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莫梓鸢感觉卫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端眸望去,见卫珏薄唇紧抿,额上汗珠豆大般的往下滴落,整个人苍白的没有任何血丝,脱口低呼道:"卫珏,你怎么样了?"
卫珏摆摆手,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无碍!"
"你还逞强!"莫梓鸢转身对殿外的宫女大喝道:"来人,赶紧请御医来!"
卫珏的病来势汹汹,比她自己想象的更糟糕,没多久御医跌跌撞撞赶来,他早已陷入了昏迷。
内殿里,太医院的十余名御医正在倾力的抢救卫珏。
皇帝病倒,整个后宫内院都惊动了。
太后由皇后扶掖而至的时候莫梓鸢正一个人正焦急地在外殿里来回踱步。
"珏儿怎么回事?"
看着她凌厉的目光似是恨不得掐死她一般,莫梓鸢心中暗惊。
"太医,还在诊治!"
听她说完,太后完全没有再搭理她,倒是一旁的皇后对她微笑致歉,好似在说,太后也是关心皇上。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帘子被打开,年纪颇长的一位老者领着身后的众医者,撩起袍角,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皇上的蛊虫已不受控制,老臣无能为力,恐怕..."
太后听完当即面色大变,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戾,当即抄起绣垫砸在地上,骂道:"说什么晦气话,治不好皇上,提头来见!"
那御医头一低,伏在地上,不住的叩头,"太后赎罪!"
"如不是你,珏儿怎会如此!"太后怒不可遏,瞳中绽出狠厉的光芒移向莫梓鸢,"他为了你,抱着虚弱的身子多番去夏国寻你,每次回来都将自己幽闭,不吃不喝,一心扑在修葺这'夜雪殿';之中,这次竟然去求茗舞放你回来,如不是他临行前突然昏迷,恐怕还得亲自去接你!为了你那解药,他竟然忤逆哀家!你说,你到底有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珏儿为你连命都不要!即使恨你入骨,哀家却无法动你分毫!"
她说完,面上带着凄然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心里狠狠的一悸,眼泪竟然止不住的淌了下来,仿佛那是自己的本能反应一般。
她想说出只言片语,但是感觉顿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脚下跄了跄,身子陡然失去了支撑力,勉强拽住一旁的茶几才避免摔倒。
卫珏,此时你危在旦夕,如何才能救你脱困?
夜雪,如果此时是你,你该如何是好?
脑中灵光一闪。
既然当初雪谷老人有办法抑制住蛊虫,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他想出了治愈的方法也犹未可知啊。
思及此,莫梓鸢仰起头,微红着眼睛道:"太后,皇上的蛊虫不是这普通的药物能抑制,我们应赶紧送往雪谷老人处。"
太后微一迟疑,咬咬唇,随即下令。
"宁统领,将精锐调齐,护送皇上赴雪谷医治!"
宁统领上前一步领命,"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眸光一扫,落在莫梓鸢身上,却又吩咐道:"哀家会以皇上抱恙为由,暂时垂帘听政,皇后,你与皇上同去照应!"
皇后接下懿旨,恭谨地朝太后俯身一鞠,声若吹雪般应道:"臣妾遵命!"
太后果然雷厉风行,一切安排妥当,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护卫着卫珏踏上了雪谷的路程。
虽然太后没有吩咐让莫梓鸢同行,却也没有命令禁止她跟随。
在生死面前,她不是卫国的太后娘娘,而是一个母亲。
莫梓鸢有夜雪的记忆,而夜雪曾对卫珏的病情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她此刻也不别捏,与卫珏皇后共乘一架马车。
不过,她对这个皇后倒是挺有好感,她是个高贵温婉的女子,一直默默在卫珏身边,完全没有作为大家闺秀以及母仪天下的高傲疏离,偶尔还主动与莫梓鸢打招呼。
卫珏自陷入昏迷之后,便再未清醒,莫梓鸢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盘踞心头久久不散。
终于,再次来到雪谷,虽然现在已经是夏日,可才踏及此处,一股凉爽的冷风迎面而来,真是一道奇观,冰火两重天。
雪谷内,一年四季白雪堆积,常年不化,寒冷彻骨。
顾青松早已回到了雪谷,再次见到他,不禁又让她想起了那次难以忘怀的露营。
他之前那次提醒,是因为顾青松从前与夜雪有月余的朋友之谊。
她此番前来,已经转换了身份,顾青松眼中滑过一抹惊疑,面上却是和颜悦色的笑道:"师傅,有请!"
