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庆把将近四成的大宗货物(以生丝为主)卖给了今井和岛井,又将另外四成卖给了林家和黄家,四家族对生丝的购入价格均三缄其口,甚至对其它三个家族的入货价格也不甚了了,只有东门庆和于不辞清楚最终的成交价格。剩下的两成,他留下一半放在店里零售,另外一半则一次性送给了松浦隆信!
双鲤船队这次带来的货物委实不少,庆华祥号上已有不少的潮绣、广绣,福致隆上的生丝尤其多,而夺取了金狗海盗集团后,生丝的数量又增加了将近六成!所以虽只是总量的一成,数量也极为庞大,加之眼下生丝价格甚高,东门庆在此时送出,松浦隆信家已不是惊喜,而是惊骇了!一日之间,就连那些原本都在暗中咒骂东门庆的人也都改了口风,笼手田安经私下更是琢磨着:“这绝不是礼物!一定是军资!军资!”
相对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来说,日本社会对大明生丝的需求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东门庆将这么大宗的货物销售了出去,只给平户市场造成一次虚拟的冲击,即大家听说庆华祥已经将货脱手,各路二级商家闻风压价,可价格下来了,货物却没在市面上见到。原来岛井、今井以及黄林两家各有销售渠道,这次光是将货物脱给他们背后的各路大名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根本没多少剩下的留给平户的中转商。
不过由于来自京都地区、西日本地区、九州地区对生丝的饥渴暂时得到了减缓,平户本地并不是生丝的消耗地而只是中转站,所以货物虽没在平户上市,但价格回落之后就再炒不起来。许多没在这次商潮中得到好处的商家便怨恨起来,杨致忠于不辞等感应到了之后,都劝东门庆小心。
东门庆却毫不在乎,笑道:“不招人妒是庸才!做生意,要想赚到大钱,哪能不招人恨?咱们有船有炮,有人有钱,怕谁来恨!”
于不辞道:“那还是想法子安抚一下的好。”
“安抚?怎么安抚?”东门庆道:“他们不是恨我对他们没礼貌,是恨我们不把货物卖给他们。这个我可无能为力了。难道要我对大伙儿都一视同仁不成?那样哪里赚得到大钱?”
生意场若是平稳,那便是大家都小赚小赔,细水长流,若是动荡,那就有人大赚,有人破产。这次商潮先是因天气原因导致货物价格高企,跟着又有人为因素令原本就不平衡的市场更加不平衡,因此既有赚得盆满钵满的,便也有倾家荡产的,恰好庆华祥店铺的左近、对面有四五户商家都面临经营困难,东门庆便让崔光南设法将经营有困难的店铺都盘下来。
崔光南心想:“若是我们直接去谈,对方知道我们是要扩张店面,势必抬高价钱。”便去找松浦家的家臣和黄家、林家、岛井、今井,请他们出面,各自以甚低价格盘下一处店面,然后再转手卖给东门家。这几家都是刚得了东门家好处的,这样的事情又不废什么力气,自然乐得帮忙,盘下店面后原价卖给东门庆,连转手差价都不赚。而卖了店面的商家直等到已卖出的店面挂上“庆华祥”牌号,这才恍然大悟,跌足痛哭!
东门庆只花了几担生丝,便将左边两间、右边一间、对面三间店面都盘了下来,庆华祥商号登时占了半条街!他又有心趁着淡季,将这几间店铺打通,甚至打算架上一条复道(天桥)将街两边的店铺连接起来。他是说干就干的人,心意既决便派人寻找匠人设计,又招收建筑工人,哪需半日功夫?整个平户就都知道了,无业者蜂拥而至,都愿来替东门大官人打工。
若就东门庆的实际财富而论,他此刻在平户一岛也未必排得上前十!但因短时间内连干了几件大事,风头之盛一时无两,便隐隐然令人产生了他是平户首富的错觉!
