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听了周宴卿的一番话之后,岳仲尧就一直浑浑噩噩的。
整天避着人,只顾在地里忙活。
不见人,也与人说话。
有时候在地里,愣愣地站在太阳底下能晒一天,有时候要锄头锄到脚了方醒转过来。
眼睛酸胀,只是又流不出眼泪来。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又觉得太过窝囊。
岳家两口子没觉查到儿子的异样。
还只当他一天天地开荒在地里劳累狠了。老岳头一面吩咐儿子悠着些,一面又想着这可能是儿子想在分家时多得两亩地,便也只摇头叹息随他去了。
吴氏倒是高兴得很。
虽说仍觉得儿子丢了衙门的公差大为可惜,但见到儿子在地里这么拼命,怨言还是少了些许。
地多开一些出来,就能多种些粮,多打些粮,一家人也就够吃了,没准还有余。
又不能押着儿子到城里给县太爷认错,要回差事。事情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岳仲尧连日里忧心如焚,嘴角长泡,终于躺倒了。
当秀姐来家找乔明瑾说闲话,说起岳仲尧病倒在床的时候,乔明瑾愣了愣。
那人身材精壮,身子板结实得很,这怎么忽然躺倒了
琬儿听了急得团团转。
在乔明瑾身边直转悠。小手拽着乔明瑾的衣摆,小嘴一张一合,眼睛里带着企盼。巴巴地望着乔明瑾,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去岳家看她亲爹,她是不敢的。
她那奶奶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看。她到现在还是很怕她那个奶奶。
和她一起玩的娃子都是有爹有娘的,爹和娘也都是住在一起的,只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怕娘伤心,也不敢问。
可是她也想天天和爹娘在一起,一起睡一起吃饭,还有爹有娘哄她。
乔明瑾看女儿恹恹地抱着她的脖子,趴在她的后背上,心里便软了下来。
拉着她圈到面前。道:琬儿想去看爹
小东西眼睛亮了亮。看着乔明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怕看见奶奶
小东西又连连点头。
乔明瑾叹了一口气。拉着女儿的双手,道:那你和柳枝姐姐一起回她家去,让长河哥哥往隔壁帮着守着,等你奶奶不在的时候。你再进去看你爹。
好小东西听了高兴地直点头。
连蹦到跳挣脱开乔明瑾的手跑了。
片刻后又跑回来。
娘。我能不能带一包好吃的点心给爹
看乔明瑾点头便高兴地一溜烟进了放东西的厢房寻摸去了
岳仲尧躺在床上浑身乏力。脑子里昏昏胀胀的。耳朵里也嗡嗡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离开他了。
心下焦急万分,内火越发烧得旺。怎奈浑身无力竟是下不得床了。
琬儿偷偷摸摸进来的时候,岳仲尧正在回忆往昔。
洞房之夜,满室通红,他的娘子手里紧紧拽着一方鸳鸯戏水的帕子,蒙着大红头巾坐在喜床上
夜凉如水,怀里的人柔软娇艳。
他把心尖尖上的人儿,搂在怀里,生怕把她挤坏了,动都不敢动。
一遍遍吻着她娇嫩的肌肤直到怀里的人儿软成一摊水
最后窝在他的怀里娇软无力地喘息
他那时觉得心里胀得满满的,拿万金都不能换
他揣着那点少得可怜的遣散银一路兼程,只想早些看到日夜惦念的人儿
可是为什么竟是不一样了呢
两人为什么竟成这般了
岳仲尧心下抽疼,以手覆额,眼瞒热得人难受。
琬儿在院门口左右看了又看,小心地趴在篱笆墙外,直到长河和柳枝示意她可以进去的时候,小东西还往里面伸着脖子。
等确定院里无人后,这才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
先是趴在岳仲尧的房门口往里听了听,小身子又往院子里看了看,这才小心地推开房门挤了进去。
蹑手蹑脚地走到岳仲尧床前,看岳仲尧大手盖在脑门上,也不知她爹是不是睡着了。
有些不敢靠近。
想了又想,又回头看了看,生怕院里突然来了人。
咬着唇踌躇,良久才踮着脚一步一步走近。
小东西的小手刚覆上岳仲尧额头的时候,岳仲尧就睁开了眼睛。
见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琬儿
小东西眼泪差点滚下来。咬着唇使劲点着头。
