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材也改了,从咏雪改成了咏春。也不知道是她诗兴已穷,还是因为醉酒的人越来越多,再咏起雪来,恐怕没有人捧场,才改弦更张。
秦可儿暗暗恼怒,就算要让自己出个大丑,也有三大碗酒倒进了喉咙,这还不够么?她觉得两颊发直烫来,再喝这么一碗,指不定就醉得不醒人事。
再转回来的时候,秦可儿也不敢再罚酒,其实她心里早有了两首腹稿,只是不想显山露水,也免得再遭人嫉恨,干脆就装作是走江湖的,不识大字而已。
也不想想,连皇帝都知道她如今爱书成癖。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就算上不到才女的高度,在这种家庭聚会上应付下来,也不是难事!
她上首的陆妃作完,便笑吟吟地看过来:“看来,昭容妹妹今儿可要大醉了。”
秦可儿想,她不已经有了微醺的醉态么?司徒贵妃却偏要把速度加快,摆明了要让她在醉而特醉,最好在皇帝面前出一场大大的丑。
往常她倒无所谓,让皇帝看了自己的丑态,日后不再涉足晓清殿,倒也清清静静。可如今不一样,她自己心里有鬼呢,哪里敢让自己真醉倒?
“再喝下去,就得把妹妹给醉死了……”秦可儿露出了苦笑,“姐姐们还是饶了妹妹这一遭罢。”
“可不是你一个醉呢……既是定下了规矩,哪能随意就蒙混过关?便是姐姐我愿意放一放水,可也怕皇上看了不答应呢!”司徒贵妃似笑非笑,“若是不会作,还是爽快地喝了罢。”
“本是不会的,但酒喝的多了,却胆气也壮了起来。不管成不成,先作出来让各位姐姐指教。虽做得不工整,也要从宽放过妹妹。”
“放心吧,只要你作得出来,总不会故意按你喝酒的。”皇帝大笑着替她解围。
“多谢皇上。”秦可儿借着酒意,干脆也不行礼,只是坐在原座上笑嘻嘻地抱了抱拳。宫装的袖子本就宽大,她这样做出来,自然有些滑稽,把皇帝逗得龙颜大开。
“不需你作得怎么工整,只要凑出每句七字或五字来,就算你过了关。”皇帝继续放水。
秦可儿大喜:“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说可儿做得不好再罚酒。”这么一来,便是有个诗的样子,凑些字数出来,便能蒙混了过关。
“不会不会,你且作来。”皇帝见她两颊彤红,又穿着往常不肯上身的粉红新衣,更把往日的素淡,化成了娇艳,竟是比起司徒贵妃来,也毫不逊色,更是心怀大畅。
“是,臣妾遵旨。”秦可儿想了想,便把腹稿念了出来。
“是咏春天。”司徒贵妃眼看着皇帝明显的包庇,心里暗怒,特意加了一句。雪景咏了三轮,就算秦可儿目不识丁,可要凑出个四句七字五字诗来,也并非难事。
好在春天这个题材,是这一轮刚刚才开始的,位份在秦可儿之上的,本也不多。司徒贵妃有心打她个措手不及,非要让她大大地出个丑来。
“是,咏春天。”秦可儿答应了一声,想了想,才缓缓地吟诵了出来,“漫舞棠花四月天,桃飞柳谢夺春怜。黄莺婉啭娇啼重,乳燕投林懒争先。”
“没想到你这丫头倒不声不响,真学会了作诗啊!”皇帝眼前一亮,“难怪这几天往藏书阁走得勤,还真不是摆样子呢!唔,不错不错,新学的能作得音律和协,可也算是不差的了。”
秦可儿红着脸道:“皇上谬赞了,其实臣妾本就不如各位姐姐家学渊博,只是近来下了些功夫,可还是有些不着调。不过,皇上可答应了的,只要臣妾能凑出二十八个字来,不拘怎么不成样子,就算是臣妾过了关的。”
她因为酒意上涌,眼波如媚,早把皇帝看得心中微漾。
“这诗,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不比你那几个姐姐们差!”皇帝开了金口,皇后自然也显示她的宽宏。何况,谁都知道,秦可儿还算是站在她这一边儿的。就算是吃亏,也不能明着吃。背后使绊子是一回事,明面儿上可总要维护一二的。
“可不是吗?昭容总说自己是目不识丁,我看这诗就作得极雅。”沈婉仪也凑上了趣。
不管心里对秦可儿有多么不忿,但人人都把她看作是秦可儿一系,这种便宜的讨好,自然是要表现一二的。
“正是!”皇后一边的看着秦可儿居然能顺利过关,也笑着投注了目光,表示自己的声援。
秦可儿大松了一口气,看来站对了队,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不会独木难支,明显的劣势下,纵然没有人会雪中送炭,但锦上添花的人,还是不少。
“又是花,又是鸟,到底是小家子气,不成大气候。”司徒贵妃板着脸道。
“花鸟固然热闹,确实有点俗了。不过,昭容年纪还小,又不像贵妃家里有着底子,能作得这样,已算是不错的了。再说,昭容这诗,也不比旁人差。”皇后淡淡地维持秦可儿,皇帝满意地抚须点头。
“古诗里也不乏这些花鸟齐聚的,像是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有蝶有莺,正是一派春日景像。昭容这首也是,海棠去后有桃柳,黄莺乳燕的对仗,也还算工整,实在还是不错的。贵妃也不要太偏执了。”
帝后双双开口,司徒贵妃自然也不敢再说,只得冷着脸,“下一个接上去了。”
司徒贵妃还要再催,皇后却看不过了:“你要让妹妹们想一想,这样急色色的,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家吗?”
