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琉璃瓦的六角玲珑亭内。
景瑜一身帝王的龙袍,极有帝王的威严之态,一双黑眸冷若冰霜,邀他入了内,"十四弟,陪朕下盘棋。"
"皇上棋艺乃是一绝,臣弟棋艺不精,又岂是皇上的对手。"
景澈一双凤目迎上了他的,两人对峙地望了许久。
目光里,隐隐浮动着一层杀气。
终于,景瑜收回了视线,径自坐下,淡淡道:"随意下下,不论输赢!"
"既然下棋,臣弟倒是想讨个好彩头!"
"哦,想不到十四弟还在意这些俗物?"
"每个人都有在意的东西,臣弟自然也有!"
"你倒是说说想跟朕讨什么?"
他的语气说的极为平淡,冷峻的脸上亦没有波澜。
"臣弟想向皇上求一个我心爱的女人!"
"哈哈,心爱的女人?朕倒是很好奇,十四弟心爱的女人是谁?"景瑜无声的笑了起来,笑意中杀气冷然。
景澈微微抬头,勉强对上他的黑眸,目光里却满是坚定。
他知道,他这样必将惹怒帝王。
觊觎自己的嫂子,或许,他会盛怒之下将他斩杀。
但是,他仍是想做最后的一搏。
比起放弃,他宁可就此长眠。
他心底藏了五年的女人,从年少青涩的懵懂,到如今刻骨的痴缠。
当他觉得自己心里有她的时候,她已经长在了心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夜幕降临,他想着她在他的身下承欢,她有了他的骨血,从此他们血脉相连。
他就整夜的睡不着觉。
这种折磨,他不想再尝。
想到这,他心里又是坚定了几分。
飘忽的思绪骤然千万里,待醒过身来,他终于淡淡道:"若是臣弟赢皇上一局,皇上是否将萧灵赐给臣弟!"
"放肆!"景瑜脸色蓦地一沉,袖袍一挥打翻了石案上的一盅茶水。"且不说萧灵已故,就算她在世亦是朕的女人,岂是你能消想?"
周身伺候的宫女太监立即骇得跪了一地,一个个低埋着头,深怕殃及池鱼。
"皇上应该知道,她并未死!她就是…。"
"住口!"景瑜面色更黑,语速极快的打断了他。
"原来,皇上也怕输?"
知道他用的是激将法,景瑜却是讥笑一声,"朕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赢了朕,朕的江山给你。"
景澈闻言,眼中满是震撼。
他正想开口,景瑜却问,"你若输了呢?"
"臣弟若是输了,便以死谢罪!"
"好!"
小英子在一旁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这兄弟两人似乎并不是开玩笑。
脑中灵光一闪,此事还需得请皇后娘娘出马,否则真要出大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出大事了!"
小英子悄悄退出了兄弟战场,急忙忙的冲进屋来,脚步凌乱,又急又慌。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咋咋呼呼!"
莫梓鸢正在与拓拔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口沫横飞,正在为娶不娶肚里的女儿为媳妇的事争论的极为激烈。
"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和安王两人..."
"安王被皇上骂了?"
小英子摇头。
"两人不会打架了吧?"
不过,这不像景瑜的风格。
小英子又是摇头。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
见他满焦灼,莫梓鸢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口。
"皇上要和安王下棋!"喘匀了气,小英子脱口低呼。
莫梓鸢白了他一眼,"下棋有什么不好的,陶冶情操,懂吗?"
"哎呦喂,我的娘娘,这皇上跟安王一个堵得江山一个堵得命。"
一阵微风恰好佛过,莫梓鸢猛地打了个寒颤,那丝丝的寒意直直地灌进了心里去了。
赌江山?
赌命?
这两人。
"我去看看!"
"爱丽丝,我跟你一起!"
提起裙摆,跟着小英子出去。
六角玲珑亭内。
捻起黑子,景瑜轻笑,"十四弟好棋艺,实在深藏不露!"
