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陆富贵就赶了回来。
于清瑶自不好在后院里见他,便往前院去见。
人还没到,就先听到说笑声。听起来,人还很多,好像连于家父子几人都在院中与人说话。知道于得贵不是不知规矩的人,平常从不曾这样逾越。于清瑶不禁有些奇怪。
侧耳聆听,只听得一句,她便眼睛一亮。回过头对着雪儿笑道:“雪儿,你猜是谁打京里来了?”
“谁?不是我堂叔吗?”雪儿奇怪地歪着脑袋,见于清瑶笑起来,便跑快两步,探头看出去。只看了一眼,她就立刻“啊”的一声叫起来。
雪儿叫得太突然,倒把跟在于清瑶身后的妞儿吓了一跳。眨巴着眼,她皱起眉,似乎是想说什么。可看于清瑶只是笑,就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过头,却口齿微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她只当旁人听不到,却不知前面的于清瑶听得清清楚楚。
回眸浅笑,于清瑶也不说什么。是,就连妞儿这个刚跟她的丫头也看得出来,她对雪儿是不同的。妞儿学着如何做一个丫头,可雪儿却根本不是一个好榜样。可是,看到雪儿的笑容,她心里就觉得欢喜。不知,是不是前世对雪儿的歉疚已融入她的骨里,才让她潜意识中就对雪儿更好三分。
“哥哥,你怎么也来了?我好想你……”雪儿抱着陆初五,直跳脚。
陆初五看着数月未见的妹子也是一脸欢喜。只是抬眼看到于清瑶走出来,便立刻拂开妹子,笑着走过来施了一礼。“小姐,不,该改口叫太太了。几月不见,您还是一样荣光焕发。风姿更胜从前。”
“初五,你早就不是下人,何必这么客气呢?”于清瑶有些奇怪地瞥了眼陆初五,只觉他今天格外的恭谨,却不知道到底是……
目光微闪,她忽然有了些猜想。垂下眼帘,倒也不再劝陆初五,只是笑道:“初五,你抛下京里的生意赶过来,想是有急事?”
“啊……也、也不算是急事啦!”陆初五摸了摸脑袋,只是笑。
于清瑶便也不追问,“既然没有急事,那你且和雪儿兄妹聚一聚吧!我先见见陆管事,听他说了京里的事儿,我再与你说话。”
陆初五点头,勾起嘴角,似乎是想笑却还是没有笑成,被雪儿拉走时,也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于清瑶看在眼中,笑在心里。却偏偏不理陆初五,只是笑着转身往正屋里去。陆富贵见状,忙快步跟上前去。
进了正屋,又忙着见礼,把带回来的信恭敬地交到妞儿手上。“太太,小的这次回去,夫人叫我带回来好些个东西。现在都还在车上放着,一会儿还请太太派哪位大姐儿验收一下吧!”
于清瑶点点头,只觉得陆富贵自京里走了一趟,似乎变得更恭敬了。
刚才陆初五一副恭谨之态,分明是有事相求。这陆富贵?垂下眼帘,于清瑶慢悠悠地拆着信,想了想,便明白过来。
此次回京,陆富贵想来也是听说了安乐侯府的事情。虽然他现在不是侯府的人了,可说到底,却还是要觉得以后没了一个大靠山,只能依靠她这个主人了。或许,这看来忠厚木讷的陆富贵,直到现在,才是真的认她做了主人也说不定吧?
想清这一节,于清瑶便也收敛了三分笑意,摆出主家的架势。也不去看陆富贵,更没让他坐下,只慢慢地拆开信,细细看起来。
信是赵氏写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甚是工整。不过,京中大户人家的闺秀,或许不会吟诗作对,弹琴作画,这书法却或多或少都要学的。像赵氏这样的笔力,倒也不算稀奇。
细细看过,于清瑶收起信,便沉吟起来。赵氏的信中倒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是说些“来信已收到,所托之事已办妥,你们且安心在农庄小住”之类的话。这样的话,不过是些套话,看似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可其实却什么都没有说。
“陆管事,你此次回京,在京中也住了有七、八天了,在侯府中住得可还习惯?可见到夫人了?她和老侯爷身体可还好?”
