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可儿也出息了,不单做律诗和绝句,连歌行也作得。只要你字数凑得够了,朕就判你过关。”
秦可儿微微一笑,轻启薄唇:“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自皇帝以下,众人都呆若木鸡。秦可儿暗自得意,岑参在唐朝可算不上大诗人,但这首吟雪诗却有口皆碑。
“好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皇帝忽地双掌轻击,“可儿,但凭这一首诗,你也可当得大诗人了。”
司徒贵妃瞠目以对,仿佛不信秦可儿可以作得这样的好诗。事实上,这诗当然不是她做的,但妙在这个时代没经历过唐朝,所以那些诗词华章,完全可以任她取用,而没有人追究盗版的问题。
“行了,今儿就到了这里。司徒贵妃和秦昭容俱是才思敏捷,朕各有赏赐。今儿正好江南那里进贡了几匹贡缎,其中有两匹雨过天青色,朕看了十分喜欢,正好分赐给你二人。”
皇帝既然开始赏赐,说明这场作诗罚酒的活动,已经结束。司徒贵妃虽然不甘,可是看着秦可儿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架式,竟是越来越从容,自知再这样折腾下去,徒惹皇帝恶感,也达不成原先的目的,只得称谢作罢。
她素来爱着艳装,这雨过天青色素来不喜,对这样的赏赐,并不热衷,只是淡淡地谢了恩。秦可儿却是一脸的欢喜:“臣妾也有赏么?”
皇帝笑道:“那是自然,你的诗作得好,怎么能不赏?”
秦可儿讪讪地笑:“其实,可儿只是被逼着……只能拿几句歪诗来凑个数。众家姐姐们作得都比可儿好,这赏赐,可真不敢领。”
“你进步极大,再过两年,长得跟你姐姐们一般大时,只怕这诗作得比她们还好。再者,你往常可不会作诗,如今能出口成章,尤其是最后两首,虽说赶不上国手,也算是不错的了。”
于是,秦可儿笑嘻嘻地谢了恩。
她一向喜欢素雅的颜色,这雨过天青色,倒是真正对了胃口。再加上宫里裁制新衣,这一匹缎子,正好能给她及紫莞和绿仪各裁两身,正是皆大欢喜。
虽说并不是体力劳动,但这一番脑筋动下来,几个妃子先就露出了倦容,却仍是强打了精神,纷纷拥在皇帝的身侧。秦可儿对这样的热闹,素来敬而远之,便含笑遥遥地立在圈外。
皇帝转首笑道:“可以传朕膳了,可儿,坐到朕的身边来。”
秦可儿吓了一跳,急忙推脱:“可儿位份低,哪怕坐……”
“朕让你过来就来,怎么,连朕的话也不肯听了么?”皇帝佯怒,却是只有对上三五个甚合帝心的妃子才有的举动。
皇后笑吟吟道:“如今又不是正式场合,皇上爱叫谁坐过来就坐过来。来吧,本宫让你坐下就是了。”
皇帝笑着止住了她:“皇后不必移开,不还有另一边么?”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或有意或无意地瞄向了司徒贵妃,这不明摆着是要打司徒贵妃的脸吗?
谁不知道,那个位子,本该是她的呢!
