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为什么走,也不要问我要到哪里去,更不要问我何时归来。子璃,你须知,无论我走不走、归不归,到天涯还是海角,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我将它给了你,便只是你,一如你也将你的心给了我,便永远都有我一样。”
“子璃,我真的真的很爱你,爱到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爱到我害怕你因我而受到伤害,爱到我不敢再去爱。子璃,若是为我好,便接受我的安排。也许我会回来,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回来。别来寻我,我不会让你找到我,因为…..你若是来了,便是我从这个尘世消失的时刻。子璃,爱我吗?若爱,便别来。”
“子璃,我离开你,一个小家离散了,你和我都很痛苦。若是东平和西蔺开战了,便是千千万万个家离散了,因我们的懦弱和自私,让这么多人受苦,我不心安,你也不心安。若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便接受命运。我始终相信,无论你是否娶了她,我都在你心里,所不同的,只是你看不到我而已。难道,你感觉不到,我的心仍然会和你在一起吗?”
“子璃,好好活着,你若安好,我便安好。你若有事,我便有事。想要再见到我吗?那就好好活着!为了我,而快乐。若是你有事,拿什么来见我?”
“子璃,还记得那句誓言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我是你的妻,便这一生都是你的妻,和岁月无关,和距离无关。子璃,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你若是不好,我们便不能再相遇。代我照顾爹娘和玲珑,我相信,你会的,有你在,我放心。”
“子璃,我会记得你掌心的暖,永生永世。”
薄薄的信笺从子璃手中飘下,慢慢落在脚下,子璃呆呆的站立着,许久许久,久到似乎没有了尽头。
无悲无喜,仿佛那只是一张白纸,什么印迹都没有留下,空白的,像他此刻的脑海,什么都没有了…..
“王爷……”程峰担忧的唤了一声,又不敢擅自去看那封信,只能忧心如焚的等候着。
“程峰啊,你不去好好睡觉,到本王梦里来捣什么乱?本王就知道,一做噩梦,就准有你。滚吧,别来打扰本王睡觉,本王要去搂着小王妃歇息……”子璃挥挥手,惨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意,只是那样的笑容,却让人心惊的想要落泪。
是痛到了极点,痛到了麻木,便会不记得什么是痛了吗?
子璃踉踉跄跄的向床边走回去,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跌倒了,程峰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他回过头来,露出凄楚的笑容,摇摇头说:“扶什么?本王又没死…..小王妃说,要本王好好活着呢!她那么彪悍,本王敢不听吗?去,别让她看到了,她会瞪眼睛的……”
“王爷……”程峰低低的唤了一声,眼眶湿润了,喉中也异常酸涩。
子璃的喉间也有些不舒服,他捂着胸口,低低的呵斥道:“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不知道吗?男儿流血不流泪…..”
“噗…..”话音未落,子璃突然一弯腰,骤然喷出了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溅在雪白的中衣上,红得让人刺目。
“王爷…..来人,快找大夫…..快!!!”程峰一边大叫,一边紧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子璃,手不停的在颤抖着。
玲珑和翡翠跑了过来,连忙将他们扶住,和程峰一起,将虚弱的子璃扶上了床。
“程峰,你说你,真没用…..看吧,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本王就是不流泪…..程峰,你真傻……”他一边傻傻的笑着,一边紧紧的抓住程峰的手,抓的紧到了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碎的地步。
“王爷…..您不要说了!求您!求求您不要再说了!属下马上就让人去找,马上进宫禀告陛下。王爷,求求您,赶快清醒过来吧?你要是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求求您,别这样……”程峰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呼唤道。
子璃歪倒在床上,根本不去理会衣襟上的点点血迹,低低的说:“本王困了,要睡觉,本王要去梦里骂小王妃一顿,谁也不要打扰本王!本王要打她的屁股,她不听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没有脱掉靴子的腿紧紧的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肩,膝盖弯曲,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的背影那么苍凉孤单,一种铺天盖地的忧伤袭来,仿佛天地都变了颜色,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空,转眼就乌云压顶,阴暗的让人窒息。
陆青云收到程峰的消息,马上派了人封城搜索,皇后听闻,一脸震惊,直念:“阿弥陀佛,保佑本宫的儿媳早日回来吧!”田嬷嬷咬着唇,泪光在眼底闪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整个六王府乱作了一团,大家进进出出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皇上派来给子璃诊治的太医,连子璃卧房的门都没有进去,更不要说诊治了。
陆子璃不吃不喝不说不动,足足在卧房里关了两天,第三天,程峰急了,要跺门,被玲珑拉住了,程峰无奈,只好再次进宫禀告圣上,皇上又急又痛,当下带着田皇后一起亲临六王府。
让人意外和揪心的是,即便是皇上亲临,子璃依然不肯开门,大家只能从捅破了的窗纸上,模模糊糊的看到他依然蜷缩成一团,无声的躺在床上。
田皇后的指甲掐痛了手心,咬着牙坚持着。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不能回头了,一回头,就是无数人掉脑袋的事。这个时候的云笑语,大概已经被送出了几百里之外了吧?京城中的动静她一清二楚,自然会避开追查的人,向他们找不到的方向前行。而西蔺方面,她也已经通知了他们,边关的军队,暂时也不会妄动。
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反复煎熬着,儿子是自己亲生的,看到他不吃不喝,还吐了血,她能不心疼吗?可是,儿子心里再痛,也终究会过去的。难道,他还会为了一个女人,真的不要命了吗?
