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慢奏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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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带起一阵风,银针已从手中射出。尹风眼睁睁地看着那银针越来越近,直冲面门而去,却被突如其来的纱带卷挡住了去路。

银针扎在了纱带卷上,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尹风的脚边。

便听到里面的那个女子勉强地笑道:“阿熠,不是说不生气了吗?”

那样的语调,那样的称呼,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夏侯熠的声音冷冷的。

她倒是很会得寸进尺。方才说的不过是少生气,如今倒是自己改了。

三个医女商量了一下,由资历最老的向夏侯熠禀报:“皇上,这宫女她……”

夏侯熠眉头微蹙,“怎么?”

那医女不由得胆寒,将头埋得更低,“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宫女死定了,竟敢和人私通!

榻上的流景身形一僵。

两个月……

那一晚,他同往日一样到了龙临皇宫,也像平常一样进了她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来得及带上面纱。

门外传来侍卫敲门的声音:“姬小姐,宫中进了刺客,您这里没事吧?”

他这才放开了她的唇,嘴角处隐隐带了些笑意。

她恼怒地瞪着他,口中却平淡地说道:“没事。”

因为家族使命的存在,没有人会怀疑她私藏了刺客,而她是姬家的女儿,没有人敢搜她的闺房。

门外的侍卫离开了。

不过是她说话的空当,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物里,肆意胡为。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看着他肯定地说道。

以他的武功,绝不可能被宫中的侍卫发现。

“你怕我去阻拦你的同伴,所以特意来绊住我的吧。”她的声音很冷,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亦笑,他的声音淡淡的:“我想要做到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

冯珊怡听到医女的话时忍不住在心底乐开了花。

果然是个不知廉耻的小人,两个月的身孕,她在皇身边也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肚子里的野种在这之前就有了。

这一次,皇上怕是饶不了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皇上虽皱紧了眉,却没有意料中的发怒,而是认真地说了一句:“朕要子平安。”

六个字,如同一道闷雷,在屋里炸开。

安静到诡异的屋子里,响起了流景微弱的声音,虽小,却是那般坚定:“阿熠,这孩子不能留。”

姬家的女儿每人都有一盏长明灯,灯灭之日,便是人亡之时,姬家有一只守护神叫做玉麒麟,是一只上古时存活下来的凶兽,守护着长明灯。

姬家的女儿是不允许嫁人生子的,一旦她生了孩子,孩子与她同燃一盏琉璃灯,不多久便会一齐死去,而玉麒麟更有可能一脚将琉璃灯踢碎。

守护神,守姬家之人,杀叛家之者。

房间里的人,连呼吸都不禁小心翼翼起来。

皇上竟然要留下这个孩子和宫女!

更不可思议的是,宫女不肯留下孩子!

打破这种诡异的寂静的是一个并不知情的侍卫,“禀皇上,东祈派使者前来,请求和谈。”

“让他候着!”如此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语气中是任谁都能听的出的怒气。

尹风想要劝,却自知无用,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谢玉成,他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这样的场面,他们都已经完全说不上话了,此时能让皇上改变主意的,不过是一人而已。

“阿熠,江山为重,去吧。”她的声音很弱,只是勉强能让屋里的人听得清。

夏侯熠皱了皱眉,却没有动。

流景缓缓地闭上眼,艰难地说道:“请你把屋里的人都带走,我很累……”

说话间,她已昏了过去。夏侯熠走近,看到那个已经不醒人世的女人,握成拳的手青筋凸起。

最终却只能渐渐松开,冷声对一旁的医女说:“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后果你们明白。”

这样的皇上,她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下,还要救这个女人吗?就凭她刚刚对皇上说话的语气,就足够她死好几次的了,可是皇上居然……

随着夏侯熠的离开,屋子里也只剩下医女和照顾苏流景的宫人了。

三个医女商量了一下,派一个回太医院抓药。其余的两个考虑了一下,决定对苏流景施针。针袋铺开在榻边,正要动手之时,却忽然被一只手拦了住。

医女抬眼望向手的主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的流景。

“你不要乱动我和师姐商量了一下,决定对你施针,你放心,不会很疼的。”坐在流景榻边准备动手的医女说道。

流景勉强地笑了一下,“不必了,这些伤还不至于用针灸的方法。”

原本要施针的茹医女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这样的伤,从这个女人的口中说出,倒好似被花刺扎了一下。

“我想麻烦你们帮我配一碗堕胎药来。”见她们没有反应,流景又继续说道。

“你要堕胎药?”这怎么可以?“皇上让我们保你们母子平安!”

