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从指缝中流了下来，滴落在青木的地板上，溅起朵朵妖艳的蛊惑之花，古翊眸色清冷，看着阳光照耀下的血花怔怔发神，细细的尘埃在空气中淡淡地飘浮着，人的一生或许就如这尘埃，小得微不起眼，没有阳光的折射根本就看不到。而阿梨便是他的那一抹照入他心底的璀璨阳光。

婢女缓缓地步入亭中，将一碗清澄的药汁放在亭桌上，微微一揖首，人已经退了下去，小亭内顿时药香四溢，有淡淡的徐风吹起男子鬓角的发丝，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温润脸庞。

“大少爷。”墨竹小心翼翼地叫道。大少爷正拿着那碗药往旁边的一株火海棠上浇，那样子从容淡定，像是做着一件很无所谓的事情一样。

“大少夫人回来了没有？”古翊淡淡地开口，抬袖之中，袖裾上绣着的点点青竹晃过一道清艳的色彩。阿梨生性乐观，对什么事情毫不在意，可是她会为了他跑去求药，为了他去管理古家的生意，为了他去见曾经得罪过她的人，为了他接受了夏老太爷那荒唐的认祖归宗仪式。

“大少夫人在宣王府，有绿竹陪着呢。”侍卫回答，秋风又起，树叶纷纷。大少爷凌厉冷绝的目光里多了份苍凉。

古翊幽深的眸光望向荷花池，枯黄的几片荷叶死气沉沉漂浮在水面上，几只懒散的水拗在平静的湖面上偶尔窜动两下，萧瑟的寒风刮过，便将它们轻盈的身子给吹翻滚落水里。

墨竹墨黑玉如玉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地忧郁之光，说道：“二长老辛辛苦苦从各地搜罗的药材，大少爷为何要倒掉？”

“这些年来也确实是辛苦了二长老……”古翊看着空空如已的药碗，接着说道：“二长老还说了些什么？”

墨竹愣了愣，眼睛里有过一道忧伤，说道：“二长老说很快就可以找到可以治愈大少爷的方法了。”

多久以前，古翊就听二长老这么说了，不过有些话说得多了，就成了废话，他只当是一阵风吹过，不留一丁点儿的痕迹。再听之时，人已经变得麻木了。如果是以前，他便听了，然后一笑而过，从小到大的恶疾，真有治愈的方法吗？古翊倒是一点也不恨二夫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将二夫人未出世的孩子扼杀在腹中，二夫人也不会拿襁褓中的他下手，一报还一报罢了。世间许多事情有因便有果。只是阿梨……他一心宠着的小丫头，如果他不在她身边了，她会怎么样呢？过得比现在好，还是伤心？

虞城古府的二夫人自从那日古十三疯癫之后，人也平静了许多，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种种……那个妒忌心极强的原配大夫人，也曾经害死过像她这样毫无后台的小妾，二夫人觉得一切都是报应，原配夫人诞下古家大少爷后，便被自己身边最得信的丫环所害，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地吞噬了大夫人的性命。那丫环也是一时仇恨之心盛起，某日打扫庭院的时候，被无意经过的古家老家主看到，老家主一见惊艳，想纳为第二十房小妾，结果被大夫人知道了，将丫环关入暴室里狠狠地打了一顿，那丫环求饶不成，便说如果老爷强行娶她，她就在入门当中服毒自杀！老家主当时一听，心便软了，不再纠缠那个丫环，可是丫环却将大夫人打她之仇牢牢地记在心里，慢慢地生根发了芽，仇恨的种子一发不可收拾……就便是步入深海豪门大宅悲哀……就算你与世无争，也逃脱不了被人算计的宿命……丫环在原配大夫人死后，主动招认那毒是自己下的，以死明了志。二夫人跪在古家百年风吹雨打的祠堂里，膝盖下是浦草编织的跪垫，眼前是摆着的是古家历代祖先的牌位，二夫人平静的目光透着牌位远远地望了过去，仿佛能看到自己那时正当韵华的模样，楚楚动人的小家小姐巧笑嫣然，身后的丫环追了过来，叫道：“小姐，你跑慢点。”

一切浮华，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那时的韵华已在，留下的是一具沾染了世间所有丑恶的躯壳。任世间最纯净的泉水也洗不掉那一身的丑恶，二夫人想自己死后肯定是会下地狱的，她手中的拂珠更是圈得飞快，心里仿佛有一只鼓钟随着她心脏的跳动狠狠地撞击着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然后便听到“叮！”的一声，手中的拂珠脱落，在祠堂的地面上欢愉地跳跃着，滚动出一串串诡谲的音符。二夫人鬓角的几缕青丝已经苍白，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是非曲直终是尘归尘，土归土！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那个灿烂放肆的二八年华，身着彩袖缁衣的小姐在花间采蝶的身影，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惊慌的丫环，叫道：“小姐，你跑慢点。”其实……她也纯净无暇……心如皓月……不染这世间一点丑恶……眼前的一切渐渐远去，远去……只留下一身孑然的风霜……

古翊的目光望向远方，琥珀色的眸瞳里泛着一道幽深的光芒，亭中的身影就如这秋日的空气，带着一股清寒疏冷之感。

二长老走过来的时候，脸色微肃，看到大少爷手里的空药碗，微微一愣，大少爷没有喝药！即使那药碗是空的，二长老便也猜得到。

“何事？”古翊淡淡地开口。

“回大少爷的话，二夫人已逝。”二长老长长一叹，脸色有着少有的沉静，“四长老那飞鸽传书说是今天上午的事。”

古翊蹙眉，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二姨娘为何会无缘无故……”顿后，停住了后面的话语。

“服毒，今天早上府里的丫环发现的时候，已经全身僵硬了。”二长老回道。

“厚葬了吧。”古翊挥袖，眼里并未了多余的情绪，服毒？二姨娘是自杀吗？虽然她曾经对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可是从小到大二姨娘对他视如已出，古翊心底升过一处柔软，不管二姨娘对他视如已如是因为什么原因，愧疚也好！为了自己的利益也罢，终究是古家老家主的妾室，他古翊的姨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