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仪,我知道你懂的,所以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躲着不见我,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事实!
卒壬听了忍不住叹息一声,他上前一步,道:“请公子还是先回去吧,家主心情低沉,怕是不会见公子的,公子不如改日再来。”说着他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家主是知晓小主子还在人世的,只是大公子的离去让他所受打击不小,如今家主最挂念的便只有小主子和大小姐了!”卒壬说着顿了顿,继续低低道:“小主子当夜是朝着最西方走的!”说完,卒壬便起身,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最后一句话使得卿痕知双眼一亮,卿家暗卫当夜仅带回了她那一句话,而后跟着的人被人摆了一道,也不知是遇上了哪路高手,故布迷阵,害得他们跟丢了,如今边关这么乱,他真怕她会出什么事!
朝西,那便是栖凤的军营!
此时墨家上阳园里的总管侍从正从大门出来了,他见了卿痕知先是拜了一拜,然后过来相扶道:“家主请公子一叙,公子快快起来!”
卿痕知让了让,自己便缓缓地站起身来,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天了,米粒未进,水都不曾喝过一口,他起来时身形一晃,那总管侍从急忙扶着,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低低道:“姑爷这又是何苦啊,家主的苦心难道您还不懂的?他这是……唉,您这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他啊!”
墨府上阳园中的瞭望台高耸数丈,拔地而起,等高而望,望遍整座凌云城,俯视过城楼、宫墙、条条大道。
墨永贞一身墨色锦袍,白发缕缕飞扬,目光遥遥而望,看着那宫门之外的一条街边小巷。
“当年,老夫就是因为站在这里,才望见了你!”
二十二年前的永宁宫之变,永康帝驾崩,皇后殁,刚出生的皇太子夭折,永康皇室一系子孙凋零,唯一的皇太子刚出生便夭折了,当今皇上当时还只是个王爷,乃是永康帝之弟,第二年,皇位更替,号永贤,也就是现在的永贤帝。
“那一夜是您救下我与母亲!”身后,淡紫色衣袍的男子退后了一步,站在墨永贞身后,目光虔诚而感激。
墨永贞面色微动,一张已经老去了十几年的脸上满是皱纹,他突然伸出自己的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低低道:“如今老夫只想着,当年若是老夫望不见,该多好!”他眼眶里的泪水顺着十指缓缓流出,喃喃道:“也不会是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卿痕知缓缓跪下,淡紫色的长袍如一束柔和的光缓缓倾泻,“恩师,痕知并非……”
墨永贞打断他的话,抹着脸上的泪,说道:“我知道你并非有意,我也不怪你!该做的我都做了,我无愧于先帝,对得起他临终嘱托,这些都够了!”他颤颤巍巍地扶住楼道木栏,仿佛压上身上的千斤重担终于卸了下来,却在长长舒气的同时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家不成家,他的痛却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恩师儿时所授的每一句话痕知都记得,自小教授培养的恩情尤不敢忘,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亲,痕知有错,望父亲责罚!”卿痕知一拜,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墨永贞背微微一震,头轻轻转了过来,他眼眶微红,看着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男子,若祈只比他年长一岁,卿痕知在墨府的三年里,他视他为亲生,甚至私心里喜欢他胜过若祈,痕知自幼聪颖,两岁时便已能言语,他亲授他课业,事事亲躬,唯恐他少学了治国之道,他本以为若祈能辅佐于他,可若祈自小却与皇太子亲厚,入士之后便辅佐了皇太子,他夜夜心焦,最担心就是若祈,可是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墨永贞轻叹出声:“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却独独算错了人心,皇太子外表温厚,可做起事情来却是最能下得了狠心的人,你于他,终究是太善良!”
“父亲!”卿痕知抬起头来,墨永贞俯身下来扶起他,老人看着他,喃喃道:“我知你为我思虑颇多,若珊多亏了你的照拂,但若仪……我只剩下了这两个女儿,我……”
“父亲,若仪是卿郎之妻,卿郎不是寡情之人,定会护她周全!”
“怕只怕我儿性子急躁,如今还不知在哪里怄气不归啊!你啊,为何不早早告知她,那十二个嫡女也是我亲手选出的,我旗下精心培养的十二侍卫就等着新婚当夜将那十二女子全部换出,他们名为侍妾,实则是保护她的啊,我这傻女儿!当日她硬是不要陪嫁,我精挑细选的十二个人便没了安排,思来想去总是不放心,便想了这么个偷梁换柱的法子,却不想还未行动便有人不安分了!”墨永贞说着,目光里有着一丝复杂的光,他看了卿痕知一眼,道:“昭南虽为你养母,但她知道得太多,心计阴狠毒辣,留着始终是个祸害,留与不留,你自行定夺!”
