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黑，机舱内也越来越安静，靠在简澈肩膀上的张圣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闭上了眼睛，简澈一动不动，生怕吵醒了她似的。

他眨着深棕色的睫毛看着前方，心里一直在反复想着，他口口声声说要守护她，给她幸福，但他偏偏又再清楚不过，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幸福是什么，所以她的幸福，他注定是给不起！

尤其是机场和李耀南对峙的那一幕，反复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简澈那不变的脸上终于渐渐显出犹豫之色。

他的脑海能清楚的浮现出李耀南那张苍白的面孔，要说他对张圣歆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可惜，还是那句话：也许他不懂得什么是爱，也许他根本就不爱。

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简澈微微撇过头去，见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张圣歆的小手握住，他小声道，“我吵醒你了吗？”

张圣歆摇摇头，抬眼看着简澈，他灰色的眸子中闪着温柔的光芒，她不禁沉溺在其中，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小澈，对不起……”

她知道简澈一定是在为她担心，她也知道只有自己才能让他分神，他的脸上究竟有多少年没有显出现在这种表情了？

而每次他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无一例外的，都是因为她。

简澈看着张圣歆，她那张精致的面孔离他很近，他牵动嘴角的肌肉，露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回道，“傻丫头，说什么呢？干嘛和我说对不起？”

张圣歆看着简澈放大的笑脸，她心中更是难受，别开目光，她把头更加靠近他的胸膛，伸手手臂环住他的胳膊，她像是一只畏寒的猫儿般留恋着他身上散发的温暖。

简澈微微一笑，拿过放在一边的薄毯子给她盖上，体贴的问道，“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是不是还没有缓过来？”

张圣歆摇摇头，把脸贴在简澈的右胸上，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如此强劲有力，但却安稳不絮。

她轻轻开口道，“小澈，其实你不用这么替我担心的，我没事！”

简澈帮她盖好毯子，又伸手习惯性的摸了摸她柔顺的头顶，回答道，“你还知道我再替你担心吗？”

张圣歆抬起头，对上简澈美丽的瞳孔，她深深的点了下头，怎么会不知道呢？

简澈扯开笑容，宠溺的拍了下她的额头，笑声道，“知道我在为你担心，那你就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张圣歆直直的看着简澈，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她那颗残破不堪的心渐渐得到平复，轻轻点了下头，她道，“好！”

简澈的笑容变得更大，伸出左手将她的头再次按回到自己的肩膀处，他微笑着道，“好了，睡吧，还有十几个小时呢！”

张圣歆不再作声，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眼睛，她也确实有些累了。

看到张圣歆渐渐熟睡的面孔，简澈移开目光，脸上的笑容渐失，其实他刚刚好几次都欲开口跟她说，其实今晚李耀南来了机场，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他不敢想象张圣歆听到这件事情后会作何反应，他不怕她会突然冲动的想要掉头离开，他只怕，只怕她那一瞬间的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已经足够将他的心伤个千遍万遍了。

飞机已经飞走将近三个小时，但李耀南还是站在机场的某个安静角落处仰望着星空，逐渐立秋的香港凌晨已经能让人感觉到寒意，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一阵风吹过来，他如乌鸦羽毛般柔顺漆黑的发丝在黑夜中晃动，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飞机飞走的方向，几个小时了，他一动都没有动过，仿佛他就这样站着，她就会突然回来似的。

她走了，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不怪她，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简澈在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是他不爱，也许是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

李耀南僵直着早已发酸的脖颈，执拗的看着被星星点缀着的天空，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其实也只有嘴唇在一张一合的启动，他小声道：圣歆，我爱你。

温热的眼泪没等滑落到地上就已经变得冰凉，李耀南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自嘲，却无端的让人看着心痛，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不是不爱，更不是不懂得什么是爱，只是他一直以来的倔强，一直以来的所谓的高傲，生生的逼着她不得不离开，脑海中像是放映机般在回映着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片段……

