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长安第一美人的韩小少之所以把秦落留在自己身边,并不是因为两人一见如故。话说这韩小少有两大怪癖,一是不待见长相丑的东西,二是不待见比自己还漂亮的东西。
第一种人一抓一大把,第二种人他至今还没见过,等真的见到了,反而食不知味寝之不安了。所以他把秦落弄到身边无非是想使唤他压迫他摧残他,好让这朵娇美的小花儿开不过童年,粗手大脚的慢慢长大,以保全他长安第一美人的地位。
于是,韩朗的每顿饭更加精致,恨不能把所有的补品都糊到身上,而给秦落的却只有稀粥。为防止他向韩老爷告状,韩朗还变着花儿的灌他,今儿地瓜粥明儿就是玉米渣渣,美其名曰是怕他吃腻了。
半年过去,韩朗依旧是韩朗,只是狐狸眼儿越来越长越来越亮,下人们都说这要归功于秦落。因为每次秦落在的时候,韩小少就忍不住抻着眼睛看他,以至于把眼都抻长了。
秦落也依旧很少说话,叫吃啥就吃啥,叫劈柴就劈柴,手磨破了肉接着长,长出来的新皮居然比他.妈的旧皮还白嫩!
韩小少怒了,一把掀了满桌的补品开始在屋里快速踱步。这是个妖孽,这丫肯定是个妖孽!吃的不咋地晚上指不定去谁家采阴补阳了,看来长相跟吃的没多大关系,韩小少决定改变策略。
第二天的时候,秦落忽然从个小打杂的一跃成为了韩少爷的伴读,下人们都说,这娃命里有福,碰见了韩小少这个貌美心善的活菩萨。在他们眼里,这就跟个九品芝麻官忽然被提升为一品大员一样是奇迹。
要说韩小少天不怕地不怕连他老子都不怕,一怕花容月貌受折损,二怕闻见墨汁味儿。每次一坐到书案前他就皱眉挤眼连嚷肚子疼。往往书还没翻开一页,这厮已经晕倒在书案前,等到开饭的时候才回光返照般的循着味儿醒过来。
韩小少觉得,读书绝对是一种至高酷刑,用来摧残秦落这个小水灵儿再好不过。
于是韩小少在秦伴读上任的第一天就塞给他一沓书册,然后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拿狐狸眼儿睨他,“落落呀,少爷我平时待你极为‘用心’,少爷有病你总不能不管吧?可怜我韩家几代书香门第,断不能毁在我的手上。待会少爷我晕过去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旁边念,不停的念!”
秦落低头扫了眼书册,忽然驴唇不对马嘴道,“韩家是书香门第?”
韩小少立马拍案而起,“胸大无脑!你没瞅见府上的大门都镶着名人诗词吗?可不就是书镶门第!本少爷让你多读点书简直是太英明了!否则出去给我韩家丢人!”
‘胸大无脑’的秦伴读挨了一通训,羞惭的低下头,双肩不断抽抽,末了还拿袖子按了按眼,好像是在揩去眼角那滴敬仰少爷的泪花。
韩老爷一度以为,韩朗的书房这辈子都会比自家的茅房还冷清,却不其然某一天里面忽然传来了少年琅琅如玉的读书声,韩老爷冲到门外连对苍天猛叩了几个响头,老泪纵横。
“八辈儿祖宗啊!老韩家终于不用再干杀猪的营生了!”
也是奇,韩朗在秦落字字玉珠般的读书声中睡的格外香甜,肚子也不疼了,闻味儿也不晕了,吃饭的时候更有劲儿了。每夜每夜的还有精神在院当中烧香,祈祷秦伴读这棵娇美的小花早点枯萎凋零。
弄月吟风,流水桃花,日子一天天过去,韩小少成了韩大少,而秦伴读则成了韩府里有名的秦大书袋。
韩朗十八岁生辰时,韩老爷招呼着秦落一起入座,还忙不迭的让韩朗许个生辰愿望。
韩朗老大不乐意,只盯着秦落的脸瞧。
韩老爷只当他不好意思,“无外乎是光耀门楣或者早觅良缘之类的,图个好彩儿罢了。”
韩朗拿银筷子敲着碗盅,阴涔涔道,“让所有长相俊俏的都脸盘生疮少年秃顶,韩大少我屹立不倒永做长安一枝花!”
韩老爷二话不说抄了身后的鸡毛掸子就抽了过去,“让你这个兔崽子多读点书!连个生辰愿望都说的忒俗!回去好好翻书给我交上几百个文邹邹的愿望来!”