宁统领用软架将昏迷的卫珏送入屋内,莫梓鸢也一同进去,还未开口,雪谷老人已经笑道:"比老夫预料的早了数月,恐这小子并未按照老夫的叮嘱少忧思劳碌吧!"
莫梓鸢猛吸了一口气,便道:"雪谷老人,您有起死回骸的精妙医术,还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雪谷老人望了一眼榻上的卫珏,拧眉道:"神仙来也救不了,准备后事吧。"
众人一听,顿时凉意扫过脊梁,皇后颓然跌坐地上,再也忍不住当即失声痛苦起来。
莫梓鸢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老头,你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吗?怎么可能连一个区区的蛊虫都治不了?"
雪谷老人冷淡地回瞥她一眼,"如不是老夫妙手回春,这小子早已不再人世了!"
莫梓鸢斟酌了一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能将蛊虫取出来吗?"
雪谷老人讥笑一声,"取出来?这蛊虫牢牢的依附在他的心上啃食,难道要老夫给他开膛破肚将它拿出来?"
莫梓鸢一个激灵,对啊,如果这放在现代,只要开个刀将蛊虫取出即可,可是在古代,这想法无异于是天方夜谭,但是这也未尝不可,爸爸之前做过心脏手术,自己曾研究过一番,而卫珏的应该只是简单的将胸腔开道口子,然后将蛊虫取出,虽古代设施不全,但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总好过白白等死。
一念至此,霍然醒悟,眼中清影湛明,道:"老头,如果就是将他心脏处开一道口子,将蛊虫取出来呢?"
雪谷老人双目掠过惊异的光,霍然抬头迎上了她,两人对峙地望了半晌。
莫梓鸢见他沉默,又补充道:"我知道可能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我觉得可以一试!"
雪谷老人半信半疑的愕然地呆了良久,蓦地醒悟道:"你有详尽的方法?"
莫梓鸢见他终于动容,口若悬河的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好,看不出来,你这个小丫头竟然有如此得天独厚的见识与胆识!"雪谷老人自忖医术非常人可知,但今日听得莫梓鸢所言,感觉豁然开朗,从未有过的激情澎湃起来。
莫梓鸢放下一颗心,听着一向自视甚高的雪谷老人都连声夸她伶俐,让她心里又添了几分信心。
但是,要将此想法付诸行动,怕是困难重重,单单就卫珏这一国皇帝的尊贵身份,又怎么可能同意在他心口动刀呢,但是救人如救火,越早治疗,这蛊虫也少啃食卫珏的心脏一分。
"夜雪!"突然,一声沉重嘶哑的低喃传来,卫珏徐徐挣开虚弱的双眸。
莫梓鸢一个箭步上千,一捻指工夫,握住那连女子都要妒忌的纤白的手,柔声问道:"卫珏,你感觉怎么样?"
卫珏脸上勉强扯起一个笑容,缓缓抬起另外一只手,抹去了她脸颊泪痕,柔声道:"我...咳咳,无碍!别哭!"
原来自己竟然不自觉的泪流满面,深吸了一口气,朝卫珏说道:"卫珏,我与雪谷老人商议过,你这蛊虫必须马上取出,所以..."犹豫了下,咬咬唇,才道:"我们决定要在你心口处,划一道口子,将蛊虫取出!"
感觉握着的手突然一紧,卫珏凝视她半晌,霍然一笑,道:"我的命,早就已经是你的了!"