陆青云又急又疼,勃然大怒,命人加大搜索力度,自己一脚跺开了房门,一把将昏昏沉沉的子璃从床上拉了起来。
“混蛋!你还是不是我陆青云的儿子?你不吃不喝是给谁看的?你真的想死吗?好,朕就成全你!但是,朕告诉你!你若是死了,六王府上下所有的人,全都给你陪葬!还有,如果找到云笑语,朕会将她一刀一刀凌迟!你自个儿看着办吧!”陆青云一把将他又推回床上,气恼的跌坐在椅子上。
玉罗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子璃,将手探向他的额头,有些惊慌的禀告说:“皇上,六王爷在发热,身体烫的不得了。”
陆青云一愣,咬着牙说:“烧!烧死他,让他一辈子都见不到他的王妃,让他的王妃回来,只能看到他的灵位,然后给他殉情、陪葬!别管他!”
陆青云嘴上说着,眼神却还是落在了一旁吓得抖抖索索的太医身上,太医一头冷汗,想要上前给子璃诊治,又不敢。
玉罗忙对太医唤道:“陈太医,快,快给王爷瞧瞧。”
太医哆嗦着向前,伸出手仔细诊治了一番,又开了一堆药,玲珑忙拿着单子取药去熬。
子璃一直昏昏沉沉,双眼紧闭,不发一言。对任何人的话都仿佛视若无睹,对任何人的动作,都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任其左右。这一刻的他,就像是没有了灵魂的木偶,心碎了,空了,生和死似乎都变得无所谓了。
痛到了极致,便是你根本就感觉不到痛,除了绝望,便还是绝望。
“子璃啊,你千万要想开些,你父皇已经派人去找了,会有消息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父皇母后可怎么办?”田皇后握着子璃的手,落下了泪来。
这一刻的子璃,却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微微睁开迷蒙红肿的双目,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呆呆的盯着田皇后许久,田皇后有些心惊,又不敢追问,忙掩饰着说:“子璃,你好好休养,其他的事不要多想,父皇和母后会想办法的…..”
“母后费心了……您的办法太多了,还有更好的吗?”子璃声音颤抖的说出了三天来的第一句话,因为不吃不喝,又发着烧,嘴唇干裂,喉咙更是嘶哑的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其他人没有听清,可是,站在他身边的田皇后和玉罗却听了一个清清楚楚。田皇后有些尴尬和惊慌,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而玉罗心里更加微微惊诧了一下,目光悄悄落在田皇后身上,却看到她依然神色如刚才,没有什么改变。玉罗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将目光投向身后的陆青云,陆青云迎上她的目光,她连忙又将头扭了回来。
“你们都出去,我要和母后说说话,最疼爱我的母后啊,一定也想和我说些劝慰的话吧?”子璃重新闭上了眼睛,极度虚弱的张开口,低低的吐出一句话来。
其他人没有听清楚,还是玉罗和田皇后听得最清。田皇后正要说些安慰的话来拒绝,玉罗却先开口了:“皇上,王爷说想和自己的母后说会儿话,要大家先回避一下。皇上,奴婢看,孩子无论长到多大,始终最依赖自己的母亲,就让皇后娘娘劝劝他,咱们大家先到前厅等一下吧?”
