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婶揩揩眼角，“你别瞎说，你的身体棒着呢能怎么样……在家里看你这么大个儿人突然倒下去，我都这么老了你是要吓死我不成？连婶都说过你好多次了，让你注意饮食注意饮食……要按时吃饭、营养均衡……你看看你，啊？整日整日地喝咖啡，精神不充足可以喝浓茶代替，怎么说你都不听，听林南说你有时候在公司一天只扒几口快餐，在外头出差连着两天粒米未进！你的胃能健康吗，啊？现在得了那个什么‘慢性糜烂性胃炎’就好了！你十七岁出国留学之前，是我和老夫人带大你……哎，老夫人去了，连婶又是佣人，知道说了你也不会听……”连婶坐在床沿，一番语重心长后，背过身去抹眼泪。

“连婶……”褚沐綦坐直身子，拍拍连婶的背，“是我不好，什么佣人说得多生分。在沐綦心里，您就是沐綦的长辈，都怪晚辈不听话，长辈批评教导的是。”

“油嘴滑舌……你呀，从来都没好好听过连婶的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赚那么多钱你得有命花！我不管你了，自己看着办吧。”连婶生气地走了出去，却还是轻轻地带上了门。

林南提着保温壶进来，“先生，你醒了。这是连婶给你炖的养胃的汤。”

“嗯，放桌上……对了，江氏的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褚沐綦依旧不忘公事。

“办好了。明天江荣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先生，您还是养好身体要紧，刚刚把连婶吓坏了。”

“林南，我发现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褚沐綦微仰起头，看着明晃晃的白炽灯，嘴角牵出一抹苦笑，“她十五岁那年刚到褚家还是个黄毛小丫头，都学会给我添乱子了。生病了死活不进医院，她说医院的味道很难闻，墙是白的看着就害怕……呵呵……的确是啊，医院挺可怕，住院也的确挺烦。”那时候那丫头只会一昧地跟自己耍性子添乱，还不惜把自己弄生病，当时褚沐綦是挺生气的还想撒手不理……

可是会心疼。

林南看着平日里在生意场上手段狠厉，在人前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显现出毫不掩饰的脆弱。他微仰着头看白炽灯的样子，真像个在星空下许愿的孩子。

可她从不知道。

所以不会心疼。

“先生好好休息，公事交给华秘书和沈特助处理，可以么？”

褚沐綦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

“先生，军火商来访，我先过去了。”

他挥挥手，示意林南出去。

褚沐綦斜靠着靠枕，嘴里喃喃道，“慢性糜烂性胃炎？褚沐綦啊褚沐綦，我还真他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脆弱。”

中国的夜，很深了，再深的夜，依旧有人无法入眠。

中国的夜是利物浦市的早晨，不算太早，因为已经可以看见太阳的全貌，因此早已有人在四处奔波。

原来，国与国之间可以生分到这种程度，连白天黑夜都颠倒。若星用手挡在额前，嘲讽似的望了望似火骄阳。这已经是第十七家了……这两天她和江南分开奔走找工作，几乎是利物浦所有要招工的中小型企业她都去面试过了，职位从清洁阿姨到茶水小妹再到小文员，每走进一家公司，她无一不是碰了一鼻子灰走出来的。更有甚者，有一家公司她竟然同一天去了两次……

因为人生地不熟，她兜兜转转于利物浦的各大街，连小巷都没放过。若星在一家小型企业碰壁出来过后，又兜转了几圈，结果看见一家公司要招文员，于是若星充满斗志地走了进去，在一男性面试官面前刚坐下，若星就感觉这个地方忒熟悉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当下她也就没多想，接着男面试官旁边又来了一名很富态的女面试官，她皱眉看了若星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若星的简历，抬头……

二人定睛一看，若星惊悚地跳开，“怎么又是你？”

若星当即从不明所以的男面试官手中抽走简历，愤愤地走出了这家公司。原因就在于若星和那个富态女面试官有过节……第一次去那里面试，她竟然狗眼看人低，当着那么多应聘者的面儿指着若星，大声飞快地用英文说：

若星反应了好一会儿，直到耳旁响起其他应聘者的哄笑声才听懂她在说什么。当下若星就想朝她那张胖得眼睛鼻子嘴巴都陷进肉里的丑恶嘴脸来一耳刮子，最后若星还是忍了，别打了她以后那个死八婆到处败坏中国人的名声！在中国人的名声与尊严面前，这么点儿羞辱她还是可以忍的。

原来，国界国界，谐音是过节！诅咒那家公司两天内倒闭！

吃了一肚子气……要不是为了显示自己对这次面试的重视，她用得着早餐都不吃时间全用来化妆？她用得着一瘸一拐地穿这双高度从未挑战过的鞋子？

中国人怎么了，中国人和你们一样都是有尊严的人，难道你们是自养型的高级人类从不吃土里长出来的植物？出口就说看不起中国人，真是应了中国的一句俗语：有爹生没娘教的娃儿，你桑不起呀桑不起……若星轻不可闻地叹着气，倚着身后的白墙，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自从褚家逃出来，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若星开了机。清脆的信息铃声不断响起……

下一条短信，若星的目光在触及那个名称时心都漏跳了一拍……竟然是平时不发短信也不给自己打电话的老妈！若星担心这件事被老妈知道，不管怎么说，她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星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开那条短信。

老妈：死丫头是打算让我和你爸孤独终老吗！这么久都不回来一次。

眼泪扑簌簌地滴在手机屏幕上，若星用手背胡乱擦着屏幕上的泪水，谁知道竟越擦越多，越擦视线越模糊……突然铃声大作，若星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面忽闪忽闪的“老妈”二字跃入眼帘。若星吸吸鼻子，轻咳两声，按下接听键。

“喂，周女士。”

电话那边却是一阵沉默，若星知道是老妈生气了，她一生气就爱这样一言不发。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明明是同一个太阳，在谈妈妈那里已是夕阳薄暮，而在利物浦，太阳还是当空高悬。

良久。

远在C市的谈妈妈站在窗台边，眼睛红肿，“谈若星，你打算不管我和你爸了是不是！好歹我们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啊？你还是记恨我们对不对，你恨我们把你送走所以现在你就以此来报复我和你爸了是不是……”

若星听着妈妈哭诉的声音，心如刀绞，哽咽道：“妈……妈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我怎么会不管你们呢……我、我是有苦衷的……我已经不在C市了……”

“你不在C市？那你在哪儿……你离开褚家了？”

“是……我离开那儿了。”

听见女儿的回答，谈妈妈一下慌了神，连忙招来谈爸爸，按下扩音键，若星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飘出来，“我……总之我已经不在C市了，你们别担心我，我和江……我和我的一个好朋友在一起，我很安全。放心，等安定下来，我就回去找你们，然后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们，再没有什么可以拆散我们一家人。相信我，我一定会回去尽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