莫梓鸢双眼雾气氤氲,心里涌出煦暖的热流,笑道:"卫珏,我不会让你死的!"
何其幸运,有人竟然毫无顾忌的信任自己。
"哀家不同意!"一声怒火传入耳中。
不用回首,她已知来者何人。
微一迟疑,咬咬唇,她福了福身,行了个礼,见她忧戚的面容清冷如霜,心脏又是一缩,"参加太后娘娘!"
"你这个妖女,你就是大夏派来的细作,你将我儿子的魂魄勾走还不肯罢休,还要将我儿开膛破肚,你好狠的心!"太后劈头便骂,那眼中的怒火将她的心烧灼的隐隐犯疼。
"太后娘娘,卫珏此时命悬一线,如若不将蛊虫取出,恐将丧命!"莫梓鸢犹疑的踏前,低声解释,希望太后能让她一试。
"祸害!"太后突然高扬了声调,玉手飞掷出一只玉杯朝她砸去,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太后出手又快又准,让众人措不及防,待反应过来,那玉杯已经狠狠落在莫梓鸢额前,血从头而下,腥甜的气味充塞鼻端。
"夜雪,你怎么样?"卫珏自床榻间滚落在地,艰难的撑起身子,想去查探莫梓鸢的伤势,眼底触目的血腥让他满脸仅存的血色褪尽,"母后,儿臣说过,谁若伤害夜雪,就如同伤害儿臣!"
太后的柳眉剧烈地抖动,一双手暗握成拳,双眸流过寒光,冷笑道:"珏儿,你已经被她迷失了心智,她要将你开膛破肚!"
"迂腐!"一旁的雪谷老人径自为莫梓鸢处理额上的伤口,自他听了莫梓鸢的想法之后,对于她多了几分赏识,也一改平日事不关己的态度,"你儿子都要死了,知道什么叫死马当活马医吗?老夫老老实实告诉你,如今若不按这小丫头的方法,你那宝贝儿子绝对活不过三日,如果让她一试,或许能将他的蛊虫成功取出!"
太后闻言微微一怔,愤怒的表情忽然松动,陷入沉思,如果连这天下第一神医都帮她,或许...
卫珏忍住身子强烈的不适,勉力说道:"母后,儿臣相信夜雪,即使失败,儿臣也绝不后悔!"
"母后,且让夜雪试试,臣妾相信皇上,亦相信夜雪!"连皇后也在一旁低声劝到。
太后思量了半晌,脸色稍缓,但仍怒气未消道:"如果珏儿有任何差池,哀家定要将你挫骨扬灰!"言毕便默不作声的佛袖而去,末了听得外面传来吩咐之声,"皇上治病期间,所有人都随时待命!"
莫梓鸢见太后离去,紧绷的神经一松,将卫珏扶上床榻,感激道:"卫珏,谢谢你信任我!"
"你疼吗?"卫珏面色泛白,额上细汗密闭,眼睛陡然收缩,恐是一直强忍着难受,莫梓鸢摇摇头,脱口低呼,陡然间,心里有不祥的感觉,猛地唤道:"老头,他看起来很难受!"
"丫头,我们分头行事!"雪谷老人脸上忧色一闪而过,将青松唤来,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莫梓鸢醒过神来,连连点头,片刻便将所需的物件详细记录,古代没有的物件,也详尽的画了模样,然后快步迈向屋外,让宁统领准备。
分头行动,果然宁统领手下皆为精英,只经过半日,已经按照莫梓鸢的吩咐将所需的物件准备齐全,莫梓鸢磨刀霍霍,见卫珏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咬咬牙,心里不住的祷告道:夜雪,你上天有灵,一定要让卫珏化险为夷!
