那一片红云坠落下来的速度太快,太急。他伸手抓住她的一片衣角,飞速下降中脆弱的丝绸在他的手里“嗤啦”一声扯断,红衣女子继续降落。
战骞离的太远,看着颜姒花从城楼下坠落下来,两人都抢救不及,索性远远的扔出手中的绳子,套住底下尖利朝上的兵器呼啦啦的一拉,“哐当”一片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城墙下的威胁片刻被处理干净。
可是这样的高度,颜姒花又是被绑着,摔下来,不死也会残!
就在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她落下,纷纷出手相救的时候,突然从城墙后面传来一声嘹亮的声音:“小心上面!”
风渊祭在最上方,云无尘还在伸手努力的去救急速下降的人,听到那声提醒的声音,两人连忙往上面一看!
又一个红衣女子从城墙上被扔下来!
风渊祭伸出的手愣在半空中,云无尘黑云一样的衣服一下子张开的巨大,宛如一朵厚重的黑云突然怒放开。
一上一下,两个红衣女子,两个颜姒花!
要救哪一个?
就在众人发愣的时候,云无尘巨大的衣裳被一道明蓝色的线割破,一道清爽的蓝色仿若凭空出现,他平地直直掠起,飞身掠向下面的颜姒花,人到跟前,他不伸手去接,反而双膝一顶,硬生生的顶在那个红衣女子的腰间部位,猎猎风声中,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惊得所有人头皮一炸!
红衣女子被他的膝盖往上一顶,身形降落的速度在半空停滞片刻,下降的速度受阻,他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又把身形拔高了一些,单脚一抬,狠狠的踩在身下红衣女子的腰间!又是一声骨头的脆响!
他顶腰、拔高身形、狠狠踩下,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整个过程中,他根本就没有去看那急速坠落的红衣女子的脸。
他身形拔高,踩在身下女子的身上,借力之后飞身接住上面落下来的女子,担心巨大的冲力对她造成伤害,他身形在与那个女子接触到的时候,他让自己身子躬起,做成一个摇篮的形状,让她落下来的身体撞到他柔软的腰间。
剧痛从腰间传来,他不知道是不是有骨头已经断裂了,他看她死死紧闭的双眼,笑出声:“呵呵,小红,没事了!”
颜姒花惊愕的睁开眼睛,映入少年一脸纯真的笑容,她更加的惊讶:“我不是让你守着太后吗?你怎么来了!?”
岚祟的眼睛里面突然闪了两下,两滴晶莹的泪花从他刻意撑开的眼角滑落下来,落在冰冷的雪地里面,溅开一个深深的泪坑!
颜姒花愣住,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落泪,“岚祟,你有什么你就说出来,你不要这样……”
“师傅……他,”蓝衣少年虽然双眼泛泪,但是嘴角依然是轻轻的翘起,像是微笑的模样,他道:“师傅他,死了。”
颜姒花抬头向着城墙上望去,自从她在墙垛后面见到风渊祭射出的那一箭之后,柳子净飞身扑过去替风挡住了分为两支的利箭,他躲开了射向了自己的哪只箭,但是却没有躲开射向风的那只箭。
“杀!”风渊祭从半空落下来之后,振臂一呼,望着空荡荡的墙头,身后十万大军踏破大地,席卷而来,冲向紧闭的城门!
