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从睡梦中幽幽转醒,神情倦怠。
昨晚她想事过多,竟然一时无法入睡,听得外面敲了几声更鼓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睡去。
“姑娘,可是累着了?”泠夏将一盆温水搁在床头的架子上,打湿了帕子递给云景,“今儿姑娘可是要去找大姨娘?不若姑娘先禀告太夫人,让太夫人去跟大姨娘说说罢。”
“是啊,托太夫人开口比较妥当。”冉秋也帮腔,“或者等老爷回来了,跟老爷说说吧。”
“为何要劳烦太夫人?”云景诧异问道。至于父亲,她不想过多的麻烦他,现在时局动荡,家中的氛围也非常紧张。娇蔷想要嫁入安南王府也无非是想找一棵大树好乘凉。
泠夏面有忧色,“如果姑娘独身前往的话,只怕大姨娘又会使些鬼点子来害姑娘,奴婢怕……”
云景擦干净脸,露出一张带笑的脸,“泠夏,我总觉得自己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性子了,更何况,在这内院里,一味的忍让和善良可不是生存之道啊。”
“姑娘大了。”赵妈妈从外面进来,听得云景所说感叹道,“死里逃生,不懂事都不行啊,只是可怜了我的云朵儿,受了那样的罪……”
云景一听赵妈妈的话,便知道她又要开始告罪了,于是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道,“奶娘,你再念叨下去,云朵儿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再说,云朵儿长大了懂事了,也算因祸得福,不亏的。”
赵妈妈悄悄抹去眼角的泪,“姑娘……我昨天照顾瑞冬的时候就在想,皇上给太傅府指的这两门婚事都不是姑娘的良配啊。”
赵氏一言道破云景的心事。虽然当下太夫人指了她嫁去安南王府,实际上她却很是忐忑。太傅府尚且如此,安南王府的内院的浑水可见有多深,真不知以后要是嫁入安南王府面对那两个小妾三个通房,要费多少心力。
就连一直期望云景嫁去安南王府的赵氏都动摇了念头。
云景抚慰地拍拍赵氏的手,安慰道,“奶娘,我知道,我现在明事理了,也渐渐懂得事情的利弊,我会为自己好好盘算的。”
其实她心中已有决定,只是因为心中有所顾忌,一直未曾说出口。
“姑娘,要过去给太夫人请安么?”泠夏问道。
依照府内的规矩,府中的小辈每日早晨都要给太夫人请安问候,以表孝心。但是云景自从上次遇险逃生后,太夫人便准许云景可不去请安,专心调养身子即可。
“去。”云景站起来,目光看着门外。
用完早膳之后,各位姨娘都会去给太夫人请安,那时候……
早膳是一碗鸡汤,银丝面。用过早膳后,云景在冉秋和泠夏两人的陪同下去给太夫人请安。冉秋和泠夏两人都对她现在如此平静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对此云景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曾说些什么。
“祖母,你今儿精神可好点了?”云景给太夫人请安之后,亲昵地走到她身边,给她捶起了肩膀。
太夫人拉过云景的手,笑着说道,“有你在呀,祖母的精神不能不好!”
“祖母可说笑了,云朵儿又不是那神丹妙药的,怎么能让祖母精神好呀。”
“光是看着云朵儿这般听话可人,太夫人就开心,这一开心不就精神好了么。”说话的是三姨娘,三姨娘黄氏看着温柔娴静,这话一出口太夫人便又笑了。
“给太夫人请安了。”远远的传来一个人声,声音里的愉悦任是谁都能听得出。
云景一看,原来是姜氏远远的笑意盈盈走来了。
走到近处,姜氏眼珠一转,眼神和站在太夫人身后的云景对视一眼,似是有些微的心虚。
“大姨娘,身体可无恙?”云景语调缓缓,问道。
姜氏闻言,咳嗽两声,面色讪讪地说道,“昨晚看过大夫了,说是无恙。”
“可惜了我那丫头瑞冬,至今还昏迷着,让我好是伤心。”云景说着眼眶渐红了起来,声音哽咽。
“你为何如此悲伤,不就一丫鬟么?”太夫人不解问道。
“祖母,瑞冬因云朵儿被问罪,此刻不仅重伤未醒,还蒙着冤屈,实在叫孙女儿心中不忍。”
“事情还未查清,云朵儿不必自责……”太夫人安慰道。
太夫人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姜氏身后急急窜出,一个箭步从到厅中央跪下,“太夫人,雪玉有罪!”