古代没有无菌室,无法用化学方法消毒灭菌,只得勉强用空气消毒方法,以防止感染,莫梓鸢早已将准备好的食醋洒在屋内,然后点燃艾卷熏,再让人将一些夹竹桃放置屋内。
屋内消毒完毕,再将混了曼陀罗花的汤药让卫珏服下,以起到麻醉的作用。而此次手术除了莫梓鸢与雪谷老人,青松和同行的两位御医充当助理,按照莫梓鸢的要求,大家换上已经用沸水煮过消毒的衣裤,戴上口罩和帽子,以酒浸泡双手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主刀人是雪谷老人,毕竟莫梓鸢所述之法,她自己并不是医务人员,一切只是理论,从未付诸过实践,她只能从旁指导如何操作。
雪谷老人按照莫梓鸢所述的方法,先用镊子在酒中对胸腔附近进行消毒,在胸口划上一条线用于切口,这是第一次莫梓鸢亲眼见着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被划开,她从前便很佩服医生,能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态度,而雪谷老人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第一次手持手术刀,竟然并未有半分怯懦,按照莫梓鸢的方法切开、止血、结扎与缝合,竟然一气呵成,仿佛他已经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外科大夫,最后将他独门调制的伤药涂上,整个手术就完成了。
雪谷老人完成手术后,莫梓鸢自袖中取出一条红绡汗巾,为他拭了拭额头,内心也对他油然生起强烈的敬佩之感。
而她也看到那只折磨了卫珏一生的蛊虫的模样,其外貌就跟一只蚕虫相似,就是这个小小的虫子,害的卫珏从小便饱受折磨,等卫珏醒来,定要好好商量如何处决它。
"这小子算是捡回一条命!让她好好休息!"亲耳听得雪谷老人告知已经成功将蛊虫取出,太后与皇后等人皆大大松了一口气。
夜雪,他没事了。
莫梓鸢望着床榻上还未苏醒的卫珏,沉沉的吐了一口气。
径自出了房门,一人独坐在小坡上,托着腮望着没有一颗星子的天空发呆。
"夜雪。"
一声叹息响起,顾青松挨着她坐下。
"青松。"
莫梓鸢抬起眼睑,望了一眼他,朝他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让顾青松微微一愣,"你之前是真失忆,还是装的?"
"你猜?"
"之前以为是真的,所以,我没有与你相认,只是告诫你小心他。"
莫梓鸢一听'小心他';,心脏又是不自觉的缩了一缩,"你早就知道,他在利用我了?"
"那倒不是,只是他表面让我给你治病,暗地里却让我给你开避孕的汤药,我只是猜测而已,不过瑞亲王此人确实让人难以看透!"
"噢?"
"因为他让我给他开了避孕汤药。"轻咳一声,顾青松一挑眉,"给他自己的。"
"自己?"莫梓鸢惊得差点闪到了自己的舌头。
自第一日她知道自己喝的是避孕汤药之后,两人之后欢好,他没有再让绮丽给她喝那药。
她一直以为是她去质问了顾青松,景瑜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没让她喝。
可是,他却自己在喝?
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怕自己生疑而影响他的计划?
甩了甩头,杂乱无章的思绪在她脑海中乱窜,莫梓鸢叹了口气,"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要不再回头。"
"好好把握!"顾青松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轻拍她的肩膀,便起身离开了。
莫梓鸢继续抬头望着广袤的夜空,任由刺骨的寒风吹散着乌黑顺柔的秀发。
而此时的大夏,景瑜负手立在高塔之上,眺望远方。
纵然是大夏最高的地方,却也望不见那个方向,那个人。
手心一串紫色的手链发着淡淡的光芒,在没有星子的夜空下,显得冷寂而单调。
夜风吹起他的披风,猎猎鼓动。
浅浅的咳嗽之声伴随夜风而来,绮丽默默的攥紧了拳心,有些忐忑的走到他身边。
"王爷,夜里风大,您风寒未愈,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
"滚!"