杨致忠心中不安,几次劝东门庆低调些,总说什么“谦受益满招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等语,东门庆哪里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老朽迂语。
吴平和于不辞见东门庆这么大的动作,都有些担心他打算在日本长住,各自暗中问他,东门庆道:“狡兔三窟!以当前的形势看,这海上行商分明是天底下来钱最快的路子!我以后也打算以此为业了。不过咱们不能把本钱都投在一处。今日且在日本扎下根,日后回到双屿、福建,也少不得要好好经营的。甚至就是南洋各处,最好也都有据点。”吴平和于不辞听了都深以为然。
其实东门庆口头虽是这么说,心里对平户却实有恋恋不舍之意,毕竟这里是他苦尽甘来后第一个春风得意之地,尤其是躺在松浦绫怀中时更是蜀中乐、不思蜀!只是偶尔南风来时,想起月娥,才生愧疚之心,只是心中道:“罢了!现在风向不顺!就是我想回去也不可能。想这些做什么!等风向转了再说。”
这日忽有人来跟他说博多有几间店铺要盘出去,价钱十分合算,问东门庆有没有兴趣。东门庆听了甚是心动,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北九州形势的了解又深入了几分,觉得若在平户、博多两处都有店面的话,那以后近可直接沟通大内家,远可继续东进开拓京都、界等市场,若自己从中国运来的货物不必经过在日本的商人而直接大名们做生意,那每一担生丝至少能多赚三五成,甚至翻倍!因此便有意往博多去看看。
松浦隆信有些担心,对东门庆说:“从平户往博多,路上会经过龙造寺家的势力范围,不如别去了吧。”
东门庆奇道:“经过了又怎么样?他们家很蛮横么?还是说和松浦家有仇?”
松浦隆信道:“本来不是很友好,因为龙造寺家和他家所辅佐的少贰家一直有吞并我们松浦家的意图。不过近两年至少表面上又转好了,因为……因为我们联姻了。”
东门庆笑道:“那就是亲家了,那还担心什么啊。”
松浦隆信干笑道:“要不是亲家,甚至就是仇敌,他见你是大明的客商,说不定还客气地放你过去,但现在成了亲家,只怕……只怕有些阻滞。”
东门庆皱了皱眉头,说:“到底有什么阻滞,你不妨直说。”
松浦隆信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绫子和龙造寺家的圆月,本有婚姻之约。因圆月尚未还俗,所以未曾完婚。”
东门庆听得骇然失色,叫道:“有……有这等事!”
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松浦绫若是龙造寺家的准媳妇,那龙造寺家会为难东门庆的原因也就不用多说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松浦隆信安慰道:“今年龙造寺家刚被少贰家攻击,全族几乎覆灭!圆月的祖父、父亲也死了,家族里最强大的曾祖父家兼身受重伤,现在躲在筑后。现在的龙造寺家,已微弱得只剩下个名字了。”
此时日本小侯林立,松浦隆信言语中提到的少贰家,在北九州也算是历史悠久的重要豪族,龙造寺家代代为少贰家家臣,但到了近二十年,这主从两家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当代龙造寺家顶梁柱龙造寺家兼侍奉了少贰政资、少贰资元、少贰冬尚三代,在抵制号称西日本第一豪族的大内氏的侵略中贡献颇大。但相对于少贰家而言,大内家实在太过强大,所以政资、资元两代都是被大内家逼得切腹自杀。在导致资元自杀的战役中,由于家兼面对已取得压倒性优势的大内军,先是劝资元投降,以致丢失了大片领土,后又按兵不动作壁上观,以致资元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切腹。虽然后来龙造寺家兼仍帮助资元之子少贰冬尚复兴家业,但冬尚对龙造寺家早已心病深种,终于在今年发动攻势,杀了家兼之子家纯、家门及其孙周家,把龙造寺一家的主要人物屠戮殆尽,只有家兼一人因受到筑后蒲池氏的庇护而幸免。
东门庆这时已知道这些所谓的大名混战、豪族厮杀,就规模而论其实与中原几个村落械斗群殴差不多,因此松浦隆信讲得眉飞色舞,他却只是应付着听,等大致明白了其中原委,才笑道:“原来是条丧家之犬,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松浦隆信道:“莫要这么说,我刚才说了,圆月的曾祖父家兼还没死呢,只是负伤。”
“曾祖父?”东门庆问道:“这老头几岁了?”
松浦隆信道:“好像九十一岁了。”
东门庆失笑道:“只剩下一个脚趾头在棺材外面的人,我还会怕他!”
松浦隆信忙正色道:“东门君,家兼是我北九州难得的英雄,不可轻辱!”
东门庆心想这边的英雄可真廉价,但仍致歉道:“我失言了。”
松浦隆信见他道歉就不再计较,转笑道:“不过啊,他们龙造寺家青黄不接,老的太老,小的太小,眼下又遭遇这样的大变故,想再崛起,那是渺茫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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