天这一年的雪下的时间很长,一直到第二天的春天,厚重的雪才逐渐融化消失,这一年的冬天,天璟过去所有的阴暗晦黑,被大雪冲洗干净。
裕王府里,女子娇笑着逃开男人的挑拨,依旧是一身白衣的男人轻笑的将温和的大手覆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之上。
“假如哪一天没有岚祟及时赶来的话,我真的不敢想象会有怎么的后果。”男人仰面躺在府院的修剪平齐的草坪上,看着蓝天中飞快流动的白云。
“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天璟王朝从此不复存在,又或者是王朝更改,成王败寇,你成了皇上,风成了降俘。”女子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满脸幸福的靠在她的肩膀。
“还好扎木珠儿算出大凶的一卦,让水族的族人在宫里取得柳子净的信任,这一次,水对天璟的大恩,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还清的。”风渊祭温暖的手在她的腹部来回摩挲。
“那孩子最后还是走了,他虽然高于世人,但是心智却不适合这红尘凡事,那样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颜姒花想起苍茫大雪中蓝衣少年抱着尸首离开的背影,五年的潜伏,五年的隐忍,他由一个懵懂的孩童长成俊朗的少年,柳子净给了他最好的一切,却忘了教他最基本的一项:感情。
“对了,我以为你真是想造反,那十万大军,你为什么又还给风了?”颜姒花笑他。
“这一切都是太后的一腔情愿,她从小就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生存,在她的世界里面,只有强者才能成为帝王,而弱者,就算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能痛下杀手,这样的人,太可怕了。再说了,母妃的遗愿,我总算是没有辜负。”
“王爷,娘娘,皇上在外面等二位。”清月提着裙摆匆匆走来,哪里有一朝天子亲自拜访王府,王爷还避而不见的,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真是可怜了皇上。
他们两人相视一笑,风渊祭从草坪上支起胳膊起来之后把颜姒花轻轻的扶起来,扬扬手道:“清月,就说王爷和娘娘正在亲热,不能见人。”
清月双脸羞红,小声嘟囔了一句,提着裙角去回皇上。
又是这样的借口!
“你就打算这样不见他一辈子?”风渊祭问她。
颜姒花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上辈子火烧椒兰殿,那场大火对我来说,是生命的终结,不是轻易就能说原谅谁的,太后也好,皇上也好,我总觉得,他们的世界只能容得下自己生存,那你呢,你准备永远软禁太后吗?”
风渊祭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道:“那是唯一的办法,不然,他们母子相残,也是我的父王不愿意看到的。”
“回皇上的话,王爷说正在和王妃……那个……所以不方便见您……”清月小心翼翼的回话。
府门口一身便装的男子负手临风站立,这样半响之后,他才苦笑一声道:“那朕改日再来。”
“靳宣。你说你皇兄这样一直是不是太可怜了一些?”稚嫩的声音在花丛之后响起,扎木珠儿五颜六色的牵着比她已经高出一个头的靳宣问道。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直呼朕的名字,再说了,他现在也不是朕的皇兄,只是……好像是有点可怜啊……”小皇帝牵着自己天定的爱妃,躲在花丛之后。
身后,是沉默相对的鬼缠。
“我说你们两个小鬼跑到哪里去了!害的本姑娘好难找!靳宣!你个小兔崽了还不赶紧去批奏折,不然等你战皇叔从云启回来了之后要你好看!”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子提起两人的衣领,一把拖走。
“见过蓝主子!”鬼缠看到来人,低头行礼。
“不要啊!蓝姨,你看天璟皇帝好可怜啊,你去劝我干爹,让他跟那个女人说说好话,不要再为难她了啦……”
“你还敢说!老娘要是找到云无尘那厮,一定先把他大卸八块再说!竟然把这一堆烂摊子丢给老娘之后他自己一个人云游四海!”蓝裳说着,鼻子竟然有些酸酸的。
“靳宣,好歹你也是皇帝,本公主就算了,你竟然也被提着脖子走,真的是很煞风景啊!哎哟!”扎木珠儿还没有说完,就挨了一下。
“靳宣,看来你要好好的管教一下你的小爱妃了,小小年纪,脾气不得了啊,要是不行的话,休了她也可以!”蓝裳一手一个,拖了就往回走。
“蓝姨,我错了,我错了。”一说到要休了自己,扎木珠儿两眼就开始泛泪。
“蓝主子。”鬼缠在她身后轻声唤道。
蓝裳脸上凶恶的表情一僵,双手一松,两个小鬼趁机从她的手下逃出。
等到靳宣带着扎木珠儿走远了之后,蓝裳脸上才恢复正常的表情,问道:“什么事情?”
“老主子问您,什么时候和战麟皇帝相认,他老人家想让孙子认主归宗。”
蓝裳俏眉一挑,道:“他要是相认孙子,就让他自己来说!”
鬼缠点头答道:“是。”
靳宣拉着扎木珠儿跑到大街的拐角,刚歇下来喘了一口气,就看到一个怪老头盯着他。
“你是谁!要干什么!”小身子把扎木珠儿拦在身后,靳宣上前一步,仰头问道。
怪老头嘿嘿一笑,露出黄黄的牙齿道:“嘿嘿,认孙子!”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