她的目光软软的落在陆青云的身上,陆青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点点头:“好,所有人都离开后院。”
说完,率先大步踏出房门,大家也陆续跟随,将房门带上,往前厅走去。
陆青云回过头来看了金公公和玉罗一眼,两人微微点头,金公公放慢了脚步,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拦住了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那是他的亲信,他低声耳语了几句,小太监点点头,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向子璃卧房的后方摸去。
小太监找到卧房的位置,矮下身子,猫在窗口下,仔细聆听着房内的动静。
田皇后等了一会儿,听听外面似乎没有动静了,便推开了窗子,向院子里望去。院内空无一人,大家都跟着陆青云去了前厅,她转过身,将窗子依旧敞开着,这样,她便可以看到后院的大门,人来人往,都会收入眼底。
“母后真是谨慎啊!”子璃声音嘶哑的开口,努力从床上坐起身来。
田皇后忙弯腰想要将他扶起,他却冷冰冰的推开了田皇后的手,像看陌生人一样,冷冷的盯着她,那些陌生、疏离,甚至透着恨意的眼神,让田皇后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子璃,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母后,母后心里很难过……”田皇后执起手中的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有错吗?怎么儿子就是不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呢?他就没有意识到,现在太子和田家面临的危机吗?几乎都可以说是迫在眉睫了,他还纠缠于儿女情长。
“母后,儿臣问你,你跟儿臣说实话…….”子璃虚弱的开口,没说一句话,都像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一样,须得喘息一番才可以继续说下去:“笑语的离开,是不是您的意思?是不是您逼走了她?”
子璃的语气微微有些激动了起来,手也开始颤抖着。
田皇后心中一凛,忙摇摇头呵斥道:“子璃,你在说什么呀?母后是那种人吗……”
“是!您就是!”田皇后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狂躁的子璃打断了。
“子璃……”田皇后双手颤抖,气恼的双颊通红:“子璃,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母后说话?”
子璃靠在床头上,用绝望的目光凝望着她,摇摇头,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哀伤:“一定是您!那天您召笑语入宫,她回来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却仿佛变得很高兴了一样。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西蔺逼婚的事,我们心情都不好,彼此都很少有笑容。而从那天开始,她便再也不问、不提西蔺逼婚的事,只是拼命的玩、笑、闹,每天都好像很开心一样。那时儿臣没有想到和您有关,这几天,儿臣又回想了许久,尽管儿臣不愿意相信,但是儿臣还是明白了,她是把那几天,都当成了最后相聚的日子,她要留给儿臣,最快乐的记忆……”
田皇后摇摇头否认道:“她原本就是没心没肺,喜欢玩闹的小丫头……”
“不!”子璃的语气变得冲动了起来,手颤抖的指着田皇后,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母后,您好狠的心!若不是到了末路,若不是有人威胁她,她不会离开儿臣!不会!她爱儿臣,比爱她自己还多!她爱儿臣,胜过爱她自己的生命……您究竟是如何胁迫了她?你到底做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田皇后真想大喊:“母后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哥哥、为了田家上千人的荣耀。”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陆青云不是傻瓜,他又岂会这么轻易就离开?又岂会放弃每一条线索?说不定,现在某个角落里,就有他的眼线在紧紧盯着她。她不能!有多少冲动的话,都必须压在心底。
“胡说!母后也喜欢笑语,母后也疼爱她,母后比任何人都想要你们相亲相爱。母后怎么可能会逼她?”
子璃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痴狂,却又无比的让人心酸和凄楚。笑容落下,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语气又变得轻淡起来:“多么伟大的母亲啊!多么善良的婆婆啊!为了儿子的幸福,所以要亲手拆散儿子和儿媳……您真是伟大啊…..您对儿臣和您的儿媳的疼爱,让天地动容啊…..虽然这种爱,有些变态,可是,母后您居然能够做到,儿臣真是感激涕零…..哈哈…..儿臣多么幸运……”
一句“变态”,让田皇后的怒火蹭蹭窜了上来,她想也没想,伸手给了子璃一掌。
“啪”的一声脆响,让田皇后自己也震惊了,她呆呆的望着自己还未收回的手,脸色变得惨白了起来。
她居然打了自己的儿子?他从小到大,她可是从未舍得打过他一次啊!
