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努力,可以让我们走到那一天,我想,不管让我做些什么,我都认了。
跟着太后回宫的那天,天上忽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铺散了一地如同白色的幕布,笼罩了大地,一脚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响,像是一曲冬日里的悲歌,沉重而哀伤,隐隐地,我听到有男子的歌声随着风吹进我的耳中,极轻,却充满着重重地哀伤。
是永志的歌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唱歌,原来他唱起歌来这般的好听,可是我好怕,我好怕从今以后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不由顿下了脚步,我侧耳细细地听着他低沉中带了清越的嗓音,心中随着他一起唱着,一个字一个音,像是要将它们刻入骨髓中。然而,接下来,我却听到了一段之前从未听过的歌词。
我和冥蝶一起等你归来
泪水串成串,恣意地流了下来,我微微低下头,低声抽泣着,永志,我不要来生,要一个幸福的现世,等我,等蝶儿回来,蝶儿决不食言,一定会回来的!
坐在华贵的马车上的人已然已经有些不耐了,我迈开脚步,走到了后面的一辆车旁,顿了一下,狠狠地咬住了下唇,却最终忍了住,没有回头。
脚下一用力,我踏上了那辆马车。
静寂的空中响起一阵清晰的铃铛声,马车吱吱地作响,在茫茫雪地上留下了两条长长的印记……
我将月蝶儿强行关在了未央宫的一个侧殿中,我也敛了声色,整日只待在未央宫中,就连妃子的请安都已身体抱恙为由免了。三个月而已,坚持过了这三个月,等到永志师父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我以最低调的态度待人,偶尔叶明寒来我宫中,我也不似以前那般张扬,处处显柔弱,以降低他的防心,然而我没想到,就算是这样,在十三天之后,终还是出了事。
今年天殇虽没有闹水灾,但蝗灾却格外重了些,西南地区便有人趁机闹,说是上天看不下去暴君苛待百姓,所以降此天灾。虽然多数人是不信的,但是也有些人追随了他,一起反了,说起来,这是近七月的事情了。
叶明寒得知后,派了四王爷永安王去平定叛乱,这永安王从小喜武,领兵是个能手,再加上叛乱的人并不多,所以永安王到了那以后很快就解决了,并且在他的领导下,百姓顺利地度过了蝗灾。
这是大功一件,如今他班师回朝,叶明寒少不了要为他摆宴庆贺,而这次,我也无法推脱,必须要以皇嫂的身份出现在宴会上,月蝶儿作为乐舞坊负责人,必须负责这一晚的歌舞。
我心中十分忐忑,特意去嘱咐了月蝶儿那晚千万不要自己上场,我怕她会出什么问题。月蝶儿虽然心里讨厌我,但是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是不会自己上的,推说歪了脚。
那一晚,玉澜殿内灯火通明,金杯玉箸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与头上金钗反射出的光芒交融。
静坐在叶明寒身边,时而侧目与他相视而笑,如此一副盛世之图,让人看了心潮澎湃,不由热血沸腾,一展报国之志,只有我们才明白,这盛世之景下,掩藏了多少人所不知的罪恶。
我看到月蝶儿一个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心里安定了一些,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了吧。
歌舞笙箫,琴音靡靡,充斥着我们的耳,歌过半旬,无意间的一瞥,却将我蓦然从昏沉中惊醒,循着永安王的视线望去,我不偏不倚看到了角落中似是与凡世隔绝了的蝶儿,她一个人孤坐在那里,面庞白皙娟秀,轮廓柔柔的,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是淡淡地,带了些许醉人的忧伤,让人忍不住为她心疼。再看永安王,他的眼中已带了几分迷醉。
我的心中顿时警钟大作,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看着浑然未觉的蝶儿,我的心中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端起一旁的酒杯,我甚是不合时宜地说道:“永安王此番辛苦了,本宫在此敬永安王一杯。”说着,便已仰头将酒灌下,眼前却愈发清明了几分,额上已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那永安王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依旧兀自看着蝶儿,我心中大叫不好,禁不住蹙起了眉,永安王怎么会注意到那么偏僻的地方的?
大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下面的人看着我微皱起的眉,皆以为我是因永安王的忽视而恼了,便觉得这时候最好不要出声。他身边的人叫了他一声,永安王才回过神来,看着高台之上站着的我,亦端起了酒杯,面色如常地答了句娘娘谬赞了,便喝下了酒。
听了他这句话,我心中已十分了然,这永安王定也是个讨厌应酬的人,才会注意到角落,继而注意到月蝶儿。
若此番他真的看上了蝶儿,我该怎么样是好?