秦落在一片鸡毛飞扬上蹿下跳中难得一次吃的斯文。
是夜,秦伴读在韩大少的吩咐下连夜替他写了几百份酸唧唧的生辰愿望。
其中有一份格外引人遐思,内容是这样的: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秦落解释道,“露草忘尘事,风花畅艳怀。鸳鸯三十六,死便逐情埋。”
韩朗一听就知道是形容他深情款款的诗词,对镜自揽一番后,忽然觉得自己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凄美,好似个胸臆难书楚楚可怜的酸秀才。于是玉手一挥,命秦落赶紧找个工匠师傅,做一柄金底儿玉骨的扇子来,上面就书他这个文邹邹的生日愿望。
秦落一路小跑的领命去了。
半路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忘了告诉韩朗,所谓露草忘尘事,风花畅艳怀。鸳鸯三十六,死便逐情埋,这好像是形容艳妓的诗。
不出半日的功夫,扇子就做好了,扇面足有两尺宽,金边银穗,掂在手里死沉死沉。用来扇风?太费劲,用来挡日头倒是不错。
韩朗把扇子铺在案上好一个端详,连连抚掌,“不错不错,字很好,画也应景,两只绕脖子的鸳鸳旁边还有一朵大黄色的菊.花,跟本少一模一样!开的艳,真是艳!连每道褶子都看的一清二楚!今天本少就要拿着它亲临长安街,让姑娘们都瞧瞧,咱不仅有倾城之姿,更有脉脉深情!”
于是在秦落的陪同下,韩朗擎着他的菊.花金扇招摇过市,一口白牙呲得格外耀眼,只消半天的功夫,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了韩朗那句直抒胸臆的诗词:
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长安第一美人的韩大少眨眼间成了长安第一断袖,而且还断的十分彻底,甘做那条在下的袖子。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公子一夜间名扬长安。人都道他色不输韩朗,气度却远胜之一筹。可谓仙姿玉色颜如舜华,又如文章星斗美如冠玉。
不出几年的功夫,韩朗就渐渐在长安消声觅迹,天天呆在家里擎着扇子长毛儿,连个前来做媒的闺女都没有。
秦落一直恪守本分,把所有提亲的媒婆都拦在门外,一心一意的伺候这位‘断袖’少爷。
韩朗深受感动,指天誓日的说再也不以貌取人,以后秦落就是自个儿的亲兄弟!相亲相爱白首不离!
于是秦伴读又在一夜之间连翻几级,一跃成为了韩府的二公子。
在韩朗眼里,秦落不止是个美人,还是个貌美心善以德报怨的活菩萨。于是韩朗慷慨解囊,供他读书,请他游玩,送他女人还建了别院,两个人整天如胶似漆同塌而眠,天天泛舟湖上胡吃海塞。
直到有一天,韩朗自个儿在房里练功,门外的秦落正跟他花重金请来的老师傅谈经论道。
老师傅抚须咂舌,“要说这韩公子也是个聪慧人,怎么就单单写了句‘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的混诗糟蹋自己。”
秦落望天,答的雍容闲雅,“韩兄的才情尽显于此,断袖也断的义薄云天。”
老师傅赞叹颔首,“秦公子果然人品厚重。”
屋里的韩朗登时喷出一口鲜血,胸火倒施走火入魔。
秦落听到动静,刚要推门进去,就见大门‘砰’的一声撞飞,烟尘滚滚后韩朗手抄两柄弯刀,墨发披散双眸赤红的望着他。
“秦落!你今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血染的风采!”
说罢,低咆着向二人飞了过去,连劈带削的斩断了不少长发。
老师傅一见这阵仗,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边逃还边喊,“韩公子受虐成狂啦!”
“我虐你祖宗!”韩朗大怒,猛的把手里的一柄弯刀扔了出去,弯刀呼啸而过直插进老师傅面前的墙上,老师傅吓的手脚乱抖当即栽在地不省人事。
末了又转头望向束手站在一旁的秦落,恨的尖牙毕露,挥着弯刀就冲了上去。
秦落微微侧身避了过去,伸手在他胳膊上弹了几下,韩朗顿时觉得胳膊无力,陡然弯了下去。
见韩朗捂着胳膊气咻咻的瞪他,秦落笑的极为真诚,“听说韩老爷要退出‘玉清堂’,以你的身手何不助新门主一臂之力?”
“那是我韩家的产业,自然要助!你站着别动!先让本少爷断了你的袖!”
秦落二话不说,‘嗤啦’一声把右边的袖子撕了下来递给他,努努嘴,一幅哄狗的架势。
韩朗扯过袖子,蹲在地上用弯刀给它戳了个稀巴烂,尤觉得不解气,又站起身‘砰砰’的踹上几脚,这才昂着头道,“玉清堂我入定了!好让你这王八看看什么叫武艺高强英姿不凡!”
秦落颔首,“走火入魔不用来砍人着实浪费,正好火刺前两天被人杀了,你去顶上。”
韩朗拿弯刀指他,“你算什么!敢替本少安排职务!”
秦落以指把利刃挪到一边,笑的春花烂漫,“不才正是玉清堂新任门主,如有不服,打了再说。”
“打就打!”不经激的韩大公子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晚饭时,韩老爷看着儿子空空的座位,不解,“落儿,那个兔崽子呢?”
秦落吃的头也不抬,忙中偷闲道,“好像在屋里上吊。”
“什么?!”
秦落擦了擦手,儒雅道,“前任火刺是个女人,为免给韩兄惹祸上身,愚侄让他穿红衣做姑娘接活,制造火刺仍旧未死的假象。”
韩老爷感激涕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落儿思虑周全,我替韩朗谢谢你。”
秦落展齿一笑,憨厚的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