这一来,不管是中立的,还是站在皇后那边的,全都点头称善:“贵妃幼有才女之名,可咱们都没有急智,慢慢想或许还行,若是这么急急地催来,原本还能勉强作来的,这时候也不成了。”
司徒贵妃无奈,只得任人慢慢地拖着,看着秦可儿微眯着眼睛,像要打盹了似的,恨不能拿酒灌了她下去,她让醉酒无状,出个大丑。
再轮了一次,司徒贵妃松了口气,笑吟吟地看向秦可儿:“昭容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必又有佳作。”
秦可儿嚅嚅道:“可儿不过是滥宇充数,能凑齐四句五字,已是勉强了。”
皇帝温言道:“是啊,贵妃不要太较真了,可儿能作得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就作来罢,若是狗屁不通,那可不成!”
她气怒之下,连话也说得有点粗了。好在她武将世家,偶尔说话不大文雅,也没有人去责备。
“是,可儿这就献丑了。这回作的是四句五言的,仿古……”秦可儿却规规矩矩的,又赧然地笑了一笑,“依妹妹想来,倒是这仿古更容易着一些,便讨个巧,请皇上和各位姐姐莫要笑话。”
“不拘什么格式,作出来就是了。”皇后微笑着朝她点头。
秦可儿精神微振:“是。料峭弄春寒,桃梨苦争欢。白头横空去,妆罢独凭栏。”
“唔,不错,果然有些长进。”皇帝不待旁人评说,已一锤定音。
“昭容深得君宠,哪来的苦争欢之语?”司徒贵妃却不肯放过她,鸡蛋里面还要挑骨头呢,何况这首诗作得有些悲,更是被她逮着了借口,便借题发挥,“皇上本是叫了咱们姐妹来这里热热闹闹,图个快乐的。昭容大放悲声,倒像是故意找不自在来了。”
秦可儿苦着脸:“哪里有这么些怨的,只是可儿初学作诗,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可儿本非才女,原本也不在认得什么字,进了宫才狠看了几本书,勉强学着依样儿画着葫芦作出诗来,却只是让行家里手,笑话一场罢了。若不是……这酒实在喝不得了,可儿哪敢献丑啊!”
众人看她醉态可鞠,说话时还手舞足蹈,暗想这才是。若在平常,这秦可儿还不敢拿出来献宝呢,酒壮人胆,此话诚然。只是看她小小年纪,竟也有些急智,并不像别人说的那等大字不识的草包,心里便有了微微的凛然。
再接下去几轮,众人却越看越奇。因为秦可儿再没落下一场,每轮俱有四句诗读出来。不管司徒贵妃改了什么题目,她苦思冥想,却能按时交出答卷,竟是一碗酒都没有再罚喝。
司徒贵妃自然气恨不语,就连皇帝和皇后,看着几人意气之争,也渐觉腻烦。听着司徒贵妃一再催促,皇后打了几句岔,口气也有些不耐。
又转过几圈,秦可儿酒意上涌。司徒贵妃的吟雪诗却又轮着了她,秦可儿大不耐烦,一时半会不及想,干脆心一横,把岑参的《大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给背了出来。不是有语话叫做不鸣则已,不鸣惊人吗?干脆弄个惊才绝艳的七言歌行,让司徒贵妃不好意思再斗诗!
心里不怀好意地想着,脸上却偏做出个腼腆的模样:“这会儿倒想了一个,不过是七言歌行,作得不好,皇上和各位姐姐可不许笑话。”
司徒贵妃不耐烦地拧眉:“你自作了出来,总不会让你难堪。”
秦可儿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难道她的这种行为,不叫让她难堪?
PS:献丑了,可儿的那两首绝句,是小猪的手笔。初学写诗,写得不好,见笑见笑。幸好咱们的可儿也不是才女,所以咱就宽容一些……呃……捂脸倚墙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