于清瑶问得轻缓,可陆富贵到底也是在于家当过差的,对主子问话时的那些道道儿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偏着头想了一想,他就答道:“回太太,小人在侯府中住在外头的大杂院里。除了头天去还有临回来时进去见了见夫人外,就没再见过夫人。看起来,夫人的身体仍是康健。而且也没听说老侯爷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小人倒是听说了些事情……”
“哦,老侯爷和夫人身子都好,那我们这些小辈就安心了。对了,是什么事?离京也有一个月了,我还真想知道府里头都有什么趣事。”看似漫不经心,可是于清瑶的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微微向前倾斜。
陆富贵清了清嗓子,才道:“小人这次奉命送四儿姑娘回去,自然是要把事情看清楚了才敢来回太太的。所以小人一直都请内院里浆洗大丫鬟衣衫的张婆婆帮我留意着……”抬眼偷看了眼于清瑶,见她没什么反应,陆富贵才继续说下去:“小人听说四儿姑娘回了侯府,就吵着要见夫人。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混帐话,顶撞了夫人,见了夫人之后,她就被关在柴房里了。过了两天,四儿又求姐妹说情,才又见了夫人。想是她向夫人求饶,夫人就允她自行挑选夫婿。可不知怎么的,四儿姑娘放着年轻力壮的小厮不选,竟选了府里一个死了老婆的管事做夫婿……那管事已经四十多了!”
“是吗?”于清瑶垂下眼帘,想了想,才问:“那管事姓什么?在府中管着什么事?”
“这个,小人还真打听了。听说那管事姓赵,是夫人的陪嫁人,现在管着内院的采买……”顿了下,陆富贵又低声道:“可是个有油水的好差事。”
瞥他一眼,于清瑶淡淡说道:“知道了,这趟差你当得不错,我自有打赏。你去外头叫了雪儿,先照着单子把东西收了,就回去先歇着吧!啊,对了,叫初五进来。”
陆富贵恭声退出,于清瑶在房中只听得他和陆氏兄妹说话,声音透着股子亲热。
听到陆初五的脚步声,于清瑶抬起头,看着陆初五,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来。也没有像刚才一样刻意摆出什么姿态,就淡淡笑道:“初五,坐吧!”
陆初五笑笑,却没像从前一样随意,反倒先施了一礼,才带着恭敬之态坐下。
于清瑶勾起嘴角,笑吟吟地问道:“你这次过来,是想雪儿了还是向我汇报下京里铺孺子的情况呢?若是送帐本,随便打发个伙计来就是了,何必自己跑这一趟呢?”
陆初五笑道:“送帐本,本就是我应该亲自做的,再说,京里的事情还是要和太太汇报下的。要说咱们梁坊,最近的生意还真是不错。虽然有杜氏一直和咱们抢生意,可到底他们远来,而且因为最近……”
声音稍缓,陆初五顿了顿,才道:“太太,府里的事儿,您也是知道的吧?”
于清瑶垂下眼帘,静了片刻才问道:“你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我这些日子时时刻刻惦记着母亲……可是,我与大姐终究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说着话,她抬手拭泪。虽然心里早知前因后果,也根本不曾担心过半分。可当着外人面,到底还是要表现一番孝意。
这世道,人的舌头也能杀人。一个纯孝的好名声却能替她挡去太多的明枪暗箭。
见于清瑶哽咽难言,陆初五便不好再说下去。等于清瑶哭过一阵,才叹道:“我也是从侯府中出来的。虽然只是个下人,可对府里却有甚是感恩。实在没想到现在侯府竟然……”感叹一番,他才劝道:“太太也不要太难过了。虽然侯爷现在被拘在牢里,可说不定圣上顾念旧情,很快就会放了侯爷出来呢!”
心知此刻大概最后的处置结果还没有公布,陆初五才会这样说。可于清瑶却还是作出开心的样子。
见于清瑶抹干了泪,陆初五才转移了话题:“自侯府出了事,杜氏的处事就低调了许多,也不像从前一样和咱们染房争生意了。有人说,他和咱们侯爷一向有往来,而且和三爷也是朋友……不过,现在就连三太太的娘家,这次也被牵扯到侯爷的案子里,京里的铺子都被封了……”
“是吗?三嫂家也……”前世里,那个曾号称豪富江南的商贾之家,因为这案子,一蹶不振,偌大的家业,除了交付罚罪金外,竟是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就败个精光。
于清瑶低声轻叹,听着陆初五说起京中种种,一时间也觉意兴阑珊。
“这人啊,各有各命,到底强求不得……初五,我也倦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既然来了,你也住上两天,和雪儿聚聚再回京去……”于清瑶站起身,似乎真的要往出走。
陆初五一急,猛地站起身来,叫道:“太太,我还有事儿……”
于清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不往外走了,就坐下身,笑盈盈地看着他:“还有事,那且说来听听……”
陆初五脸上一热,不知怎么的,未曾开口,脸上竟已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