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望着满室昏光,听着外间林华清低低的声音,于清瑶不觉抿唇微笑。
昨夜,虽然不是在华堂文厦,没有披红挂彩,更没有如云宾客。可偏偏,在她心底里,却似终于完成了项重要的仪式。甚至,禅堂昏光中,那份恬静淡然,让她恍忽觉得是在那一拜之后,才真正成了林华清的妻子。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她说不清楚,可是她知道自己很欢喜、很快活……
趁夜而回,不知真是林华清武艺超群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有惊动相国寺众僧。纵马缓行,漫游夜中京华,不什么时候时候,就下起雨来。明明已是夏初,却居然夜雨绵绵,一如初春时一般缠绵多情。虽然回到府中时,满襟微雨,可兴致却格外的好……
“太太若一会还没有醒,也不要去叫她……嗯,就去宣华院中回话,说昨夜我回来得晚了,累得太太疲累,染了风寒,我逼着她躺在床上捂汗就是……”
听到外头林华清一本正经地叮嘱雪儿,于清瑶躺在床上,忍不住脸上发烧。在乡下呆久了,人总是发懒,礼数上的确是有些疏忽了。若是从前,她哪儿会睡到这个时候?可是,林华清为她找的这个借口也实在是……
若是旁人想歪了,只当她……
摸了摸滚烫的脸,于清瑶急着叫道:“雪儿,进来服侍我起身。”
雪儿在外应了一声,可撩帘进来的却是锦屏。于清瑶目光微闪,却没有多说什么。锦屏往常侍候着老太太侍候惯了,比起雪儿她们更细心十分,动作又轻又柔,再加上这会似乎是刻意打起十二分精神,服侍周到之处,让于清瑶不得不叹息。
“我看,该叫雪儿好好向你学学才是,若是她有你一半细心,我可就放心了。”笑着赞了一句,于清瑶看着锦屏脸上有些发涩的笑容。便笑道:“我昨日说的话或许严厉了些。可你也不用那么怕,我是怎样的人,你也是清楚的。只要你好好做事,就安心在我身边做下去吧!就是日后,你要出嫁,我也会照着府里从前的规矩,由你自行择,断不会强迫你半分。”
锦屏抬起头,瞥了眼于清瑶,眼底闪过不安之色,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沉默片刻后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看着锦屏退下,于清瑶便笑起来。也算是锦屏知机,没有对她说什么“母女情深,养恩大如天”之类的话,若她真想借机劝她去看田氏,那就不能再留着她在身边了。
洗漱完毕,未尽早餐,就和林华清一起赶着往宣华院去。昨夜睡得太晚,在路上忍不住掩面打哈欠。被林华清笑眼睨着,她不免尴尬,,林华清却只笑:“我家娘子这般慵懒之态,却是少见。这般诱人暇思,让为夫好生想把你藏起来呢!”
知道林华清不过是说笑,可是饶是知道,仍觉心中甜蜜。于清瑶睨着他,也想似那些娇媚女子一般娇嗔浅笑,可是眼波转去,对上林华清略带戏谑的目光,她先笑起来。
初夏光景,园中百花盛放,于清瑶立在花丛前,璨然大笑,让林华清看得呆住。虽然没有说话,可眼神却越来越温柔。
“娘子笑起来是最美的……”他低声说着,居然是用一本正经的神情说赞美之言。看惯了他带笑的表情,他突然这样说话,于清瑶不免怔住。只是想想,笑容却越发灿烂。
略显张扬的笑声,惹得正往这边来的何氏隔得老远就笑问:“四弟妹有什么高兴事了?竟笑成这样,可要说给嫂子我听听……”
目光微闪,于清瑶睨着林华清,在走过他身边时,忽然大胆地轻轻捏了下他的指尖,只是轻轻一捏,便立刻松了手,迎上何氏。口中只道:“我就是远远瞧见二嫂,太高兴了,才笑的……”
听着于清瑶和何氏的低语,林华清蜷起手指,轻轻摩挲着被于清瑶捏过的指尖,淡淡勾起嘴角。
那样大胆,于清瑶自己都觉惊讶。可是,心底里却是窃喜的。因着早上那一触即分的触碰,她一天的心情都很好。
从宣华院中回到兰院,用了早餐,林华清就出了门。虽然未曾和旁人说,却是悄悄和于清瑶说了要去趟恭成王府的。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于清瑶却是不问。送走了林华清,就唤过雪儿,商量着要去梁坊上转转。
嫁了人,虽仍是豪门侯府,却比做姑娘时自由许多。尤其是她这个夫君又是出了名的荒唐。所以,赵氏连带着对她这个媳妇的管束也并不算严格。之前在宣华院中,不过是用往相国寺进香做借口,就被允许出府了。
商量好了,还未出得兰院,却突有二门上的婆子来报。只说“有客来访”。
回京之事,算是低调,可没多少人知道。这样突听有人来访,于清瑶不免惊讶。虽然锦屏在一旁难掩惊喜,提醒着她:“快至端午,许是老太太……太夫人那边来给太太送节礼来了吧!”