他是一直猛虎,一只深藏不露的猛虎,可自古一山哪里能容二虎,两人之间注定只能有一个王者。
微微抬眸,景澈漆黑的眸子深如暗夜,"皇上过奖!臣弟又岂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莫梓鸢健步如飞,脚步越来越快,若不是怀了身孕,早就运气轻功了。
亭中的两个男子围着棋盘而坐。
一个着五爪金龙的龙袍,阳光下光芒烁烁,眉目冷峻,雍容而高远,从坐姿到相貌再到气质都是人中龙凤。
一个身形端秀,一双手犹为细长,周身亦是散发着凌厉冷峻的气势。
两人在一起太过养眼,莫梓鸢猛地吸了一口气,才徐徐靠近。
见到来人,景瑜眉间一蹙。
"皇后,你怎么来了?"
心里一凛,莫梓鸢警钟一响。
看着他一脸的黑沉,一咬牙,心跳异常的强烈。
"皇上!"
"怀孕了不好好养胎,乱跑什么?"景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冰冷的让人全身如坠落冰窖,却还是朝一旁的内侍下令,"给皇后搬个软凳!"
莫梓鸢身影袅袅的立在一边,只是笑道:"臣妾正要送小野出宫,刚好路过这。"
对,这都是巧合,来这的一切都是巧合。
她知道,他不想她插手此事,不然方才他也不会对她那样的态度。
按照平素,他早就过来抱她了。
虽然她理解,心里却还是稍稍有些失落。
"皇上今个怎么有兴趣下棋呀,臣妾正好有事找你呢,不如改日再下如何?"
这个赌注太大,无论是哪一方输,都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皇后且等朕下完这一局。"景瑜并未看他,只是浅浅道:"十四弟,你我兄弟二人倒是许久未曾下棋了!"
他的声音不温和,只是常见的冷漠。
景澈嘴角牵开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皇上日理万机,臣弟又岂能随意打扰。"
"所以,十四弟便常去打扰你七嫂?"
帝王的语气仍是淡淡的,瞧不出一丝情绪,但那冷冽的视线里掠过一抹黯芒让他感觉一股凉彻心扉的寒意忽然从背脊一涌而上。
莫梓鸢刚坐下的身子徒然一缩,难道那晚的事被他知道了?
景澈却是气定神闲,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皇后娘娘将拓拔野交给臣弟,便是对臣弟的信任,臣弟自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拓拔野那小子,倒是有能耐,皇后疼爱他,是他的福气。"
景澈神情一顿,拓拔野的身世他一清二楚,但是没想到,皇上竟然也是心知肚明。
他是敌国的皇子,他既然知道他的身世,他却没有动作,只是因为萧灵喜欢?
"皇上对皇后果然情深意重。"说完,他似是不经意的瞥过一旁窘迫不已的女子,莫梓鸢感受到他似有若无的视线,心脏也是微微一缩。
这景澈是在玩火,他难道真的不想要命了吗?
"那是自然,皇后乃朕之命也!"
景澈被他这一句话震惊得心脏久久颤抖不停,未曾想到一向寡情淡薄的帝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朕之命。
她竟然是他的命,这句话太过沉重。
所以,她那般喜欢他。
这样的话,莫梓鸢听得自然也是震撼,他虽然说过很多情意绵绵的话,但是这样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就是他的命的话却没有,她心里又是喜欢又羞涩。
在她兀自发愣时,耳边又听得他说。
"你从前立下军令状,说要迎娶的女人呢?"
右手一顿,景澈手指僵硬在了空中,"她,已经嫁做人妇!"
莫梓鸢嘴角一扯,这个女人似乎说的就是自己。
他们之间的这场博弈,难道全是因为自个?
景瑜接着他的话,轻笑道:"既然如此,那自当放下。"
落下一子,景澈唇角一丝讥笑,"若能像这棋盘中的棋子一般,想放就放,也就不再烦心。"
"十四弟莫不是没听过,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一言而出,景瑜将他的白子吃掉,"十四弟的心思似乎没在棋盘之上,若是输了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十四弟至孝,想必不忍让太妃为你忧思过甚,你说呢?"
