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他是星君时，被假海雒笙一刀砍伤后背，口中吐的血，比他现在嘴角溢出的这几丝血痕，岂是多了百倍。今日他全身是伤，又被玄青穿胸而过，那本应吐出的百倍的血，都哪里去了？

我伸手抱着他，才发现那血全都从那胸前的窟窿中如喷泉一般冒出，只是他一身玄甲，看不出罢了，他一双眼睛黑得越发深沉。

我同他，在他是星君的十年里，相守却不相知；如今他是我夫君了相爱相知最圆满的，不过那齐王别院的一夜。

他大口大口咳出的黑血刺得我眼睛生疼，那竹叶青是天下至毒之物，还魂丹已无，这天下再无人能救他。他就那么靠在我怀中，胸膛不停地起伏，却动弹不得。干将莫邪化成二道剑气围绕在我们周围。

“干将莫邪，赤炼青锋，同生共死，永不分离。你把我一个人留下，何其残忍？”

他望着我欲挤出一个笑容，却终是没能。

“我，不能再陪你了……你的将来没有我，也一样会很好……”

我的眼泪断了线一样落在他的脸上。“不会……一定不会……”

“月儿……你的将来我，已托负，月孤桐……他……”

“不要，这一生我只爱你一人……”我打断他艰难的话语，“你是储君时，我因和亲，身不由已不能爱你；你是星君时，我因怨念，与你相守却不知爱你；如今你是夫君了，与你相伴，你却终弃我而去。我想留的，留不住；想要的，得不到；想躲的，躲不开；想放的，放不下。你让我一人活在这世上有何意义？”

“上次我去，望你坚强，只因当时你在泪水和委屈里，必须坚强；此番我去，盼你幸福，被懂你的人捧在手里，再无需坚强。他，会照顾好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我怔怔望着他，那一刹那仿如亘古一般绵长。“这世间再无人如你一般懂我，懂我的眼泪，给我安慰，知我憔悴，怪我不知疲惫。你与我的情早已，入心入肺，入骨入髓。此生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他身子一僵，闭上眼睛，道：“月儿……为了将来，为了笙儿，你，要好好保重。”

上一次他离我而去时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此也好；这一次，他离我而去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保重。这世间再没人如他一般爱我，一个眼神，一个哀叹，便能了解我内心的悲喜，那种心心相通，无关风月，无关风雨，不必言语，不必刻意，山高水远不离不弃，彼此眷恋格外珍惜。

十天之内，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先后两次惨死在我的怀中，我只觉心中透着刺骨的寒意，两眼血红，都云前世修德，今生才得以托生在帝王之家，享荣华、得厚禄，可是我虽是公主，但老天，你何曾厚待过我半分？

“说好的不离不弃，走着走着就散了；说好的同生共死，走着走着就单了。让我如何保重？君生我生，君去我随……”我脑中默念着涅磐心经，抱着海雒笙的尸首腾空而起，周身一片火海，三昧真火刹时烈焰焚身。

赤炼青锋、同生共死、千秋万世、永不分离。这一次终与你再不分离。我再次冲上九宵云外，看到了天宫巍峨的檐角，这一次我终于涅磐重生。我抱着自己所爱之人飘在云端，心中却一片悲凉。人又如何？神又如何？失了他，世间再无眷恋。我只看着他一脸的血迹，那泪滴在他的脸上，眼中、口里……

我失魂落魄地抱着海雒笙浮在云端，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竞是这天地间唯一一只白孔雀，大明孔雀宫的明月公主。白孔雀泪可解奇毒，血肉可度化万物。我只看着海雒笙胸前的血窟窿渐渐愈合，方才想起自己这月孔雀泪的功能，催动《大孔雀咒王经》，我只觉得自己怀中之人身子似动了一动，眼前五彩霞光一闪，只觉恍眼，也不知哪位神仙祥瑞之气如此磅礴醇厚。管他何人，便是玉帝来此，又当如何，却不曾想有人生生地唤了我一声：

“月儿……”那声音低沉、温柔、印刻于心。

我心如惊雷，应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黑色缕金靴，蓝袍云纹，再向上猛地一抬头，便见眼前站着这人，正是这天宫中的五极战神，我凡间的夫君——海雒笙。

我那时刚刚涅磐重生，痛失爱侣，浑浑噩噩，思绪纷乱，居然想不明白，为何我怀中躺着一个，面前站着一个，都是海雒笙。

只见站着的那个，手一伸，便将我怀中之人立起，自己走上前去，竞然，竞然两人合二为一。然后拉着看傻的我道：

“你忘了我可是五极战神，中了禺疆的玄青之毒，本已毙命，但你抱着我涅磐飞升，那三昧真火将我体内神识唤醒，我便归了正位，但肉身却留在你处，你涅磐重生，恢复仙身，孔雀泪可解百毒，你于悲痛中解了我凡身之毒，我转世的凡身也被你救醒，于是你就有了二个夫君。”他笑着望着我。“我知道，选择于你而言，一向是两难，当年你不知该选我还是选星君，这次索性便合二为一吧。你看你是选凡间的夫君，还是选仙界的夫君？”

那一刻我竞破涕为笑。这战神于我心中一向是不拘言笑，如今凡间走了一遭怎也和那龙云斐一般，虽到了凡间也是巫咸国的太子，说话却总不着调。

我只管望着他，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生怕这是我涅磐之后看到的幻像。

“你涅磐刚成，法力修为虽然比先前更进，但神识刚刚恢复，这上万年之事一下还未全部记起，也是正常。”他揽着我，从我的发间拨下那枚孔雀簪，手一翻，那簪子便炼化成孔雀翎的剑穗，顺手便挂在他那湛卢剑上。我记得那日为感谢他让我承影剑之情，我便将自己的白孔雀翎炼化后做了剑穗赠与他。

“都说好事成双，一个剑穗未免孤单了些，我看还是一对好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