秦可儿脸色为难:“这个……那个……”
到底还是磨磨蹭蹭,苦着脸坐过去了。心里暗爽,又隐隐夹杂着担忧。可不知道司徒贵妃下回又要怎么整我呢?唉,这种出风头的事,果然不适合我干啊。就算是坐得风光,心里还惴惴不安,这饭,吃得可不怎么舒心了。
不过,想来司徒贵妃是不管她多么低调,都会报复的。秦可儿翻来覆去的这么一想,也就释了怀,坐到了皇帝的右下首。
至于其他嫔妃,则依次矮了一肩,司徒贵妃简直气得脸色发青,站在一侧也不就坐,最终甩了袖子:“臣妾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这一番斗诗,她可一仗不输,何时饮过一滴酒?这番空口说白话,无非是对皇帝安排的座次表示不满罢了。这满后宫里,大约也只有她,有这样的底气和胆子。
“那就退下罢。”皇帝却不以为意,竟真的挥了手,允准她告退下去。
眼尖的妃嫔们,已经看到了司徒贵妃脸上的嫉恨,连忙低头敛首,大气也不敢出。后宫虽是皇后主理,可司徒贵妃也有协理之责,得罪了她终是不妙。尤其是在这样的敏感的场合,显然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是。”司徒贵妃看到皇帝竟然并不挽留,顿时气结。却已经骑虎难下,只得悻悻地退了下去,心里窝着一团火,虽未饮酒,脸上却已胀得红了。
皇帝却当作没有看见似的,对着一群妃嫔招了招手:“来,都坐前一个罢。”
这么一来,因为司徒贵妃的缺席,除了秦可儿之外,余者的位子竟然没有改变,对秦可儿坐在右下首首位这个结果,也就不那么容易引起众怒了。
餐桌上,自然莺声燕语,把皇帝哄得龙颜大悦,一顿饭其乐融融,看着倒果然有些一家人的味道。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也已经足够了。
午膳用罢,皇帝又留了皇后和秦可儿说话,言笑晏晏,恩宠之盛,一时无两。
“没看出来,昭容妹妹竟然才思如此敏捷。可见原是极聪明伶俐的,只是家里没能请塾师,才误了妹妹。”皇后打发了随侍的宫女,才笑吟吟道。
“嗯,往常是读得少,不过这一向却十分用功。因此,朕允许她可每日出入藏书楼。”
“那是皇上慧眼识英才。”皇后笑道。
秦可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其实可儿是真不敢的,只是酒喝得有点多了,胆气便为之一壮,也不怕出丑露乖……反正皇上和皇后娘娘在,也不会让可儿真吃了亏的。”
“幸好给你灌了三碗酒,不然的话,谁都不知道你还真会作诗。看来,这一阵子,用了不少功夫啊!”皇帝哈哈大笑,显得心情很好。
秦可儿红着脸摇头,嘟哝了几句,皇后也笑着凑趣,一时之间竟是其乐融融。
各宫主子遥遥地听到,都忍不住站定侧耳,听了半刻,才哂然去了。心中对秦可儿的评价,自此高了一两分。便是往常把下巴扬得极高的妃子们,也暗自打算不去惹她不快。
司徒贵妃自然留了人打探消息,听得这番消息,更是气得脸色发青:“你一个皇后,好一个秦可儿,打量着真让我在皇上面前丢了脸面,就这么逍遥处在么?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她把绢帕猛的一撕,“呲啦”一声,便化作两半!阶下站着的宫女,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呼吸略大了些,也会引来一顿莫名其妙的板子。
散场的时候,还是天阴欲雪,不过雪倒好歹停了。下了一夜半天,这雪也有了些规模,一眼看出去,白茫茫的一片,竟觉得眼睛有些发花。
“今天皇上的兴致极高,对司徒贵妃又似乎不太留情面。难道……是打鞑子的军队,已经胜了一场吗?”秦可儿一边走,一边沉吟,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兴许吧!三皇子运兵如神,有他出战,自然是会赢的。”绿仪脆生生地回答,竟是半点没有犹豫。仿佛皇甫敬轩出马,没有不赢的道理。
“若是万一……”秦可儿总是有些担忧。
“三皇吗?他不会打败仗的!”绿仪对三皇子的信心,可是坚定无比。
秦可儿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隐秘的心思,已经有紫莞知道。若是再多说两句,保不准便被绿仪猜着,到时候又是一番担惊受怕。
她朝前走了一段路,忽地停下:“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梅妃姐姐,如今怎么样……绿仪,你回去拿些炭,咱们去冷宫瞧瞧去。”
“主子,眼看着快要过年了,这时候过去,有些晦气……”
“什么晦不晦气的,我只知道下了雪,冷宫里冷气逼人,若是没有这些炭,恐怕梅妃捱不过这个冬天。”秦可儿没好气地抢白了一句,“你回去叫人装上一些,不要太显目了。这天气也没有人在外头,咱们的行踪,不会让人知道的。”
“……好吧。”绿仪拗不过她,又觉得梅妃也甚是可怜,便应着去了。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秦可儿得意地笑了。要是紫莞在身边,一准就得把她给驳了。但是绿仪这丫头,虽说牙尖嘴利,心直口快,其实心肠比紫莞软。
果不其然,只一会儿功夫,绿仪便鬼鬼祟祟地来了。那模样,看得秦可儿心情大好,忍不住取笑道:“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当小偷呢?咱们又不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你摆出这副模样,存心让人误会呢!便是让人发现了,大不了告到皇后那里,万不会因这一点小事就责了我的。司徒贵妃么……像这种惹不来皇帝申斥的小事,也不会拿来作什么文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