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头去寻,就连躺在地上装死的隋风笑都忍不住伸着舌头四处张望。话音刚落一道燕般的身影迅速袭向容妃,还未来得及躲避,杀伐声已起。
那道燕手执两柄短刃弯刀,游刃有余的在包围中穿梭,速度快的根本看不清身形。短刃所到之处血沫四溅,婢女们还未来得及惨叫,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臂飞了出去,到死,都没见到那人的脸。
浓浓的腥甜气息迅速弥漫,这一处断崖,像是在黑夜升起了薄薄的血雾。
哀嚎依旧不断,局势眨眼间被颠覆,容妃站在越来越稀薄的包围圈中,不躲不闪,而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血色凌乱后那个岿然不动的身影。
隋风笑哪里见过这么重口味的场面,眼见四周的看守一个个四肢不全的倒下去,血水汇聚成小溪慢慢流到自己脚边,她立马抖了个激灵,连蹭带爬的滚到一处干净的高地,缩回舌头,‘咣当’一声把头砸到巨石上,继续装死。
意思大体是:此人已死,不劳烦大侠亲自动刀。
不多会那个手执短刃弯刀的男子已经冲到容妃面前,一脸放肆张狂的将带血的刀刃横到了她颈间。
秦落冷道,“住手。”
男子咧唇,置若罔闻的红着双眼继续推进薄刃。
这时一道寒光猛的从背后袭来,利刃堪堪贴脸而过,男子头也不回,收了弯刀利落的以指接住。
男子瞅着指间的长剑,皱眉,“落落,好歹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你不用每次出手都把我往死里捅。”
秦落瞥他一眼,“我倒巴不得和你断交。”
容妃这才看清了眼前鬼灵般可怖浑身浴血的人。
绯色广袍,溅着点点红梅,一双狐眼顾盼生辉,用国色天香形容也不足为过,莹白的脸上几道暗红血色,映的眉眼间全是冶魅诡谲。
“韩朗?!”容妃不可置信的望他。
韩朗弯腰捡了块尸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料,擦净短刃弯刀上的血渍,翻手间短刃已不见。
“有落落在的地方,你也可以叫我火刺。”
“首富之子居然甘心做玉清堂的刺客?”容妃不解。
“火刺?!那个嘲笑我的死娘们儿?!”隋风笑躺在地上,昂头大吼。
韩朗立马笑的见牙不见眼,伸出长指指向自己,“那天晚上大闹小村争相好儿的人正是在下,公子您总算想起来了。”
“啊呸!谁想起来了!是你自己说的!”隋风笑抽搐,仇人见仇人分外眼红,待瞥见他一身浴血的长袍后,气势陡然跌到了谷底。
隋风笑迅速换了副表情,躺在地上挤眉弄眼,谄媚道,“哎呦,这话儿说的,原来都是自己人。你看你不当女的我都不认得了。在下白使,大概高你几级。你们继续,继续!”
说罢蹦起身,哆哆嗦嗦的蹭到了巨石后头。
韩朗眨巴着眼,向秦落求助。
秦落幽幽道,“她的意思是,她什么都没看见,以后你可以尽情的装疯卖傻。而且,她的职务比你高,不要妄想杀她灭口。”
韩朗一听这话,立马拖着血迹斑斑的衣摆一路蠕动到隋风笑藏身的地方,伸手捞她。
“公子不要与我生分啊!公子快出来!”
眼见一双血红的爪子向自己伸来,隋大姑娘吓的一屁股蹲到地上,差点就尿了。
这厢韩朗早忘了前一刻的杀戮,全力专注于与隋风笑拉近关系的事业,两人一追一逃格外卖力,画面里偶尔见隋风笑扬着手‘哇哇哇’的跑过,不多会就能看见韩朗伸着胳膊‘嗷嗷嗷’的紧跟其后。
有那么一瞬,秦落真的很想把这两个人统统踹下断崖。
容妃望着修罗地狱般的满地尸体残骸,冷道,“你果真心狠,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这五个人也是你玉清堂的手下。”
秦落这才把视线转到她身上,“从你收买他们之后,就不是了。”
“秦落,不要以为你把把都能赢!本宫最大的赌注还没出手!”容妃气势不减,昂首。
秦落依旧淡笑,“你放出去的信鸽,现在已经……”
话还没说完,就见韩朗忽然掉了头,放着闷头狂窜的隋风笑不管,转而蹭到容妃面前,郑而重之的望着她,手慢慢的抚向了腰后。
容妃大惊,后退几步。
韩朗面不改色的从身后掏出一件物事,二话不说塞进嘴里鼓捣起来。
原来是一条油渍麻花的鸽子腿。
容妃面色陡青,惊惧的望向秦落。
秦落瞥了眼吃的正欢的韩朗,笑着解释,“正是这个意思,信鸽已经被吃了。”
这厢兀自狂奔的隋风笑一脚踩空,尖叫着从山坡上滑了下去,声音格外凄厉,悠长不断。韩朗立马丢了鸽子腿儿,一路施展轻功追了下去,嘴里还嚷嚷着,“我可怜的断筋错骨的公子呦!”
