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将那枚象征敬国公侯爷夫人的祥云戒指留在了桌上,匆匆离去,京中的形势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待下去了。
钱瑾愣怔怔的望着那枚戒指,难道真是命?她救了他一番,到头来仍是欠了他,心底除了一丝安心之外,便是无限的忐忑,他会回来,可她要面对的就是他的一切,或许不再是以前那般简单了。
“姑娘,大少爷有这份心,您就别在难为他了,以奴婢看来,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还是不要连累了族里才是。”曹妈妈此时肯定是为蓝枫说话了,威胁的话岂能当真,不过是用来吓吓钱瑾罢了。
“妈妈莫再说了,容我歇一歇吧。”钱瑾安顿好沈氏的骸骨之后,心身疲惫,歪在暖榻上便沉沉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很深沉很甜,仿佛是这一年来最香甜的。
入了夜,周妈端了晚饭进屋,钱瑾才苏醒过来,简单弄了些饭菜之后,说道,“周妈,你陪我去后院瞧瞧去。”
“姑娘去那里做什么?那凌氏不会有好下场的,族长肯定会严惩。”周妈不屑去看凌夫人。
“我想不透她为何要害我娘和爹,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钱瑾百思不得其解。
周妈无奈,点着灯笼陪钱瑾去了后院,一盏黄豆大的油灯晃晃着漆黑的夜,凌氏被绑在柱子上,看那模样,许是连口水都没让喝,不过听到响声,已转过头来,看到钱瑾吃惊了一下,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我只想问你,为何要下手害我娘和我爹?他们对你不薄。”
许是已知下场,凌夫人倒是干脆,“当年你娘买了我时,不过与你一般大的年纪,与他们相处的一些日子里,我爱上了老爷,有一日得知你娘的身份,我便下了百日散,当时害怕的要命,就在你娘生下你的时候,她因血崩离世,玉儿生下之前,我待你亦如亲生,你爹兴许有些怀疑,但是为了你,不得已将你娘的死因给掩盖了下来。”
钱瑾颇为震惊,若说杀了娘亲是为了爱情,那么为何又杀爹爹呢。
“而你爹呢,从头至尾都没有爱过我,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冷冷的,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我已经受够了,得到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既然如此不如毁了他。”
凌夫人的话让钱瑾是久久不能回神,因爱成恨,她竟然丧心病狂成这个样子了。回常春园的路上,竟然看到凌书桓提着灯笼去看凌夫人,钱瑾避了避,没有让他发现。
第二日,天微微亮,周妈便摇醒了钱瑾,说道,“姑娘,凌氏昨晚咬舌自尽了。“
“什么?”钱瑾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自尽了?”
周妈不作迟疑地点了点头,“奴婢已让人收殓了,姑娘给拿个主意,葬到哪里?”
“火化了拿去庙里供着吧,到底只是个妾的身份,不能与我娘一同葬在爹爹的旁边。”钱瑾的安排倒是没什么不妥,因着凌夫人没有生下儿子,牌位不能供在家里。
钱瑾隐隐不安,总觉得不会是那么的简单,昨晚凌夫人不见丝毫的去意,怎会无缘地咬舌自尽了,莫非是凌书桓?
“周妈,快,让周坤进来一下。”钱瑾急忙忙地穿好衣服,简单梳洗了一下,在花厅接近了周坤。
“周二哥,劳烦你去一趟进城,找到侯爷,告诉他凌书桓对凌春桃下了灭口。”钱瑾以为事先告诉蓝枫这个消息,让他对凌书桓有所防范。
周坤领命而去。
用了早饭后,便听说凌书桓带着钱玉离开了钱府,钱瑾庆幸自己早了一步做出安排。一大早地不见曹妈妈,钱瑾也不怀疑,让石榴去叫了刘能和钱发回府。
“姑娘,这本是老爷的产业,你接手名正言顺。”周妈喜笑颜开,这苦日子总算结束了。
钱瑾摇了摇头,说道,“虽说是爹爹的产业,我却没有本事经营,还是叫能叔和发叔他们管着,等有了收成,分些给乡下里的族亲,至于剩下的……”钱瑾想到了蓝枫的话,他会让钱家米铺变成皇家粮商,这样一来,爹爹的粮铺才会继续做下去,而那两人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姑娘在犹豫什么?你那绣坊经营的那么好,还会管不好粮铺?”