他开口的声音,冰冷无情,没有丝毫的温度。
看了一眼他毫无情绪的一张俊脸,她明白,王妃的离开,已经带走了一切。
她缓缓离开,视线有些模糊。
路过不远处的兰央与冷傲,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对上兰央深恶痛绝的眼,心里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兰央见她寂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讥笑了一声。
"央儿,其实绮丽,她也..."
"冷哥哥,你别帮她说话,如果不是她,王妃和王爷又怎么会这样?"想到莫梓鸢再次离开,她的心绞痛不已。
"央儿。"冷傲叹息着抚了下她的秀发,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如今还能有她陪伴,比起王爷的想爱不能爱,他已知足。
"冷哥哥,我真是弄不明白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兰央望着那个冷漠而孤寂的身影,她实在是无法理解。
如果王爷真的只是利用王妃,为何昨夜要亲自寻找那被董静萱丢入池中的紫鸢花手链,整整一晚上,不假手他人,随后感染了风寒非但不好好休息,还一直沉浸在政事当中,忙完一切又来这高塔上发呆。
虽然王爷不说,兰央却知道,他是在这想念王妃。
但是,既然他心里有王妃,为何不将她找回来?
"冷哥哥,王爷,他会去接王妃的吧?"
冷傲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恐怕此生,王爷与王妃,再也无法挽回了。
雪谷内。
卫珏在手术后的翌日苏醒了过来。
太后望着素日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然首次有些红润,不言而喻的狂喜涌上心头,想不到这折磨了儿子十多年的蛊虫竟然终于被解除了。
"母后!"卫珏因术后仍是虚弱不堪,声音小小的,"夜雪又救了儿子的性命,还请母后放下对夜雪的成见!"
她一心牵挂的儿子,在醒来后出口却关心的是自己对旁的女子的态度,且这个女人是她所深恶痛绝的。
见太后笑容敛去,一旁的莫梓鸢心脏莫名的一缩。
太后只是沉默的看着病榻上的人,那一张五官与逝去的皇帝甚为相似。
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思绪,想起当年那个英姿挺拔的少年儿男,对她说。
往后,我定会守护你们母子。
可惜,誓言尤言在耳,那承诺之人早已化作寸寸相思。
想来这痴情的儿子,也是随了他。
眼神渐渐变柔,直到阵阵咳嗽声将她的思绪,茫然抬眸,见卫珏仍是翘首以待的望着她,脸憋的通红
"儿子大了不由娘,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母后累了,朝廷之事繁冗,皇上在此好好养伤,皇后便与哀家一同回宫罢!"末了便转身离去,走至门口,脚步一顿,低声道:"其余的事等皇上伤愈之后回宫商议吧!"
"谢母后!"卫珏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握住一旁一脸疲惫的莫梓鸢的手,嘴角衔着一抹微笑,"夜雪,谢谢你!"
虽然太后未明说,但是她的态度显然已经有所转变,如今囚禁了他一生的蛊虫已被解除,他已经有了爱她的资格。
"卫珏,是雪谷老人手法精奇,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此次确实全仰仗了雪谷老人,才能让卫珏脱险,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可不敢居功。
接下来几日,莫梓鸢都致力在帮助卫珏术后的恢复之中,在她尽心的照顾之下,卫珏恢复神速。
而除此之外,雪谷老人竟然破天荒的要收她为徒弟,她本对学医兴趣不大,但不想雪谷老人完全无视他本来遗世独立的气质,竟然死缠烂打,苦苦相逼。
"丑丫头,到底拜不拜师?"
"不拜!"
"为师求你了!"
莫梓鸢大窘,雪谷老人,您的节操呢,简直是碎了一地。
"不拜!"
"不拜老夫杀了你!"
"不拜!"
这对白太过熟悉了,只是角色互相转变了而已,当初夜雪为了让雪谷老人为卫珏治病可是求了大半天,最后还在这雪地跪的差点魂不归体。
"师妹,你就答应师傅吧,他老人家不容易!"
竟然还拉帮结派找人游说,这雪谷老人年纪大了眼神有问题吧,非要让她拜师干嘛?