太夫人眼中亮光一闪,目光瞟向云景看了一眼,然后慢悠悠地问道,“何罪之有?”
“雪玉你说什么呢,你那里犯了什么罪,你让二姑娘……”姜氏急急去拉雪玉,没想到雪玉却如石头一般,固执地跪在地上,任她用多大力气都拉不起来。
“说。”太夫人发话了。
“是。”雪玉谦恭地低头,“奴婢将未有之罪加于瑞冬身上,奴婢犯了大错。”
“未有之罪?”
“是,奴婢和瑞冬各为其主,奴婢受二姑娘厚待,便想嫁祸瑞冬,将祸水引向大姑娘。”
“放肆!对主子的心思妄加揣测,还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你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太夫人听闻此言大怒,“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再做处理!”
姜氏见得雪玉将错都自己揽了去,心中放下一大半,为了彻底洗清嫌疑也狠狠呵斥道,“我真真是不知道二姑娘身边又你这等恶婢,要是教坏了二姑娘,你万死都难以平我怒火……”
姜氏还待骂下去,却见太夫人疲惫地扬了扬手,“罢了。”
于是,马上消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哎……”幽幽一声叹息,却是云景落了泪。
太夫人扯过云景,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柔声说道,“云朵儿受委屈了。”
“云朵儿不委屈,只是……瑞冬,她只怕……”
“如何?”太夫人虽然行事颇有点理智果断,向来有些轻视奴婢,但毕竟只是一个妇人,攸关性命的事上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云景拭去脸上的泪,“大夫却是说了,瑞冬就算是醒来也只怕要成一痴儿了。云朵儿被人所害,此刻是记忆全无,不曾想我身边的人也要遭此劫难,比云朵儿更加不堪……”
言语间,云景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俯入太夫人怀中痛哭出声。
厅中无一人言语。
哭了半晌,云景从太夫人怀中坐直,忍住抽噎又叹道,“瑞冬的伤却不跟云朵儿一般,是有药可治的,然而良药难求。”
“何药?”太夫人此刻心中已经是有些不忍了,听闻瑞冬的伤有药可治,便想弥补一番。
“需得百年以上灵芝一颗入药。”
太夫人脸上忧虑更甚。百年灵芝很是难得,她也无法保证能寻得了。
“要是谁人能寻得百年灵芝,云朵儿真是感激不尽了,那人所有条件,云朵儿必将答应。只可惜……”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只看那“有心人”倒底有没有心了。
窗前一个身影长久地立着,柔软的长发披散了身后,如被打翻的浓墨,倾泻了一身。
沐浴过后,云景便是如此模样,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
冉秋和繁春在照顾瑞冬,进进出出的声音都没有传到她的耳中,她看着外面,满怀心事,似是痴了。
前路迷茫,她不知道如何走下去,又将走向何方。过去的记忆全无,无形中让她心中不安全感更深。
听得丫鬟的言语,现在已经是战火连连,各国都为了领地和子民而互相开战。她所处的云国也如**大海中的舟,未知前路。只是战火还未蔓延到上京,君王凶残荒淫,仍旧行乐不止。除了皇室,安南王府算是第二大势力了,嫁去安南王府……
想到这里云景柔柔叹息一声,纤手抚上额间。
“姑娘,大姨娘在外面候着,说有要事跟姑娘说。”守在外间的泠夏进来说道,“姑娘怎么如此聪慧,说大姨娘会来就果然来了。”