景瑜云淡风轻的说着,景澈却是背脊一寒,满脸冷汗,连手上的棋子都要差点捏不住。
他差点忘记,如此任性妄为的事,会连累到母妃和柔嘉。
"皇上所言甚是,臣弟铭记于心!"
"想清楚了?"
"恩!臣弟恳请皇上下旨赐婚。"
"和尚书之女?"
"是!"
景瑜点了点头,眼见棋局胜利在望,却一把将棋子甩开,"不下了,皇后,走吧!"
莫梓鸢一愣,她什么也没做,真的不下了?
"不下了?"
"嗯。"他应了一句,随即走向她身边,习惯的搂住她的腰,"太医请过脉了吗?"
"请过了,宝宝很健康!"冲他勾着唇角温柔一笑,景瑜却当众打横捞起她的腰身,将她整个的抱起来,丢下一句,"皇后要休息,都跪安吧。"
景澈怔怔地杵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眸,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拓拔野唤了他一句,他才醒过神来。
"走吧。"
心酸,憋闷,沮丧,五味陈杂的心情,闷得他心里直泛堵。
"安王,我若是你,就该祝福她。"
景澈与拓拔野并肩而行,听到他这句话,脚步微微一颤。
"你懂什么?"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拓拔野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你说本王哪里比不上我七哥?"
想不到一向英明神武的安王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王爷无论长相还是身份都是拔尖,可惜她的心不在你身上,若是其她的女子,你或许有机会,她嘛..."
虽然知道他没有开口的话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他。
"她怎么?"
"没有机会!"
"你就那么确定?"
他觉得他真是疯了。
竟然跟一个五岁的孩童在讨论这些,可这满腹的心事,无从倾诉,他觉得自己全身快要爆裂了。
"确定,她就是个怪物!"拓跋野翻了个白眼,忽略掉男人眼底骤然升起的火花,心里不住的偷笑。
长叹了一声,自此,他们再无缘分。
拓拔野轻轻蹙眉,望着他骄傲却又沮丧的背影,心里一叹。
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
自古,皇帝抱着皇后在宫内穿梭的人,除了紫帝,恐怕再无旁人。
虽然两人是夫妻,她也是有孕在身,但是这样招摇过市,仍是让她羞愧不已。
"金鱼,你放我下来吧?大家都看着呢?"
"怕甚?你是我的妻子,抱自己的女人有什么?"
他说的极是在理,她也不好辩驳,只得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
只不过这样不异于是掩耳盗铃而已。
他抱着个成年女子,却是脸不红气不喘,脚步稳健。
回到拉普兰德宫,两人一路没有过多的语言,本来以为方才那事已经揭过,可这厮将她轻柔的放置在软榻后,劈头便问。
"我和他,你帮谁?"
莫梓鸢勉强扯了个笑容,有点不想回答这样问题,只得故意打了个哈欠道:"我有点困了!"
"不准睡!回答我!"他作势狠狠的亲了一口她的唇,一双如幽潭的眸子紧紧的迫着她。
说实话,她真的选不好。
一个是皇位,一个是性命。
若是真的选择,她宁可不要皇位,也不想景澈丢了性命,但是那个男人那般的小心眼,若是她那样回答,他那颗玻璃心还不碎成渣渣。
"你还敢问我,我问你,我是东西吗?"
"..."
"你先回答我,我是不是东西?"
"你自然...不是东西!"说完似乎有些不对劲,又纠正的加了一句,"你是我的女人!"
"不是东西,为何要拿我做赌注!"
她得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
"就是因为不想拿你做赌注,所以我才赌的是江山!"
"你从前不是说我比江山重要吗?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了?"
她东扯一句,西拉一句,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她是孕妇。
孕妇最大!
"自然是你重要!"