"我说老头,你这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老年痴呆?"雪谷老人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眼中绽放精光,"老夫就说你这小丫头骗子不同,你要是不想拜师,或者,我拜你为师?"
话毕,他正要跪下。
莫梓鸢被他吓得不轻,要一个老头跪自己,那可是会折寿的。
"喂,老头,不带你这样威逼利诱的!"
"夜雪丫头!"
他声泪俱下的唤着。
这么难缠的老头也是绝了,居然让她给碰到了。
看来这师,不拜也得拜了,只是她对医术真是没有什么兴趣。
"夜雪,你就答应了吧。"
莫梓鸢瞥了一眼徐徐向他走来的卫珏,内心在苦苦的挣扎。
不过,卫珏是多亏了他才从鬼门关捡回一命,清了清嗓子。
"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三个条件!"
"三个?完全没问题!"
见他那样爽快,莫梓鸢有些后悔怎么没提四个,五个...
"第一,不许限制我的自由,也就是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能受你的约束。"
"行!"
"第二,虽我入门晚,但是我可不想被人唤作师妹。"
"行,青松,以后唤师姐!"
顾青松眉毛一跳,露出一脸苦相,但触及到雪谷老人凌厉的目光,只得讪讪的唤了句,"师姐!"
莫梓鸢含笑拍拍他的肩,"乖,好师弟!"
"第三呢?"雪谷老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第三,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告诉你,无论是什么,你都得答应,成不?"
"成!"
想不到如此不平等的霸王条约,这雪谷老人竟然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应允了。
这让莫梓鸢觉得好似跳进了一个狼窝。
这些日子,雪谷老人对这关门弟子甚是喜爱,毕生所学皆倾囊相授,而莫梓鸢从起初对医学的反感,到了现在沉迷其中。
她的想法来源现代,如果对旁人说出她的见解,估计她会被当做妖怪,但是雪谷老人不同,与她这近月余的相处,她的那些匪夷所思,天方夜谭的想法都深深震撼着他,让他觉得收她为徒简直是捡到了宝。
在雪谷的生活,远离了凡尘俗世侵扰,安逸娴静,如能在这避世隐居,也挺不错。
时光如流水,欢乐的时光持续了近月,卫珏的伤势已大愈。
而这日,一个策马疾驰而来的士兵带来的消息,将这原本一切平静打破。
拓跋逸亲率军十万大军,对卫国的临县发起了进攻,一路烧杀掠夺,已向咽喉之地'凌云城';而去。
许久未曾听闻拓跋逸的消息,这三国鼎立的局面已有几年,各国都不想打破这僵局,为何拓跋逸会突然挑起战争,这根本就不是明智之举,两国开战只会让两国之外的余下那国渔翁得利,他不可能想不到。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并不像拓跋逸的行事作风。
卫珏一目十行将战报阅完,便下令道:"宁统领,马上飞鸽传书给太后调集援军,其余人与朕一同前去'凌云城';御敌!"
"遵命!"宁统领领命吩咐属下开始收拾行囊。
语话轩昂,有吐千丈凌云之志气,这样的帝王之姿,在莫梓鸢看来是第一次。
"夜雪,你留在雪谷内,与雪谷老人好好学医,等战事稍平后,我再来接你!"
她正看的愣怔,却见卫珏朝自己望了一眼。
"卫珏,你身子还未痊愈,我与你一起同行吧?"莫梓鸢毅然拒绝,她既然已经选择留在他身边,便不能让他独自承受风雨,这种不能共同担当的宠溺之情,将两人的心隔绝开来。
这不是夜雪希望的,也不是她想的。
卫珏微微一怔,这一刻她眼中的担忧,让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温馨幸福之感,就算此刻前面是刀山火海,仿佛也有股力量支撑着他!
轻抚她的头顶,他柔声道:"乖,有你在,我会分心,我答应你,会平安归来!"
莫梓鸢凝眸看他,潋滟宛如秋水,低低的应道:"好!"