“两者不同,绣坊也都是马文帮着打理,我只算算账等着拿银子。”钱瑾从来都是有自知之明,笼络人心还行,实际要掌着这些店铺却是分量不够。
两人正说着话,刘能和钱发结伴而来,见了钱瑾先是躬身行礼,“大小姐。”想必是两人进来时已发觉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钱瑾抬手让两人不用多礼,这边对钱发说道,“发叔,你的家人已被找回,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凌夫人拿了钱发的妻儿放逐于乡下,族长临走时说凌夫人留下了几人,问钱瑾如何安排,细细听来才知道是钱发的家眷。
“真的?”钱发喜不自胜,“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钱发我万死难以报答姑娘的恩情。”
“没那么严重。”钱瑾笑道,“不过是接了人回来而已,以后我爹爹的店铺还望两位叔叔给费心打点着。”
“大小姐吩咐便是。”两人齐声应下。
钱瑾便将自己的打算同两人说了一遍,一是每三个月汇报一次账目,提出分红留于乡下族亲,二是行善积德,继续广布施舍,三是若真成为皇商,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安排。
两人听了钱瑾的话,目瞪口呆,能成为皇商那可是无比的荣耀,当年钱老爷如此大行善事,无非是想有成为皇商的一日。
“若真有这么一天,老爷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感慨之余,两人便抹起了眼泪。
“那便劳烦两位了,如今就只剩下一间米铺,那个什么江掌柜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麻烦叔叔去接管一下,该打发的打发,该留下的酌情安排便是了。”
钱瑾吩咐了眼前的事情,看着两位不惑之年的家仆离去,顿时觉得肩上的胆子重了许多。接下去便是整顿整个钱府的事务了,不过去西厢房之前,有丫鬟拿了一封凌书桓的亲笔书信过来。
钱瑾阅过之后,气得将它扭成一团,丢在了地上,“恬不知耻。”
周妈见钱瑾如此的生气,拿起纸团展开一看,猛吸了一口气,“这人也忒无耻了些,如今姑娘都是侯爷的人了,他还妄想打什么歪主意,当初怎得不见他出来为你说句话。”
“周妈别提当初了,我就当当初自己瞎了眼。”
“是。”周妈为防止这纸团被有心人看到,便吹了火折子将它烧了,“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京城。”
听了周妈的问话,钱瑾有些犹豫,现下蓝枫在京城,若是自己去京城开绣坊,他必定会知道的,思及如此,她极为矛盾,可是不能逃避的事情还是得面对的,“再等等吧,京中形势不稳,现在去开分店,风险太大了。”
在钱府多待了两天,凌夫人遗留下来的人都遣散得差不多了,钱瑾让人重新收拾了西厢房和凌夫人的院子,这边又吩咐钱发,这府邸他们安排着打点便是了,而她要回到莲花弄,心里有个念头生了跟似的,那便是那里才是她的家。
修整了多日,钱瑾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方大力带回一些京城的消息,今天说京城戒严了,明天说宰相府嫁女儿了,钱瑾听听也就过去了,中间没有蓝枫的只言片语,这般等待,时间总是漫长的。
夏日到来,微微有些炎热起来,周妈和周坤在院子里给搭了个紫藤架子,闲来无事,坐在下面乘凉极为凉快。周妈有心,还在紫藤廊下面放了一缸清水,养了锦鲤不说,还置放了两三朵洁白的睡莲。
看着莲瓣沉入水中,平添了钱瑾对蓝枫的思念和牵挂了。
过了端午,曹妈妈便过来请辞了,钱瑾没拦着,不过这人一走,更是断了与蓝枫的联系了,不然曹妈妈总是会在钱瑾的耳根子旁提起蓝枫,钱瑾只听却不言语。
不过曹妈妈是何其眼尖的人,见钱瑾闷闷不乐地模样,笑着说道,“不然姑娘同奴婢一同进京?”
出于女子的矜持,钱瑾婉言谢绝,“多谢妈妈的好意,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要有劳妈妈了。”
曹妈妈笑着应下,“姑娘只管吩咐,不麻烦,不麻烦。”
钱瑾进屋了片刻,出来时,拿了几张银票出来,“眼下我虽还没去京城,但是早晚的事儿,不如妈妈先替我寻处房子,两进门的就成。”
曹妈妈接过银子,心里有数,京城的房子不比明州城,就两进门的少不了五万两白花花的纹银,这银子可不只五万两,不过屋子容易寻,不见到合钱瑾的心意,“这本是小事,可奴婢要是寻了不合姑娘的心思,那便不美了。”
“妈妈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再说了,就我自己去找也未必能寻得满意的,人生地不熟地,说不准就被人欺负了去。”钱瑾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曹妈妈放心,“另外多余的银子,我还想能否买个一个庄子,远一些倒无妨。”
“那奴婢斗胆给姑娘作主了。”曹妈妈叠了银票藏于袖中,门外蓝家的马车已停歇,钱瑾送了曹妈妈出去,见是那华丽地马车,有些妄自菲薄。
那蓝家是什么人家,自己一介商女岂是可以攀亲的。想到这里,钱瑾难免有些失落,望着飞驰离去的马车,她只当是和蓝枫断个彻底了。
‘赛牡丹’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因着宰相小姐的推崇,绣坊中来来往往少不了京里大户人家的婆子丫鬟,钱瑾借机打听了一些京中的情况。
李家的小姐顺利地嫁进了宫,宰相李鹤成为国丈,荣耀胜过任何时候,还有一点消息对钱瑾来说却是惊天消息,蛮族和朝廷议和,朝廷居然接受了!