他把她和简澈拍的杂志大力的摔在她面前，他用极尽刻薄的话来戳伤她也同样高傲的自尊，他不是没看到她隐藏在身后的双手，更不是没看到她手上已经泛着红血丝的擦伤。

他只是，只是太爱自己了，爱到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暴露他的害怕，他害怕被她知道其实他很爱她，爱到无法自拔，爱到不择手段，爱到痛心彻骨，爱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离开。

李耀南痛得心脏发麻，他哆嗦着手指，像是要干什么，但却突然间忘记了自己到底要干什么，耳边回想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听了好久才发觉，原来这是自己裤袋里面手机的震动声，也才想到，自己刚刚是要去拿手机。

收回看着天空的视线，李耀南缓缓把手伸入西装的裤袋，拿出手机一看，他微微皱眉，电话是自己家的座机，而这个时候会打给他的也就只有……

“喂，陈妈……”

李耀南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一只极其昂贵的中提琴发出的声音。

电话的那头立马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略显焦急的声音，她道，“李先生，您今早送回来的那位小姐现在醒了，哭着喊着要找您呢，我说您现在不在家，她还不依不饶……”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李耀南把手机贴在耳边，静静的站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多时，手机中传来咝咝的杂音，然后就是那个令他丝毫没有意外的女声，“耀南，你现在在那儿？我醒来你就不见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

颤抖夹杂着哭声，莫容沉思的声音自手机中传来，李耀南眼睛也没眨一下的听着，他太过安静，安静的几近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心都死了，人还有什么反应呢？

李耀南的沉默彻底让莫容沉思紧绷的神经逐渐崩溃，她颤抖的哭声渐渐变大，终于，她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对着手机喊道，“耀南，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歇斯底里的哭声加之令人心痛的话语，李耀南面无表情的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忽然黑暗的天空中又闪过一道亮影，李耀南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原来是又有一架飞机起飞了，他比黑夜还耀眼的眸子映满飞机大灯反射下来的光芒，飞机缓缓飞走，他明亮的眼睛也逐渐变淡，终至消失在同样黑暗的夜里。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不多时，陈妈的声音自里面传出，她惊恐着声音道，“李先生，不好了，那位小姐昏倒了！”

李耀南明明听到了，意识也想告诉她，赶紧叫家庭医生过来，可嘴上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陈妈在那头急得直跳脚，再次出声询问道，“李先生，现在该怎么办啊？要让司机送这位小姐去医院吗？”

李耀南漆黑浓密的睫毛终于轻轻眨了一下，他低沉着声音道，“不用了，给成先生打个电话，叫他去看一下，这件事情不要让外人知道，我现在就回去！”

说完就径自挂断电话，李耀南看着逐渐变成黑屏的手机，面无表情的将它重新扔回裤袋里，他抬眼看了下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天空，她走了，连最后一个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留给他，他知道自己很傻，就算他傻站在这里一辈子又能怎样？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终于，李耀南还是默默的收回视线，转过身，他一步一步往机场外走去。

机场距离李耀南位于半山的别墅有将近大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开着自己的跑车往行驶在被霓虹点缀的水泥路上，从他身边经过车辆的前车灯将他的脸照亮，一脸的死寂，李耀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张圣歆走了，仿佛把他的心也给带走了，他就像是一个会呼吸但却不会思考的提线木偶，仿佛是被自己操纵，但又更像是被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另一半操纵。

在快开到家的时候，李耀南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他把电话插在跑车内，戴上耳机，接通电话。

“你怎么了？”

接通电话的第一秒，成伯明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李耀南面无表情着一张俊脸，淡淡道，“什么？”

成伯明回答，“刚刚陈妈一副天塌了的口吻给我打电话，说让我赶紧去你半山的那栋别墅，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李耀南静静的看着前方的路灯，一踩油门，他刚一过去红灯就亮了，听着成伯明的话，他淡淡道，“我没事，陈妈说沉思晕倒了，你去看看吧！”

成伯明那边有短暂的沉默，然后他出声问道，“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从电话里面能听得到李耀南那边呼呼的风声，不用想成伯明也知道李耀南一定是在去哪儿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