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到底是没有捉到的。
这类晚上像是点着小小灯笼,又似星光在夏夜飞舞的小东西,却是一晚上都没有见到。
最后瑞冬和冉秋只得归结于王府里怕是没有的,许是只有乡野的河畔才有。
一行人兴致勃勃地去,败兴而归,瑞冬和冉秋两人因为心情失落,也没有对云景的失神过多的关注。感觉到了,也只以为她是因为寻不到萤火虫而扫了兴。
此刻云景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迷雾重重的深山老林,转来转去却找不到出路。
王轩说自己对他的大业有所帮助。他的大业是什么?自己又有何用呢?
细细一想,她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声惊叫被硬生生咽入喉中。
“姑娘?”冉秋感觉她的不对劲,询问地看向她。
“无事。”云景放下掩着嘴的手,咳嗽了一下说道,“嗓子有些些不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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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日复一日的平静日子。
云景却越发觉得这样的平静之下,都是汹涌澎湃的暗涌。
然而她心中所想的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却让她万分的讶异。如若真的那般,她就是将她那一大家都牵扯了进来,之后胜负不分,生死亦是不定。
有了那样的念头,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必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后果。
她手中攥紧了一味药草,出了神。
坐在一旁的段大夫见她已经是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第三次出神了,便咳嗽了一声,说道,“姑娘,你手中这味黄莲,入口极苦,却能清热解毒,是一味良药。”
云景抬眸看入段大夫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突地心中一定。
“先生所言甚是。”云景回过神,对段大夫歉意一笑。
她也知道自己频频走神,奈何脑中的思绪却是跟关不住一般。
“姑娘,你最近老是走神,是否因为那个风氏呀?”瑞冬也跟着段大夫学医,早已发现了云景的异常之处,心中却以为云景因着风氏被抬为妾氏而烦闷,所以便并未多询问。
“自然不是。”云景淡淡说道。
她原本心思就不在王轩身上,自然不会对他纳几个妾氏有什么挂念。
“那你是为何屡屡走神?”瑞冬不解问道,丝毫没有不多嘴的自觉。
云景早知道瑞冬会有此一问,于是带了笑意,戏谑说道,“我是在想,我已然出嫁了,你和冉秋两个却是差不了我几岁,不知道你们两人何时得遇良人呢?”
话音一落,段大夫的眼神便落在了瑞冬的身上。
段大夫平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目不斜视,此刻看向瑞冬,那清亮的目光虽然不带什么情绪,却让瑞冬臊红了脸,借口去泡茶,在云景的笑声中夺门而出。
“勿再拿婚姻大事打趣于人。”
听到这一道似是带着清冷的声音。云景诧异地抬眸看向一旁坐姿端正的段大夫。
他此刻依旧是正襟危坐着,面色严肃,眼睛看着桌子上几味药草。好像刚才那句话并不是他说的一般。
云景细细打量了几眼段大夫。
平日里她对人不甚在意,也很是懒散,并没有思量人的习惯。这次到是第一次细细地打量段大夫。
然而,段大夫仍是神色未变,任由她打量。
平整端正的五官,不是很起眼却也看起来忠厚老实。身上着蓝布衣裳,头上用蓝布束发,插着一支木簪。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子丑寅某来,云景不由得歇了心思。这般心思一歇,她想到方才段大夫说的话,便脱口而出,“我见你也是个不错的,不若把我那丫头许了你,可好?”
“此言当真?”段大夫清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云景对上那眼神,不由坐直了身子,口中下意识说道,“自然。”
“好。”
简简单单,并无二字,但这一个简单的“好”字却让云景有些懵了。
然而随即她又释然,在这个乱世,要是瑞冬能寻得这样一个归宿也是好的。虽然她不是个惯常能看人心思的主,但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段大夫虽然比较冷清为人也算不错。
所以,愣了一会儿,云景就接受了自己三言两语卖掉一个丫鬟的事实。
瑞冬进了屋子,对上两双看向她的眼睛,往后退了一步,犹疑地看向云景问道,“姑娘,奴婢身上可是有不妥?”
云景尴尬一笑,“无妨无妨。”她复而又看向段大夫的时候,却发现段大夫已经垂了眸子,只顾着看桌子上的药材了。
这一打岔,瑞冬刚进屋子时,那怪异的氛围却是淡了很多。
“姑娘,有人找你。”瑞冬想起了来事,急急说道,“姑娘要不要好好准备一下,我去喊上冉秋,陪你一起去。”
见瑞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云景好奇问道,“谁找我?”
“还不就是那风氏,我看定然是来找茬的!”