"哼,你们男人,就是嘴上会说。"
景瑜无奈,这小女人的小伎俩,他又怎会不知。
从前,不是孕妇的时候,他都不忍心呵责她一句,更何况,她现在在给他怀着孩子。
罢了。
今日与景澈那般,只是为了敲醒他而已,那局棋,他从未想过会下完,只是他的女人不容别人觊觎。
就算是他的弟弟也不行,从前十二弟不行,如今十四弟也不行。
想到这,心里微微一刺。
这女人,看来只能把她牢牢锁在身边。
她的桃花也太过旺盛。
某人这样想的时候,却没有先看看自己又是惹了多少的桃花债。
"好了,鸢儿,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今日之事我不会真的要了十四弟的性命,毕竟,他亦是我的弟弟!"
见他妥协了,莫梓鸢也不必再演戏,当下心中一松,面上立即被笑容堆砌,"恩,以后不准拿我去做赌注!"
景瑜无奈的抚着她的秀发,眼神间满是溺爱,"你啊!"
"金鱼,谢谢你,你把念儿还给了淑落!"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呢,这些日子看你跟他似乎挺投缘!"
"他毕竟是淑落的孩子,你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你的孩子被送去了别人那,你见不着面,那得多想啊。"
"从前,是我考虑不周!"
"往事就不提了,我们有孩子,一切又回归到正轨了,对了,你说孩子叫什么好?"
"钦天监那帮人自会推算,到时候拟好名单,我们一起选?"
"好!"莫梓鸢微笑着点点头。
"老婆,辛苦你了!"
"现在一个月不到,还不辛苦,等到十个月肚大如西瓜的时候..."忽的想到了什么,她大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
"这古代,没有无痛分娩,生孩子那不得痛死我!"
景瑜也是一阵心疼,他知道她怕疼,景瑜自然也是心疼不已,恨不得自个替代了她,可尽管他贵为天子,却也是毫无办法。
景瑜是男人,自然就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疼,她得好好给他科普一下,让他明白女性的伟大。
"金鱼,你知道生孩子属于几级痛吗?"
见他一脸懵懂,肯定不知,这古代的男人都觉得生孩子都是极为污秽的,男人甚至都不能进产房的。
第一级:蚊子叮咬
第二级:打过麻药后动手术
第三级:情人间友好的打情骂俏
第四级:父母恨铁不成钢的打骂
第五级:用巴掌抽打,留下红色掌印
第六级:不注意饮食引起的肠胃炎,肚子痛
第七级:用棍棒打,留下黑紫色印记
第八级:各种方式引起的大面积流血性外伤
第九级:母亲分娩时的感觉
莫梓鸢说完,补充了一句,"所以,看在我要承受这么重量级别的痛苦,你可要对我好哦。"
虽然怀孕是一个漫长而辛苦的过程,生的时候更是生不如死,可是那是他们的孩子,她愿意承受那九级的痛。
可是,半晌景瑜却没有反应,只是沉默着。
莫梓鸢正要骂他丫的没有人性,却蓦地被他整个人抱住,那力道还不轻。
"鸢儿,不如,我们不生了吧!"男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以及哽咽。
她每说一句,他的心就跟着抽一下。
她那样的人,要忍受那样的痛苦。
他舍不得她受苦,即使没有孩子,他们也能恩爱不离。
原本莫梓鸢只是想着让他心疼她,就不再责怪她,结果,这男人却是让她不要生了?
"金鱼,这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把她生下来,我爱他,我也爱你。你们都是我最珍视的,为了你们,我会加油的!"
莫梓鸢也环抱住他,眼眶有些湿润。
是感动。
他总能带给她无数的感动,温暖着她这一颗来自异世的心。
莫梓鸢,你何其幸福,有这样的一个男人,爱着你,疼着你。
"鸢儿..."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略微的低下头,唇贴着她,那浓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白皙的脸上,她就似一个喵咪一般温顺的依偎在他身上,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主动抚上他结实的胸膛。
"鸢儿..."
他闷哼一声,那触感让他瞬间感觉那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集到了某一处。
他的唇带着火热的温度,密密麻麻的吻纠缠着她,从上而下,极致细密,那原本的凌厉褪去,酥麻的感觉从尾脊传来,折磨的他的每根神经都是叫嚣。
只是吻而已,每次都能让他理智丧失,只想好好疼爱她一番。
可惜他也做不了想做的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