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得越来越诡异了。杨致忠几乎已确定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台风,虽然台风的中心不在附近,但这一片海域也将受到波及,至于强度则尚难预测。杨致忠觉得在这样的天气下出海危险颇大,他对东门庆说:“这等天气,若要出海得冒极大的风险!”
但东门庆却不打算改变计划,他认为:“出海当然要冒风险,却不一定会死!但不出海我们就死定了!”
各方面的人马都在紧锣密鼓地行动着。庆华祥这边,吴平、陈百夫、水鱼蔡等都做好了准备,福致隆那边,陈六、崔光南、于不辞也已把船只食水货物搬运停当,一切只等出发了。
就在这时,陈四忽然变卦了。
陈四对远洋航行也许不是很懂,因为他没经历过,可这不意味着他对海上的天气也不懂!作为一个纵横浙海的大盗,他对云团形状与颜色的变化,对海鸟的异常反应或者没有杨致忠那么精通,但也都有所了解,何况石坛寨中也有这方面的高手!所以他很清楚在这样的天气下出海要冒的风险——福致隆船是他的货也是他的,他可不想白白送给龙王爷。
这一来东门庆可就急了!陈五回寨的日子已越来越近!再拖下去事情只怕将不可收拾!他动用了第二个应急计划,催促杨致忠再次登岸来见陈四,对陈四表示:如果他再不放行,“澎湖”船只将自己起行,不再等福致隆了。准备让于不辞等在发船的前一天晚上偷偷躲上庆华祥。
但陈四这时却连庆华祥也不准备放走了,甚至显得有些赖皮:“再等等嘛,何必这么急呢?”
杨致忠不悦道:“再不出发,误了风向航程,今年就去不了日本了!我们澎湖经不起这损失!”
“不怕。”陈四道:“万一这次去不了,林老哥就先住下,等明年风顺了再去。我们石坛寨粮食够,供贵寨兄弟吃到明年也没问题。”
如果真是林国显在此,听到这句话也许就一怒而起、刀剑相向了,小尾老真要强行离开时,陈四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或者不敢强行阻拦,但杨致忠毕竟是个商人,魄力不足,在这等情境下也只是表现出一种无奈的愤怒而已。陈四见他如此,反而更加淡定。
这次交锋东门庆知道后对杨致忠的表现颇为不满,但转念一想,也觉得要杨致忠以气势压得陈四退步放行是一种苛求。他在水寨西所来回踱步,急躁之情溢于言表。
欧阳艳艳捧了一杯茶上来,问道:“公子,怎么了?”东门庆不睬她,欧阳艳艳又道:“是走不了了么?”东门庆被戳中了心中痛处,一挥手将她手中的茶杯打翻,欧阳艳艳也被他这一掀之势推得倒地,东门庆站起来冷笑道:“女人太聪明了可不是好事!”
“那你想怎么样!”欧阳艳艳咬着银牙,道:“杀了我灭口么!”
东门庆一笑,这一笑殊无欢意,甚至有些森然,道:“我只在必要的时候,做必要的事。”顿了顿道:“这两天别乱跑,也别乱说话,我不想杀你。”说完就仰面倒在铺盖上,瞪着眼睛思索。
欧阳艳艳爬了过来,道:“你要怎么样才肯带我走?”
东门庆不答,欧阳艳艳又道:“我知道你这次来,一开始就有目的!那次你假装被灌醉了和我欢好,其实你根本没醉!我知道的!门外那两个武士貌似在监视你,其实也早被你收买了,对么?”东门庆脸色一沉,欧阳艳艳不等他发作,又道:“那天你和崔首领说话的声音虽低,但我也听见了一些——你这次来,是要来救人,是不是?既然你是来救人,为何不索性救多一个?”东门庆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右手摸上了欧阳艳艳的咽喉!
欧阳艳艳仿若未觉,小声道:“如果你答应带我走,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东门庆本要收紧的手忽然放松了开来,问:“什么秘密?”
“很要紧的秘密!”欧阳艳艳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一定要答应带我走!”
东门庆嘴角微微裂开一笑,似是完全不信,欧阳艳艳道:“有人要背叛你!这你也不想知道?”东门庆这才心中一凛,道:“谁?”
欧阳艳艳道:“你先答应带我走!”
东门庆道:“好!如果你说的消息是真的,我就答应你。”
欧阳艳艳这才道:“崔光南!”
东门庆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摇了摇头。
欧阳艳艳道:“你不信?你认为我在污蔑他?”