爹爹,你病了吗
紧紧抓着岳仲尧的衣摆,两眼泪汪汪。
岳仲尧两眼泛酸,吃力地把女儿抱了起来。
又往女儿身后看了看,问道:琬儿一个人来的吗你娘呢
又往院里听了听。
院子里静悄悄地,只听见风吹动树梢的声音。
小东西眨巴着眼睛望着岳仲尧。
琬儿一个人来的。长河哥哥和柳枝姐姐在外面。
说着又拿小手去盖岳仲尧的额头:爹爹是额头烫吗
岳仲尧心里有些失望。
把女儿软软的小手抓在手里,紧紧地握着。
另一只大手盖着女儿的脑门上,摸了又摸:爹爹没事。就是累了,躺一躺就好了。你娘知道你来吗
小东西点着头,把手里的一包点心推给岳仲尧:爹爹吃。
岳仲尧看着黄皮纸上印着大大的杏花楼字样,眼睛刺痛。
把那包点心接了过来,随手搁在一旁的案几上。
爹爹等会吃。琬儿是想爹爹了是不是
小东西看她爹一副生病乏力的样子。瘪着嘴想哭,心疼地摸着岳仲尧的脸,倚进岳仲尧的怀里。
岳仲尧心里柔软。圈着女儿小小的身子,一同倚在床柱上。
这是他的女儿啊,身上流着他的骨血,如何让别人养了去
琬儿,以后和爹在一起好不好
小东西看着他爹直点头:还有娘。
岳仲尧心下酸涩。
摸着女儿的脸道:若是你娘若是你娘要回你外婆家,你就跟着爹好不好
小东西看着她爹直眨眼:那琬儿也和娘回外婆家。外婆外公喜欢琬儿。还有舅舅姨姨。
岳仲尧闭了闭眼睛。
又道:琬儿不想和爹在一起吗
小东西仰着头看她爹:想。可是我不喜欢和奶奶在一起。爹爹,你和琬儿还有娘住在一起好不好
岳仲尧紧紧地抱着他的女儿,下颚顶着女儿的脑门。一滴泪落在女儿乌黑的发堆里消失不见
这是他的女儿。谁来也抢不走。
周宴卿走后第五天,已远远地出了青川城的地界,周老太太便一迭声吩咐了下去。
这日,乔明瑾在院里不见琬儿的身影。问明琦。
找她那爹去了。明琦答道。
乔明瑾瞧着明琦对岳仲尧还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他毕竟是琬儿的爹。
哼。他要不是琬儿的爹,我能把他打出去
乔明瑾瞧着她,看她一副泼辣样。摇了摇头。
这性子也不知像谁。
她娘生了两儿三女,没一个人的脾气这么冲的。能把人记恨这么久。她娘和她爹更是一副好脾气的人。她祖母蓝氏虽然不喜多言,面上也不常带笑,但也不是一个泼辣的。
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
乔明瑾得知琬儿在她爹那,便也放心了。
岳仲尧待这个女儿犹如掌珠。自己有事都不会让这个女儿有丁点的事。故也就放心回厢房继续看她的帐本了。
一柱香之后,午时初刻,门口便传来马车的轱辘声。
乔明瑾心下诧异。
周宴卿已经走了,除了他,极少有人坐着马车来找她。
周管事倒是坐马车来的,但他为了避嫌,马车都是停在作坊那边的,要说事也是乔明瑾往作坊去的。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明琦便跑出去开门。
有一中年管事模样的人正背着手一脸倨傲地站在门口。旁边有一小厮模样的人正举着拳头大力捶着门。
明琦看那小厮都快把两只手捶到大门上了,便一脸不高兴。
皱着眉问道:你们找谁
那小厮看了身后的管事一眼,挺了挺胸,对着眼前的小丫头大声说道:我们是城里来的。这是可是住着一位姓乔的娘子,叫乔明瑾的
明琦拧着眉看他。
这人好生无礼。女子的闺名也是大刺刺说的
来回打量门口的两个人,那中年管事还仰着脖子一副眼睛长在脑门的样子。
哼,什么人啊,来找人还这般模样
明琦收回打量的目光,道:正是。你们是什么人
那小厮看找对了地方,便又说道:那就是了。快快让开,我们是周府来的,快些引了我们进去。这秋老虎,可把人热的。快让人奉茶来。
明琦听他说完,心下来气。
把门重重地关上了,在门里面扬声道:等着
那小厮不妨小丫头把门关上了,一只脚还抬着正准备进去,那门差点就拍到了他的鼻子上。
遂恨恨地咒骂了一声。
那中年管事撇了他一眼道:跟个没规没矩的乡下丫头计较什么还指望她能跟咱周府的丫头一样恭顺有礼
明琦往里禀报乔明瑾,乔明瑾心下诧异,也不知周府的人找她何事。但也知不能怠慢,便让明琦速去开门。
那周府来的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那门又重新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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