“皇上那里,我会和他说的。就算出了事,我会担着。现在只要请你们帮我把堕胎药拿来便好。”

两个医女商量了一下,最终由其中一人去太医院端来了堕胎药,这期间,留下的那一名医女为流景施针。

药端来的时候,流景让那医女将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又呆呆地躺了一会儿,流景用手撑着榻,站了起来,走到桌边。看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眼泪不自觉地盈满了眼眶。

端起碗,她深吸了一口气,氤氲之气弥漫了双眼,她缓缓凑近,泪水滴在药汁上,溅起点点水花。

碗已经脱手,流景看着碎在地上的碗,转头,身后是面色阴沉的夏侯熠,一双幽暗的眸中,此刻仿佛能冒出火光。

“苏流景!”他咬牙切齿,这个女人一向都是这么有主见,他早该料到她不会乖乖听话,“给我一个理由。”

她费力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却是微微闭了眼,一句话的不说。

怎么说呢?告诉他是因为她自私,想要再活得久一些,想要再多陪他一些时日,为他争得天下,看他登上世间最高的位子,所以她不能留这个孩子?

怎么做得到呢?

“朕说给我一个理由!”

面前是夏侯熠暴怒的面容,他将她抵在墙上,眼里仿佛能冒出火一般。

那一个“朕”字已经足以说明他的恼怒程度,却还是强忍着问出了第二遍。

流苏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却微微偏了头,他的目光让她心痛。

他的手渐渐松开,低低的笑了一声,其中的滋味不知是冷还是苦。

“来人,将苏流景给我带入地牢。”他的声音一如平日的冰冷,却不该是对着她说话的语气。

是恨的吧,她连一滴泪都不舍得留下。

嘴角的弧度与平常无异,他狭长的眸子微眯,看着面前的人,声音清冷:“流景,我说过,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流景没有抗拒,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那些侍卫将自己带走,却始终不说一句话。

我们都是如此的骄傲,即使在流泪嘴角也要微微上扬,隔着家国天下,要怎么样才能告诉你我爱你?

他想让她主动认输,可是她又怎么能开这个口呢?

地牢中本就闷得厉害,再加上流景自己高烧不退,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眼前渐渐模糊,到最后晕了过去。

他走近,抱起她。他的锦服之上沾了夜晚的凉气,流景不自觉地想要往他身上靠。

静寂的空气中,隐隐地传来她的一声轻唤:“冰……”

“阿熠……你言而无信……”

那样的语气,仿佛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上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想要将她整个人都收住,可是却又怕弄醒她。

冰是人的名字还是冰块此时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就在他的怀中,有了她,他便仿若拥有了全世界。

“我只是答应你少生气罢了,又没有说过不生气,更何况你总是那么有本事……”她总是能轻易地引燃他的怒火。

她忽然痴痴地笑了出来:“我好像出现幻听了,怎么觉得他刚刚在和我狡辩?他那种人,从来都只会冷冰冰地回我一句‘我就是言而无信了’。”

他心里泛着酸意,将她搂的更紧了几分。哪知怀中的人忽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口中模糊不清地说道:“阿熠,我舍不得你……”

他心中一震,微微松开她些,看到她的面上刚刚有了些血色。眉头紧皱,虽有抽泣的声音,脸上却干干的,一滴泪都没有。

他的指肚疼惜地蹭过她的眼。他见过她的泪水也不过一次而已,那一次是因为一条蛇,想起那日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的人,他甚至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原来她也会有那么脆弱的时候,可是她拿起药碗要打掉他们的孩子的时候,却如现在这般,没有一滴泪水。

于她而言,他算做什么呢?

开始的时候,是利用,所以才会三番两次的在她面前出现,他们彼此都在试探,试探对方的心到底有多深,他没有想到会遇上她那么狼狈的时候,这场意外帮他打开了她的心,可是自己呢?

看到她哭会心疼,看着她冰冷的伪装会忍不住想要发火。他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到真实的她。

可是,从来没如愿过。

她就像是一个影子,一直伴在她身边,可是他从来抓不住她,也许,当有一天太阳照到头顶上,她就会消失……

也许……

他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毁了那太阳,因为那样,影子会不见。

流景是被三声怪异的叫声惊醒的,流景认得这声音,那是姬家的守护神……玉麒麟的声音。

算一算时日,也的确差不多了,她从不指望玉麒麟会放过背叛了家族的人,所以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口中还弥散着药的味道。她知道是他,一定是他,即使周围已没有了他身上淡淡的杜蘅味。

将看守叫来,她让他向夏侯熠传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那守卫知道她不是普通的犯人,十分利落地去了。

地牢之中,流景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扬起头,然后,闭眼,那一刻,仿佛又冰冰冷冷的东西滑过心底。

夏侯熠到的时候,阴暗的地牢中仿佛都有了月光,那种带着寒气却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他的身上是一袭锦缎蓝袍,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向她逼近。

她坐在地上,带着一抹柔媚的笑,仰起头看着他。他的身边跟着尹风、谢玉成,还有两个她并不认识的人,若是在以前,她或许还会有几分好奇,可是如今……

无妨了,什么都无妨了。

“听说你有事找朕?”他在她的身前站定,颀长的身形占据了她整个视线,声音淡漠如斯。

他分明放不下她,才会在夜晚来探地牢,可是当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却又免不了言语相伤。

如果感情之中必定要有一个人先认输,那么现在,她想要为他放下她的自尊和骄傲,任性一次就好。

一次,就够。

她开口,声音之中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对着夏侯熠说道:“阿熠,外面的岩蔷薇该开了,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的。”

夏侯熠身形一顿,锐利的眸光望进流景的眼中,却是如小溪般清澈见底。

他滞了一下,从来没见到过她这样,单纯美好到让人不忍拒绝。

流景见状,以为他不肯答应,急忙补充道:“阿熠,不许耍赖哦!”