抬眼瞥了锦屏一眼,于清瑶虽不说话,可心里却一早否定了锦屏的说法。现在这个时候,沈盈盈忙着收权,于重山忙着拉拢关系想另起炉灶,而原本管着这些事务的孟慧娘又忙着过些日子离去的事情,又有谁会起这个心呢?就是锦屏一心惦记着的老太太,这会大概仍忙着感伤、叹息,更是想不起送什么节礼了。
不过,不管是谁,既是上了门,总是客。打定主意,便叫雪儿去迎客。雪儿最爱跑腿这些事情,做这类的事情总是爽利得很。她这头刚刚在正厅里坐下了,雪儿就大步走了进来。随在她身后的客人才进了院,她已跑进厅来。直接就低叫:“太太,你猜是谁来了?”
也不用于清瑶猜,雪儿的话音未落,她已经看到走进院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隔着门,目光遥遥相对,来客立刻双目泛泪,几乎是一溜小跑,就奔进门来,一矮身,就先跪在地上,口中只叫:“好姐姐,你救我一救……”
看着就那样直直地跪倒在地的叶吟霜,于清瑶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是叶吟霜前世欠了她,所以这世总在她面前做这般凄凉之态?还是她真的跪了太多次,连膝盖都软了?
默默看着叶吟霜,想起前世记忆里那个总是掩着嘴,眼中尽是娇媚笑意的女人,于清瑶忽然间就笑了起来。
“你是做什么?好好的,一进门就跪下,成何体统?!知道的,是你要有求于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母夜叉,吓得你狠了呢!”于清瑶开着玩笑,又笑道:“吟霜,你还是起来说话吧!就算你这样跪下,我也不一定就真能答应你什么……”
话虽是这样说,于清瑶却没有叫两边的丫头过去相扶,而她自己,仍是稳稳坐着。
叶吟霜静默片刻,想是也觉无趣,自己就爬了起来。拍拍裙上的灰,她怯生生地往前凑了几步,站在于清瑶面前。未语泪先流:“我知道,之前得罪过姐姐,姐姐就是恼了我,也是应当的。可是,这次的事真是关乎生死。要是姐姐你不帮我,我真的要一头撞死在这儿了……”
冷眼睨她,于清瑶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叶吟霜,你若是真有那样的傲骨,只管去外头撞死在侯府外头那对石狮子上!我不拦你……”
吃她一喝,叶吟霜的脸色一白,忙改口道:“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无路可走,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又怎么敢威胁姐姐呢?”
于清瑶冷笑,耳尖地听到五儿低声嘀咕:“这位什么小姐,怎么和香坠似的……”
嘴角微牵,于清瑶敛去笑,只是冷冷地看着叶吟霜。平声道:“你也不必叫得这么亲,虽然咱们算是亲戚,可若说姐姐,你那姐姐可不是我……”
叶吟霜眼中闪过一丝怨意,却仍是凄声道:“清瑶姐姐,你就瞧在我二姐、不,瞧在我大姐的情面上,帮我一帮吧!”
于清瑶目光微滞,想起叶白霜,心底就有些不自在起来。顿了顿,她才问:“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我可是先说好,我人微力薄,恐怕是帮不上你的忙的……”
“帮得的帮得的……”叶吟霜忙往前凑了一步,低声道:“姐姐,只要你点点头,和林公子说一声,就能救我的命了……”
扬起眉,于清瑶似笑非笑地睨着叶吟霜,声音仍是平淡:“我不知道自己居然一句话就能救人……只是不知道,你想要我为什么而点头,又要说什么话呢?”
叶吟霜瞄着于清瑶,眼珠不自然地转开:“姐姐,你是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的。在她眼里,除了钱就再没有别的……一个贱人生的儿子看成宝似的,却把我们这些女儿当成草。不管是哪个,为了钱都可以卖掉。之前是大姐、二姐,现在,就轮了我……”
说着话,她捂住脸,失声痛哭:“我叶吟霜再怎样,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又怎么能被卖给一个商人做妾呢?更何况,那人、那人……根本是个不中用的……”
这话说得虽然含糊,可于清瑶却立刻就明白过来。不过略想了下,她就别过头去。几个丫头,雪儿歪着脑袋,全不明白。而坠儿和五儿似懂非懂,隐隐有些羞意,锦屏别过头去,只是低头,偏是香坠却是一脸古怪,直盯着叶吟霜看,显然是明白叶吟霜到底是说什么的。
睨着香坠,于清瑶突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叶吟霜今天,叫她姐姐的次数可是够多的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