宴会的主人已经意兴阑珊,所以没过一会儿,这宴也就散了。提心吊胆地捱到了散席,我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想这永安王始终没有开口,应该是对蝶儿没有什么兴趣,便拖了蝶儿,匆匆忙忙地回了未央宫,宫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放开她的手,我换下衣裙,走到桌边,喝了一杯热茶,一日的辛劳让我有些乏了,正要回寝殿,却见到宜瑗领着常德走了进来。
我微有些吃惊,心中隐隐有了些不想的预感,只见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娘娘,皇上此番特让奴才来请月姑娘去养心殿。”
我的心突地一跳,强压下心中强烈的震惊,我拿出一块蓝色的琉璃玉佩,交给他。他有些犹豫,但最终收下了。我自然知道常德收下玉佩代表着什么,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此番收下玉佩,是一件于我有利的事情。
“娘娘,永安王向皇上求蝶儿姑娘,看现在的情形,皇上是要答应了。”他微微低了头,小声地说道,然而比起大殿的寂静,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就算不得什么了,殿中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自然包括月蝶儿。
“什么?”她冲过来抓住了常德,情绪有些激动,“皇上答应了?”她的语气中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常德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然后恭敬地说道:“是,还请月姑娘跟奴才走一趟。”常德的身份本在月蝶儿之上,此番对她如此客气,多半是由于她很有可能要成为四王爷的侧妃。
月蝶儿沉默了,却不住地摇着头,眼睛中闪着泪光,我见犹怜。她的样子十分无助,想要抗拒,却不知怎样才能做到。
我轻笑了一下,语气轻柔地说道:“蝶儿还不快和常公公走?耽误了时辰惹恼了皇上就不好了。”
若是现在我跟着月蝶儿一起去面圣,只会让常德难做,我必须要过一会儿,才能装做刚刚得知消息的样子,去找叶明寒。
蝶儿有些绝望地跟着常德离开了,我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鲛帕,手心已急出了汗。若是此番我去找了叶明寒,无论叶明寒会不会让我留下蝶儿,我都势必要得罪了永安王,这若让太后知道,一定会极为不满的,蝶儿只是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若我为一枚棋子坏了整个棋局,值得吗?
我进退维谷,我想起了在乐舞坊度过的日子,想起了蝶儿为我抹药的样子,想起了去了边关的远汐,想起了永志师父身上的酒气……
我能对这些置之不理吗?我能吗?我一遍又一边地问着自己,我很想当作没遇到过他们,可是我做不到,良心的谴责会让我度日如年,我已经失去的,我希望他们再失去了。想到这里,我终还是带上了宜瑗,去了养心殿,正见到常德守在门外,他见我的到来,微微有些惊讶。
“本宫求见皇上,烦劳公公通报一声。”我不知道永安王还在不在,心中是希望他不在的,那样,我不至于当场驳了他的面子,然而若是他不在了,说不定叶明寒就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君无戏言,这事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常德进了去,外面的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我站在外面焦急地等着,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心不安地跳着,仿佛过了一生那么长,门缓缓开了一条缝,然后常德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他退出了的时候,将门轻轻地合了上。
见到这副场景,我心知叶明寒定是不想见我了,然而我却不得不见他,蝶儿……四王爷还在吗?蝶儿又在哪里?难道……
我已不敢再想下去,紧走几步上了台阶,到了常德的面前,想要将一只银簪给他,奈何他却怎么也不肯收,“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他一福神,神情中带了几分无奈。他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我此时最好不要打扰叶明寒,可是他怎么明白,若不是这事至关重要,我怎么会主动来找叶明寒?
我当下狠了狠心,走下了台阶,跪在了地上,一言不发,只是始终在看着窗户上映出的那个人影。
常德叹了一口气,见我不肯走,只得又要进去通报,然而他刚刚拉开了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叶明寒冰冷的声音,“她若要跪,便让她跪着。”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他在笑我痴,笑我傻,笑我单纯到以为跪便可以让他改变主意。
永安王应该已经走了,那蝶儿呢?蝶儿不会跟着他走了吧?想到这里,我心急得更甚,却也不敢造次,生生咽下了眼泪,径自跪在外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