她脸上带着淡笑拿过一件玄色披风给云景披上。
云景看着她柔柔一笑,“不用笑得如此担忧了,瑞冬会没事的。”
“姑娘……”泠夏脸上的笑隐去。
“上茶吧,待贵客。”
她深夜前去找到雪玉,许以重金又允诺保得雪玉一命,跟雪玉对好词,给姜氏来了反戈一击。姜氏一计不成,肯定会另想他法。
她那时在厅里说出那句话,便是想让姜氏自动来找她。省得她费多的力气。
云景推开门,向外面走去,挺直的背脊看着有一股子绝然的味道。
还未走到厅中,远远地云景便瞧见姜氏满脸堆笑,站在厅中候着。
“何事找我?”云景解开披风,也不多言语,直接问道。
姜氏原本打算嘘寒问暖一番,看着云景这般,眼珠一转便拿过放在一旁的玉盒,恭恭敬敬地走到云景面前献上。
“这是?”云景也不接过,手指抚摸着玉盒上面精致的花纹,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姑娘打开便知。”姜氏言语中颇有些自得。
云景收回手,在身后的木椅上坐下,闲闲地看着姜氏。她唇间带着一抹淡笑,似是讥诮又似无心。
姜氏见得云景如此,原先的心气早就没了影,她讨好的打开玉盒呈到云景面前。
“姑娘,这可是有两百年份的灵芝。”姜氏眼神灼灼的看着云景,似乎想从她面上捕捉到她的任何一丝情绪。
“哦?姨娘从何处得了此物?”
“原是陪嫁所得,如今眼见姑娘需要,便拿了出来。”
“泠夏,去取银两来,比行价多两成给姨娘。”
泠夏听得吩咐立马要走,却被连连惊呼的姜氏给止住。
“不,不,不,姑娘这个就当是姨娘赠与你的了。”姜氏连连忙忙说道。
“恩,那就谢过姨娘了,泠夏收下。”
泠夏一脸欣喜地接过玉盒,也不放下,就紧紧地抱在胸前。
“姨娘,这是父亲上次给我的茶,却是难得,姨娘尝尝吧。”
云景得了百年灵芝,脸上也带了些笑意。瞧得姨娘神色间已经带了焦急,有些欲言又止,想必已经忍不住了,便又开口道,“姨娘,你可有所求?”
姜氏闻言大喜,言语上却依旧说道,“不曾有,不曾有。只……”
“竟然不曾有?”云景瞪大了眸子,仿佛听到了很不可置信的言语一般,“像姨娘这样锱铢必较的人居然不曾有,可见对云景真是‘厚爱’了。哦……呵呵呵,我怎么能说姨娘锱铢必较呢,真是不该不该。”她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急忙赔礼,“姨娘将灵芝赠与我,真是菩萨心肠啊。”
姜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番,可是脸上偏还要带着笑,“姑娘,我未有所求,却是二姑娘需要姑娘照拂一二。”
她不等云景开口,又急急说道,“以姑娘的容貌才学嫁给护国大将军也定是良配,然而二姑娘却是身子弱的,心智又如同孩童一般过于单纯,只有嫁入安南王府才能保得一命呀!望姑娘成全!”
云景的眼神冷了一冷。
“可行。蔷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照拂于她的。”
姜氏喜不自抑,笑着告了辞。
“姑娘!”
云景抬头看去,发现泠夏一脸不满。
“你怎么能答应呢?这可是姑娘的终身大事呀!”
“我知。”
云景淡淡应了一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如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盏茶时间后,敲击声戛然而止,云景站起身回头对泠夏柔柔一笑,“回房吧。”
“是。”泠夏拿着披风跟在云景身后。不知为何,她看着如此平静的云景,心中的焦躁也缓缓地安定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