答应她要一起看岩蔷薇花开的时候,她还在龙临皇宫之中。他用了些手段引她出来,在野外看到了盛开的岩蔷薇。

很美的花,透着一股素雅的气息,仿佛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本事。

她就站在他的身边,鼻端的香气不知是花香还是源自于她。他轻笑了一声,玩笑地说道:“这花倒有几分像你。”

态度虽然玩笑了些,但说的却是心中真实所想。

那一天,她答应帮他夺下龙临江山,并许他一年之期。“明年此时,我邀你同看蔷薇花开。”声音颇有些暧昧。

溪水在身后淌过,发出涓涓的声音。她微偏了头,避开他的气息,连却不自知地红了。

很浅的红色,但是夏侯熠还是看到了。

将她从地牢中抱出,她轻的让他觉得心疼。

“怎么两个人才这么轻,你莫不是待孩子了吧?”他语气难得的轻松。阳光照在他的面上,俊美的容颜带着两分笑意,美不胜收。

可是不知道为何,流景却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些许阴沉,一眨眼便淡去了。

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夏侯熠的脸,想要往外扯一扯,可是眼角看到夏侯熠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都在偷偷地把目光望向这边,又想起了夏侯熠生气时吓人的模样,只得又揉了揉他的脸,便悻悻地收回了手,神色有些郁郁。

“扯吧。”仿佛看穿了流景在想些什么,夏侯熠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思。

流景一怔,看到夏侯熠的表情,不由得觉得好笑。

过了半晌,夏侯熠才放开她。将她置于烈风的背上,他翻身上马,带她出了宫。

溪水之旁,白色的岩蔷薇开的正盛,风一吹,有花瓣飘落,犹如人间仙境。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灵台上重重地锤了一下,她怔怔地,口中不自觉地滑出一个字:“冰……”

两个人同时愣住,流景看到夏侯熠的眼睛中暗的惊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跳起来揽住了他的脖子,笑着说道:“逗你的!”

这是她第一次以花为簪,她抬眸望向他,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头上的蔷薇花,他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流苏,不要摘下它。”

她微微向后仰了仰,像是在欣赏一副作品,半晌,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起初,他的面色微沉,但看着流景笑的这般开心,也不忍与她计较了,只是伸出手去想要将花取下,她却先他一步说道:“你也不许摘!你摘了我就摘!”

然而夏侯熠一个目光扫过,流景就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好吧,摘就摘吧,但是你要一直放在身边,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糟糕!流景心中大叫一声,夏侯熠那么敏锐的人,她把话都说成这样了,他岂不是会有所察觉?

急忙补上了一句:“上朝的时候要看到它,批奏折的时候要看到它,呃……在别的女人那里的时候还要看到它……”

说完,她仰起脸,冲着夏侯熠坏笑了两声。

“那倒不如上朝的时候你陪着我,批奏折的时候你也陪着我,我去别的女人那里的时候,你接着陪着我。”夏侯熠说的理所当然,听的流景不由自主地磨了磨牙,狠狠地道:“我陪着你干吗?”

然而再凶恶的模样也不过是装出来的,心里如同被什么东西挖空了一样,她知道,这些不过是她的奢望。

风吹蔷薇,花香阵阵。他就在她身边,陪她共赏这宁静美好的景致,这是她心之所向。

她央他去街上,他开始的时候本是不许的可是拧不过她软磨硬泡,终是和她牵了手,进了城。

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和她就牵着手,走在这闹市之中。二人均是一身蓝衣,气质卓然,远远的望去,如同漫步在松山雨林。

她为城里的繁华而沉醉,这是他治理下的天下,她为他的优秀而骄傲。

突然停下了步子,她兴致盎然地凑到一个小摊前,指着上面的东西问老板道:“这是什么啊?”

“同心结啊,小姐和公子一人一个,永结同心。”那小贩的面上是讨好的笑意。

流景动心了,回过头去望向她身后的男人,小心地笑着。

夏侯熠皱了皱眉,这种市井的东西做工并不够精致,怎么能和宫中的贡品比?可是看着流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只好答应了,正要从钱袋里掏钱,却突然有一个人扑了上来,抢了他的钱袋就跑,看样子是会点轻功的。

一旁有看到的百姓议论道:“又是那个尤老二,真是可恶!”

“看那公子穿得不错,尤老二这一次算是发了一笔大财了!”

眉蹙的更紧,夏侯熠微偏头,看到流景用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他。叹了口气,夏侯熠施展轻功,很快捉到了那个小偷。

官府将那个尤老二带走之后,夏侯熠回到方才的地方,看到流景还在原地等着他,心中舒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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