“孩儿明白!”卿痕知轻言道,墨永贞扶着栏杆,手指向前指了指渐渐下沉的日阳,漫天残红染透了天际,他目光深幽,手指一指便有着指点江山的豪迈,道:“好男儿志在征服天下!”他说着转过脸来看着沉浸在暖阳之中的卿痕知,眼睛微眯,声音低沉地说道:“再美好的爱情也只是锦上添花,为仪瀛百姓所图,有些事有些人若是力不从心,不如放下!”
卿痕知脸色微怔,却肃然地看着他,双眸中的坚决看得墨永贞一震,“但为她,我永不言弃!”
墨永贞怔了半响,才哈哈一笑,拍着卿痕知的肩膀,道:“若仪有你,为父安心!”
夜色凄迷,当卿家马车缓缓驶出墨家上阳园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出行不出三百米的距离,便见马车后面有黑影紧跟而来,郁勒紧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便见一黑影跪在马车前,双手高举着一个锦囊,沉声道:“奴奉家主所托,将此物送给公子!”
车帘撩开,卿痕知闪身而出,见了那锦囊便双手接过,黑衣人拜服之后便闪身离开,郁看着那离去地背影,道:“墨公虽不理朝政,可心装天下,委实令人敬佩!”
卿痕知抚摸着那精囊,精囊里有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硬状物,他拿在手心,目光望向了墨家,望着那墨家的瞭望台,思绪好似回到了十几年前。
谁会相信一个当时只有三岁的孩子会记得所有的事情?他天生异秉,一岁便能言行,别人都当他听不懂,其实那时他就已经会懂了,他记得墨府的格局,就是让他闭着眼睛,饶是墨府固若金汤,他也能寻得法子进得去,他的启蒙恩师便是墨公,只因他的身份特殊,身世秘密又不可泄露,所以他一直住在君兰苑,每每入夜,墨公便会亲自来接他,去一处秘密场所传授他学业,如是便是两年,直到第三年,他遇上了昭南郡主!
“公子,有隐卫发现,有身份不明的人探视幽明观!”
卿痕知的手微微一抖,目光在夜色中闪过一丝淡淡地凄凉,而后便被凌厉的杀气掩盖,衣袖中的手轻轻握紧了,良久他看着天际浓云,冷冷的话语缓缓而出:“杀无赦!”
“噢噢噢——”若仪抱着孩子不停地在军帐中来回走动着,孩子睡觉前老是爱哭闹,总是要这般抱着轻轻地抖动着他才肯安静地睡下,稍微一停,他就醒,眯着眼睛张嘴就哭。
好在他还小,哭的声音就如小猫咪叫声一般。
折腾了一上午,来回走了上千回,可这小家伙就是不肯睡,若仪气结,想扔又扔不得,手里抱着的这团柔软轻如鸿毛,生怕是一不小心就给扔了出去,她步子一停,他就张嘴大哭,而且是哭上了瘾,小嘴儿就像比不上的小喇叭,哭得泪花儿滚滚落着。
若仪没辙了,叫了一声‘小祖宗’,差点就跟着一起哭了,没想转个身,正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黑色的锦稠衣袍领口上绣着朵朵白色的樱花图案,伴着一股淡淡的龙诞香,还有一种风尘仆仆的杂草气息。
凤倏然!
若仪急忙退了一步,目光在他身上淡淡一扫,从灰色腰带扎得紧致的腰到被黑色长裤包裹着的修长的腿,再从有着完美曲线的双肩移到含着一抹淡淡笑意的唇,如此利落的骑装比平日里多出了几分英秀。
他这是刚从练兵场上回来吧!
若仪从他满是英气的脸上一直看到了脚下,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最后看进了他似海一般深邃的双眸中。
“看够了没有?”凤倏然轻笑着,眉宇间很应景地挑了起来,隆起一小团的眉峰,看似懊恼可是眸子里却笑意深深。
若仪眼睛一斜,不再看他,转而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却觉得那股英气紧逼而来,她一退,背靠着了木桌,便觉得自己手中一轻,怀里的小侄儿已经被他抱走了。
“他是饿了,你却不给他喂吃的,难怪他会哭得这么厉害,隔得这么远都听见了!”凤倏然说着,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只精致的小壶,镶着珠玉玛瑙的小壶里装着马奶,是他刚让人灌好的。
若仪姑娘石化了,这还是她熟悉的倏儿吗?
他抱孩子的姿势虽然不是很正规可是却能保证怀里的孩子不会轻易掉下来,他常年练武的手本该出手极重可是抱着这一团轻盈却动作轻柔至极,而且最重要的是,孩子愿意吃他送到嘴边的马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