容妃连连退步,大吼,“不可能!休想诈我!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会放信鸽!”
“这并不难,你初来军营,私通敌营的首要就是如何跟对方联系。既然你敢走这一步,想必天丛那边的人早就找过你,所以你的身边才会有这几个武功高强的婢女保护。不论是用人或者用信鸽,一定会有动作,所以从那夜起韩朗就盯着军营内的动静,而跟着你的婢女前往天丛的正是白使。”
“隋风笑?那个丫头?”
“就是那个能活着从凌宣手里逃出来的丫头。若不是她,也不会引出信王身边的细作,雅慧王妃。”秦落感叹,“女子的嫉妒心还真是坏事,其实她本可以把信鸽交给你的细作后就回府,但听说跟来的人是隋风笑,就特意把她抓住交给了凌宣,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秦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捏在手中把玩,“这颗天蚕豆就是你用来喂养天丛信鸽的吧?”
容妃的面色越来越沉,喉间挤出一丝冷笑,“凌宣说的果然没错,玉清堂的堂主不是普通杀手。”
秦落轻笑,“不过是刀口舔血,挣钱的营生。”
容妃长叹一声,问他,“你会怎么对陛下说?”
“容妃不畏征战苦亲慰边陲堪称巾帼,敌军奸细偷袭军营,不幸,殁。”
容妃惨笑,“最后,我还得对你说一声谢谢。”
秦落不语,慢慢踱到她身边,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容妃了悟,这是给她一块干净的地方,寻死。
夜幕幽兰,在满眼腥甜的空气中,她居然又看见六年前初见他时的风景。
那时她站在屋里,听着老爷一句句‘好生伺候’的吩咐,小厮长喊了一声‘秦大人到!’
她应声转头,见到的就是那个踏风而来的男子。
他穿了一袭浅绿色的衣衫,浅笑着站在门外,背光而立,墨发垂在胸前,没有多余的举手投足,那天初春料峭,桃花开的正好,风过,满树的粉色悠然飘落,搭上他的肩头,刹那间便绘成了她眼中唯一的惊鸿。
如今回首,却是浮生虚度。
这个她仰止的男子不仅害死了她唯一的亲人,更亲手了结了她此生的痴惘。
她杀不了他,亦回不了长安,能死在这片她喜欢的断崖也算是秦落给的最后一丝温柔。
山坡上渐渐冒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隋风笑一边踢着挂在自己腿上死缠烂打的韩朗一边呲牙咧嘴的往上爬。
“放手!听见没有!你要再不放我可就……”
隋风笑刚喊了几句,忽然见断崖旁,一个粉色薄衫的影子迅速向崖边奔去。
满嘴的唠叨立马化成了惨叫,“有人自杀啊!!!!”
韩朗被这声狼嚎震住,手下一松让她跑了出去。
“公子,你……你怎么也跟着自杀!!!”
惨嚎间,隋风笑已经追着那抹粉色一前一后的坠下了山崖。
韩朗刚要起身,却见另一个更加迅速的人影猛的飞到崖边,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隋风笑晃荡在崖边,胆战心惊的抬头,就见头顶上,秦落的一张俊脸比锅底还要黑。
隋大姑娘立马开始扯着嗓子嚎啕,“救命啊!救命啊!”
“想死还喊什么救命!”秦落趴在崖边,咬牙切齿。
隋风笑立马瘪了嘴,“我不是故意寻死……只是看见有人跳下去,不自觉的跑过去施救,结果……”
隋风笑瞅了瞅身下被她抓住的容妃,委屈极了。
“结果怎样?!”秦落不耐烦。
“结果跑过头了啊!!!!!!!!!”
“闭嘴!”
秦落厉声一吼,隋风笑立马掐了音线,正儿八经的等着他救。
“大人,其实这都是拜您所赐,小的这个怂包怎么可能如此英勇,还不都是大人您平日熏陶的好。”所以,您老人家别再用眼神儿凌迟俺了,赶紧把俺们都拉上去吧。
末了,还十分羞涩的加了句,“大人……我们拉手了耶……”
秦落眯了眼,桃花眸里数不尽的鄙夷痛恨外加心疼。
(哪里来的心疼?!大姑娘,乃都腾空三千米了,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这时最底下的容妃忽然开口了,“这个丫头很难得是么?”
秦落不语,手上使力,隋风笑立马会意,伸着脚开始往崖边上蹭。
“虽然我杀不了你,但起码可以带走一个人!”容妃吼完,忽然用力拽住了隋风笑的胳膊,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脖子。
隋风笑吃力,疼的眼泪立马彪了出来,脚下一通乱扒,手臂顿时从秦落手中挣了出来。
秦落手中陡松,凝眉望着她仰面坠落,其间悔恨的泪水还溅到了他脸上。
枯藤,老树,美男趴,崖边回荡着某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
“我头戴金冠脚踏美玉!我若安不好……大人!麻烦您下来捡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