“姑娘,莫不是我们的皇上是个胆小鬼,连个小小的蛮族都对付不了。”石榴歪着脑袋看钱瑾绣袜套,这已经是第三双了,原本是给蓝枫绣的,如今人不在身边,绣点东西也算是平了心中的思念。
“朝廷的事情我们便不管了,能当皇上岂非是一般的人。”钱瑾的想法和蓝枫如出一撤,“这要是打起仗来,受累的是老百姓。”
“哦”石榴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那姑爷在京中的官应该很大了吧?”
无端提及蓝枫,钱瑾不由的一怔,她只知道蓝枫有一个威风的侯爷头衔,“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而已,等姑爷接姑娘回京的时候,到时候肯定是很大的排场,到时候奴婢也可以沾沾光。”石榴一脸的憧憬,无限的遐想。
钱瑾只当是玩笑话,蓝枫这么久没有音讯了,她除了担心并无其他心思,或许大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沾任何人的光彩。
曹妈一走也毫无音信,等过了夏天,秋风飒飒的时候,蓝府的马车再一次停在了莲花弄,这一次较上一次更为华丽奢华了。
“您稍等一下,奴婢让姑娘出来迎接。”曹妈妈下了马车后,对着车帘子毕恭毕敬地说道。
“不用那么麻烦了。”帘子动了动,一只白皙剔透的手又开了帘子,“我自个儿知道自己的身份,摆那些虚谱做什么。”说着,一个人探出了车厢,下来的妇人模样端正秀丽,不过衣着却是十分的素净,发髻上仅有一只流苏簪子。
周坤见是曹妈妈,急忙跑进院子给钱瑾报信。
钱瑾还未走两步,便看到曹妈妈扶着妇人走近了,便欣喜地说道,“妈妈总算是回来了,可真是想得紧。”
“奴婢也想念姑娘。”曹妈妈喜笑颜开,接着便轻轻地在妇人耳边说了什么。
钱瑾见那妇人的一双眼睛极为熟识,但多了些温和,便回以微笑,“夫人有礼。”她隐约猜到那妇人是谁了。
“这是我们府中的姨夫人。”曹妈妈给钱瑾介绍,“也就是大少爷的生母。”
钱瑾听闻,有些吃惊,蓝枫的生母居然是为小妾,不会是弄错了吧?她先将不解的疑惑藏了起来,屈膝行礼,“给姨夫人请安。”
“都是自家人,不需多礼。”姨夫人亲自扶了钱瑾,见她那讨喜的模样,真是如曹妈妈所言,未见都已喜欢三分了,这见了面更是打心里赞许,这般淡泊的女子配儿子,怕是最合适不过了。
钱瑾引了姨夫人进了花厅,周妈和石榴下去配了茶点后,退到了院子,毕竟在外人面前这么做才显得钱瑾有教养。
姨夫人打一进门便是笑脸盈盈,没有意思侯爷府姨夫人的架子,这倒是让钱瑾放松不少,
即使是面对的是面善的姨夫人,钱瑾依然无法不正襟危坐,好像一种丑媳妇终于见了公婆一般的拘束。
姨夫人端茶,推了推茶沫子后,小口地轻啄了热茶,放下茶盏之后,说道,“大少奶奶别拘着,都是自家人。”
一句‘大少奶奶’让钱瑾更为紧张了,“夫人若不嫌弃唤我一声‘瑾儿’吧。”这大少奶奶从何说起呢。
“礼不可废,你是枫哥儿的媳妇,我是婢妾,自然是称你一声‘大少奶奶’,莫让人知晓说失了礼数,而你该跟着枫哥儿叫我一声‘姨娘’。”
“这怎么使得,”钱瑾听闻后忙推却,“您是长辈,又是子昊的娘亲,瑾儿不可没了规矩。”
姨夫人连连颔首,十分中意眼前的女子,曹妈妈说得没错,虽是小门小户,却是个识大体懂规矩的人,可惜自己身份摆在那里了,“妾就是妾,是枫哥儿的生母那也是妾,瑾儿这称呼在人前可是绝对不能叫的。”
钱瑾是第一次听闻有人这般大方地承认小妾这个身份,而且丝毫没有做作,便对这位姨夫人多了些尊敬,“那瑾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无疑是承认自己是蓝枫的妻子了,之前的一些抗拒早在这日思夜想被消磨光了。
许是曹妈妈看出钱瑾的疑虑,便在姨夫人耳边轻声说道,“大少奶奶还不知道大少爷的过往,所以……”
姨夫人一抬手,曹妈妈便噤了声。
“瑾儿,”姨夫人的声音温柔细腻,钱瑾笑看着她,聆听她讲话,“之前听曹妈妈说了些枫哥儿做了些不着调的事情,我啊生怕你误会了他,所以这次过来除了看看你之外,还为枫哥儿说几句呢。”
“瑾儿不怪侯爷,”钱瑾细声细语地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