两人静静地伫立,一个远眺前方,一个仰首望天,雪照云光,琉璃般的洁净。
"皇上,可以出发了!"宁统领的声音传来。
卫珏高倨于马背上,唇边蕴笑道:"夜雪,我定会给你一个锦绣江山!"
莫梓鸢秀睫闪动道:"注意自个身子!"
"恩,谷内凉,你也多注意身子。"卫珏见她眼底的关切,视线越发波光潋滟,对望了片刻,他终是挥舞着金鞭,扬尘而去。
莫梓鸢注目凝望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卫珏虽未细说,但是她已经猜到,以拓跋逸的性格,断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卫珏此去,恐怕危机四伏,思及此,半晌已经有了决定,正要去向雪谷老人辞行,才刚回首,青松已经整理好包袱,双手抱胸望着她。
"师傅已经料到你定然不会安然待在这,已经吩咐师弟陪同师姐一同前去!另外,师傅说下次再见,让你将'鬼医世说';倒背如流!"
莫梓鸢潸然的点了点头,朝着屋内呐喊道:"谢谢师傅!"这次,她是真心的接纳了这个师傅。
顾青松想到下山,一脸期待,潇洒一个转身,"走吧,师姐,师傅最不忍别离了!"
"恩,好师弟!"莫梓鸢含笑拍拍他的肩,两人一同出发。
真是山中一日,世上已千年,在与世隔绝的雪谷才一月而已,这战争却爆发了。
为了方便上路,莫梓鸢扮作男子,与顾青松日夜兼程往'凌云城';赶去,一路上,一波一波的难民扶老携幼,流离失所,可见前线战况激烈,不知卫珏此刻是否安好。
城墙上有一男子负手而立,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阵清风吹过,衣袂广袖飘飘,鼻梁挺直,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的完美,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王者之气。
"卫珏!"莫梓鸢扯着嗓子朝那个落寞的身影大声呐喊。
那身影听到呼喊,猛然回头,遥见那个虽才分开几日,却让人朝思暮想的女子,无法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一个漂亮的翻身,竟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步履如飞的疾驰而去。
莫梓鸢楚楚一笑,静立在原地,看着向自己而来的那道颀长的身影。
一把将她纳入怀中,卫珏双臂牢若枷锁,像要把她烙印进身体里,再也舍不得放手。
"卫珏,你先放开我。"挣开她的怀抱,莫梓鸢脸上一窘,对于他的亲昵,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卫珏仔细凝视她,绿鬓玉容,分开三日清丽犹胜从前,眉目流转添了几分俏媚,心中悸动不已,不禁问道:"不是让你待在雪谷吗?"
莫梓鸢煦如春风地一笑,"卫珏身在何方,夜雪必将相随!"
卫珏心里像灌了蜜糖一样,眉角含笑,连上一刻满面愁容的脸也泛着红光。
两人亲昵相拥絮语,顾青松就在一旁,久了不免尴尬,冷不妨轻咳一声,示意两人别忘记旁边还有一个十足的电灯泡。
莫梓鸢噗嗤一笑,自己还是男子装扮,刚才卫珏那般抱着她,如让卫珏的士兵看到,估计会以为他们神一般的皇上竟有断袖之癖,肯定威信扫地。
敛了笑意,莫梓鸢正色问道:"卫珏,战况如何?"
卫珏柔声道:"别担心!看你一脸疲惫,先休息休息吧!"
莫梓鸢知道卫珏是不想自己忧心,而自己与顾青松两日未曾合眼,确实困倦乏力,只得顺从的点点头。
带着莫梓鸢回到暂时落榻之处,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四十岁左右,满面愁容的男子,正欲向卫珏禀告,却瞥见他身边有一俊俏的年轻公子,立即止住嘴角正要溢出的话。
卫珏却朝他摆摆手,"关将军,这位是夜雪姑娘,务必保卫好她的安全!"
关勇只是片刻的愣怔,面上的疑惑一闪而过,但见皇上眼底的宠溺,郑重道:"末将遵命!"