云景心中一跳,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走出了屋子。
她还未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一个素白的身影站在一侧,赫然是见过一面的风轻轻。
她在距离风轻轻十步远的地方,顿了一顿,缓步走上前。
“进去坐会儿么?”云景轻声相邀。
不管如何,她心里对那日偷窥风轻轻和王轩之事,有三分惭愧的,对风轻轻的语气也不觉中柔和了几分。相反倒没有撞破两人亲密的愤怒。
这一多了一份柔和,少一份愤怒的语气听到风轻轻耳中,让她寻思了几分。
风轻轻深深看了一眼云景,却发现眼前这个女子好端端站了哪儿,带着笑,明明很真实,却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想到自己的来意,她便摇头,拒绝了进去一坐的邀请。然后直接问道,“你本是无心,何不远走高飞?”
“此话何意?”云景疑惑问道。
然而问过这一句话之后,云景得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风轻轻竟然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了。
这句如同哑谜一般的问话,云景权当这只是平静日子的一个小插曲,在她心中虽然不觉得风轻轻是那样争风吃醋的女子,却也逃不过争宠的心。寻常女子大抵都是希望夫君宠爱的,除了她自己除外,应该是无例外了。
虽然那晚风轻轻表现得并不在意王轩,但是女子容易心动和感动,许是突然陷入情网中,对她这个占了正妻之位却被发落一角的,有了一丝不满。
风轻轻的来访很快就被云景忘到了脑子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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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天色,一如往昔的傍晚时分。
还未散去的炊烟,袅袅飞散在空气中,慢慢淡去又看不见了。
冉秋将刚刚云景刚用过的饭收了起来,递给一旁候立的粗使丫鬟。就着外面微微的光亮,点起了灯。
点上了灯,屋子里顿时透亮了不少。
云景端了一盏茶,站在窗前,看向外面昏暗不明的夜色。天还未完全暗下去,只是这屋里灯一点燃,外面的夜色倒像是又浓上了几分。
喝了茶,又走动了一会儿,云景便吩咐冉秋备上热汤,打算沐浴就寝了。
原想这一日也如往常一般,会一觉好眠,睡到清晨的。可不到半夜,云景就被一阵喧哗声吵醒。身体还微微有些灼热的感觉,有浓重的烟火味直往她的鼻尖钻去。
烟火味?她瞬间清醒,直坐起来,掀开了打开胸前的一床月牙白锦被。
还未穿上鞋子,便看到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冉秋。
“姑娘,快走呀,走水啦走水啦!”冉秋急地大声叫喊。
云景心中不慌反静,快速穿上鞋子后,伸手拿了一件外衣往肩上一搭就跟着冉秋走出了屋子。
火势已然凶猛了起来,如果晚出来那么一刻,云景此时只怕已经葬身火海了。
“姑娘,现在可如何是好?”冉秋大声哭了出来,“这个院子都被火困住了,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云景强忍心中的忐忑,平静说道,“先去厨房把身上给浇湿了……”
说道这里她突然转过身来,狠狠抓住一旁惊慌失措的冉秋,尖声问道,“瑞冬呢?瑞冬在哪里?瑞冬呢?”
冉秋一征,随即又大哭起来,“奴婢……奴婢醒来看到走水了,就冲过去喊姑娘了,忘了瑞冬在何处了。”
“瑞冬不就在你屋子旁边么?我们快去看看。”云景急急拉着冉秋向瑞冬的屋子奔去。好不容易跑到瑞冬的屋子外面,却发现从外面看进去里面已然烧成了一片,就连外面的门都有些摇摇欲坠。
云景心中一痛,尖声叫喊出来,“瑞冬,瑞冬……”
一想到瑞冬,云景又想到前几日刚刚给瑞冬指了亲事的那个段大夫。她一把扯过泪流满面的冉秋,对她喊道,“你速速去段大夫的屋子里,看段大夫出来了没有。喊过了段大夫就去召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起灭火,我出去喊人来帮忙。”
“是……是……”冉秋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云景看了一眼瑞冬的屋子,狠下心转身往厨房跑。厨房因为惯常生火,怕不小心给点着了,所以是石头砌的。这一会儿的功夫还没有什么火星。云景跑到厨房,四处看了一眼,从一旁的杂物筐里挑拣出一块最大的布,又跑到一边的水缸,将布全塞了进去浸湿。
这布不知是用来做啥的,宽大得很,粗粗一展约莫有一丈来宽。
云景将湿布往肩上一批,盖住了头,直直往院门出跑过去。
这一场火不像是无意中走水的,只因为到处都是漫天的火,而如果是一处走水的话,火势肯定有一个蔓延的趋势,不像是这般模样,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四处火光。
云景借着身上这块湿布,咬了咬牙闭着眼睛冲过院门,跑到了外面,却愕然发现,整个安南王府都成了一片火海。她一路往前走一段,入耳都是惊诧和凄厉的叫喊声。突然她顿住了脚,转了身子又朝沉水居飞奔过去。
现在外面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喊人过来救火明显不实际,当务之急是自救了。
现在沉水居外面的火光更是滔天,滚滚的烟子几乎要迷了她的眼睛。她一路上东躲西闪地回到沉水居,又披着湿布冲了进去。
此时被火光困住的云景却不知道,这上京已然是火光漫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