东门庆笑道:“就算他要背叛我,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欧阳艳艳道:“今天早上,你出去的时候,他刚好来找你,见你不在就坐下来等,等了一会有手下来找他,他就把人带出去了,我留心他们刚好走到窗外,就伏在窗边窃听,他们并非靠在窗边,说话声音又很低,我听不清楚,很多字听见了声音却听不准字,只‘五当家’三个字听清了。跟着我又见崔光南一脸的惊诧,叫了声:‘明天?’他的属下点头称是,他便让他的属下走了。跟着他又回来,也如你这般急躁,来回踱步,踱了一会,不等你回来便走了。我将他的神色言语细加琢磨,觉得他一定是有事瞒着你!”
东门庆一开始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听到后来神色渐转凝重,出门问一直守在门外的次夫,次夫道:“崔当家早上确实来过,也确实有个属下来寻过他。”东门庆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我?”次夫道:“崔当家说他只是来走走,没什么事,不用和王公子说了。”东门庆哼了一声道:“你是侍奉我,还是侍奉姓崔的?以后什么人来,都记得要和我说!”次夫大感惶恐,躬身答应了。
东门庆回到房内,欧阳艳艳走过来道:“我没说谎吧?”东门庆斜了她一眼道:“放心,只要对我有过恩情的人我都不会亏待。如果你没说谎,我不会丢下你的。”
欧阳艳艳一听,脸上登时绽放出欣慰的欢容来,道:“你可千万不能骗我!”
东门庆道:“在屋里好好呆着!我自会派人来接你!”说着便起身出门,带上新六郎,先寻到了于不辞,让他去探陈六的口风,自己却在暗处等着。
过了约半个时辰于不辞回来,尽管脸上在勉强克制可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慌张,找到东门庆后道:“不出公子所料!我哄了陈六好久,忽然道一句:‘听说五当家明天就回来了?’他一脸的惊讶,反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糊弄了过去,便赶紧来找公子!王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东门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道:“事情大为不妙!说不定陈四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于不辞惊道:“那怎么会!”
东门庆便将欧阳艳艳所讲的事说了,于不辞听了大怒道:“这个墙头草!他肯定是见我们走不了,又倒过去了!”
东门庆忽又道:“不过不对啊!他要是已经告诉了陈四,那陈四根本就不用和我们客气了!不必等到明天,马上就可以动手!”
于不辞道:“如果是这样,他得到了这么要紧的消息为何不赶紧通知我们?”
东门庆道:“或者他还在犹豫……”
于不辞又道:“那我们不如将他找来,试他一试!”
“不可!”东门庆道:“现在形势危急,不管他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我们都不能再试他了!那只会让他心生恐惧,不背叛也要被逼得背叛了!我们得赶紧行动,并将他也拖下水,不让他再有犹豫的余地!你这就去联络广昌平的弟兄,并设法通知吴平,咱们今晚就走!”
于不辞骇然道:“今晚?这……太急了吧?”
东门庆道:“福致隆船准备好了,食物和水准备好了,连货物也准备好了,只要你们一上船马上就可以走,急什么急!万一福致隆上不了,就直接上庆华祥!总之今晚就得走!”
于不辞道:“福致隆这几天一直是由我打点,要上去应该不难,可是要出港口,得有令牌!”
“令牌的事,我去想办法。”东门庆道:“就算是令牌拿不到也得今晚走!大不了就趁着夜色打出去!”
于不辞咬一咬牙,道:“好!”
他走了之后,东门庆又让新六郎去请崔光南,不久崔光南如邀而至,问:“王公子,叫得我这么急,可有什么事么?”
东门庆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道:“究竟他是真的背叛了,还是说是艳艳在搞鬼?”开口便道:“陈五回来的时间提前了,明天就到。”
崔光南大吃一惊,眼神闪烁不定,东门庆又问道:“这事陈四知道了么?”崔光南讷讷道:“他……大概知道吧。”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那么我们今晚就走吧。”
崔光南惊道:“今晚?那……太急了吧?”
东门庆道:“今晚不走,还等着明天陈五回来收拾我们啊?”
崔光南道:“可是船……”
“船和人都准备好了。”东门庆道:“现在就差出港的令牌。崔兄,你是当家,有出港令牌么?”
“没有。”崔光南道:“令牌都在陈四手里。就是陈五要进出石坛寨,也得有令牌才能放行。”
东门庆道:“能否想办法把令牌偷出来?”
崔光南为难道:“这……太难了!而且时间也太急了!没法子安排!”
东门庆哦了一声,崔光南道:“要不,我回去想想办法,也许能打听到什么……”
“不用了。”东门庆打断了他,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找到令牌,确实也难。不过令牌找不到,有样东西却一定找得到的!”
崔光南问:“什么东西?”
东门庆不答,却问道:“崔兄,进出陈四居处的道路,你熟悉不?”
崔光南愕然道:“王公子……你要干什么?”
“情急生变,狗急跳墙!”东门庆道:“做小偷时间不够,那就做强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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