卫珏让莫梓鸢在他龙榻上休息,为她掖好被角,"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恩!"莫梓鸢乖巧顺从的点点头。
卫珏自内室出来后,便听关勇禀告道:"启禀皇上,拓跋逸有备而来,他将援军必经的路线切断,援军恐最快要七日才能抵达,而以沧浪军行军的速度,不出两日必能到达'凌云城';,目前城内士兵能上战场的仅仅一万而已!形式十分危机,末将先护送皇上离开!"
卫珏望了一眼天际,眸光深凝道:"如朕弃城而去,留在这的将士必定士气受阻,而这'凌云城';乃通往卫国咽喉之地,如若失守,朕在哪里都是一样,所幸'凌云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只要坚守五日,这场仗未必会输!"
"末将遵旨!"关勇领命。
莫梓鸢在内室并未熟睡,竖耳聆听,两人之间对话已经一字不落的流入耳中。
风声悲戚如诉,如秋意般袭人,愁起于眉间。
卫珏,战场瞬息万变,援军要五日的路程,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而双方的实力悬殊,此战十分凶险,如果落败,不仅仅是丢失一座城池而已,沧浪国必将以破竹之势攻入卫国的都城,恐怕卫国将遭覆倾,虽你不想我操心,但是,我是真心想为你做点什么。
两国之争,夏国必不会坐井观天,瑞亲王,你此时是想帮卫珏一把,将沧浪国击退,还是与沧浪国一起将卫国吞灭,一雪之前卫国为质之耻?
夏国,瑞亲王府邸,听雨阁内。
瑞亲王伫立窗前望频雨飞溅,暗有清香度,思绪有些飘渺。
此时,一个身影自暗处现身,瑞亲王并未惊讶,冷傲低声道:"王爷,探子来报,沧浪国已连夺卫国几座城池,现正向卫国咽喉之地'凌云城';方向移动!"
自莫梓鸢离去之后,景瑜面上再无任何表情,连怒都没有,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只是在听到她的消息的时候,那眼底才会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她呢?"
冷傲知道他口中的她所指何人,犹豫了片刻,才垂首低语道:"与卫皇同在'凌云城';内!"
瑞亲王摩挲着手心一张发白的信笺,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低首再次细读了一遍。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随即视若珍宝似的收进一个绣着女子头像的荷包内。
听着淅沥的雨声轻叹道:"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就像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莫梓鸢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卫珏恍若星子般清澈的双眸,意识微微有些涣散,见屋外似已日上三竿,便问道:"卫珏,我睡了多久了,你怎么在这?"
"你连日赶路,需要好好休息!"卫珏宠溺的轻抚她的秀发,"我想你睁眼,第一个便是看到我!"
莫梓鸢心中一动,有些不好意思的想岔开话题,便问道:"呃,这青松呢?"
"师妹,你和皇上郎情妾意,你还能想起我这师兄吗?"青松爽朗的笑意传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倒是没有世俗的拘谨,进了门便径自找了一张太师椅落座,翘起二郎腿,端了一杯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莫梓鸢闻言却调皮一笑,"师弟,你是羡慕嫉妒恨吧!"
顾青松一瞥嘴,否定道:"情啊爱啊,太伤人,自由逍遥多好啊!我才不自掘坟墓!"
待莫梓鸢正要呛声,却见宁统领匆忙而入,在卫珏耳边低语两声,卫珏脸色顿时大变,随即正色道:"夜雪,你� ��青松先用膳,我去去就来!"
莫梓鸢心知卫珏定是为战事所急,他刚手术不久,不宜操劳,于是急道:"卫珏,我不想当一朵被你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我不想在家扫屋,你去扫天下,我想与你共担风雨!所以,不要瞒着我好吗?"
莫梓鸢话语情真意切,字字敲击在他心弦之上,卫珏双眼骤放光芒,不禁道:"好,夜雪,我答应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