子璃却又笑了,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竟然又笑了,抬眸望向田皇后,他低低的开口:“母后,真好!您这一掌,将儿臣对您最后的一点尊敬和爱,都打没了…..儿臣,从此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子璃说完,“噗”的又吐出了一口鲜血,虚弱的趴伏在床沿上。
“子璃!”田皇后扑倒在床边,双手扶着子璃的手臂,急急的解释道:“子璃,母后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怪母后,母后不想打你的,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太不敬…..子璃,母后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了……”
子璃缓缓推开她的手,向后躲了躲,虚弱的靠在床头,微微闭上了眼睛,低低的叹了一句:“母后,我们母子,如何就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您若是不喜欢笑语,当初何必要逼我娶她…..既然让我娶了她,又何必要逼她离开…..她走了,将儿臣的命,也带走了…….她不会回来了……她不要儿臣去找她,儿臣若是去找她,她就会死….母后,您好狠的心…..终有一天,您会后悔的,因为,你会失去的越来越多,直到,什么也没有……”
田皇后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利害,她依然不能承认自己做了什么。
“子璃,母后没有,是她自己不想让你为难。你若是爱她,就该体谅她的一片苦心。她离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娶夏沫儿……”田皇后又想苦苦劝说。
子璃打断了她:“那不是她的目的,应该是母后的目的吧?母后既然那么想要夏沫儿做您的儿媳,就让皇兄娶了她吧!”
田皇后冷怒的呵斥道:“你说什么呢?你明明知道,那夏沫儿喜欢的是你!”
子璃冷哼一声,反问道:“母后,您那么聪明,为什么就不能让那夏沫儿喜欢上皇兄呢?从头到尾,包括中**的事,都是您和西蔺约定好的计谋吧?为了您的荣耀,您不惜出卖和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不是!”田皇后失控的怒吼着:“子璃,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数次出逃,根本不爱你的女人,你竟然这么诋毁自己的母亲,你简直就是不孝!”
“爱?”子璃喃喃重复着:“母后,您也知道是什么是爱吗?您真的知道吗?不!您根本不懂!您所谓的爱,就是掠夺、占有和利用!您根本就不懂,母后,您真可怜……”
田皇后有些歇斯底里,手高高举起,几乎就要又一次打到自己脸上了,子璃却微微一笑,反将脸颊迎了上去,田皇后的手硬生生的顿在了半空中。
“打啊,打啊母后!让儿臣感受您伟大的母爱……”子璃居然又笑了,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凄楚的笑容,怎么让田皇后下得去手?她的心里,也并不是没有一点点愧疚。在看到子璃憔悴的不成人形的那一刻,她甚至非常懊悔,可是,开工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回头,回头,便是更无敌的深渊。
“母后,这几天,儿臣想了很多,想知道儿臣的决定吗?”子璃幽幽开口,微笑一直挂在脸上。
田皇后警觉的望着他,不敢开口,他却径直说道:“儿臣只有三条路,不如母后帮儿臣拿拿主意。”
田皇后不语,呆呆的凝望着他,他又笑了,仿佛他今天的笑容特别多,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仿佛让人愈看愈想要痛哭。
“母后,儿臣有三条路:第一,死!若是笑语死了,儿臣陪她。”他轻飘飘的说,田皇后眼皮狂跳了一阵子,这话,以前她也许不信,现在,她突然信了。
“第二,自宫。如此,谁嫁给了儿臣,便是害了人家一辈子,好吧,谁想嫁到六王府,就来吧!”他说的极其淡然,田皇后紧紧咬住了唇。
“第三,让儿臣走,将儿臣贬为庶民,让儿臣离开皇宫,儿臣要用一个新的身份去找她。”他又笑了,眼中开始有火花闪耀。
“不!你父皇不会同意的!”田皇后急忙喝止,若是他走了,一切计划都化为泡影,夏沫儿便不会嫁到东平来,那么,她最后的倚靠,也就没有了。
“好啊,父皇不同意,那儿臣就选第一条路……”子璃笑着说,语气轻淡,却又无比的坚定。
“不……”田皇后又要阻止。
“朕同意!”随着一声大喝,门被踢开了,陆青云黑着脸走了进来,目光落在了一脸惊慌的田皇后身上,田皇后忙弯腰见礼,子璃却是动也不动。
“你们都滚出去!”陆青云脸色铁青,对着所有的人吼道。
大家都慌慌张张的离去了,陆青云大步走到床边,侧身在床沿坐下,也不说话,目光炯炯的盯着子璃看了许久。子璃看不透他的用意,却又毫无惧色的将目光迎向了他。
“就那么在乎她吗?地位、身份、爹娘、荣耀、性命、名声、国家,全都不要了?”陆青云的语气有些低沉,无形之中,透着重重的压迫。
“是!”子璃坚定的开口,目光毫不躲闪:“就在她走之前,儿臣还在为您刚刚说过的这些而纠结,可是,就在她离开的那一瞬间,儿臣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谁愿意骂就骂吧!谁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儿臣已经后悔了,可是,为什么,总是要在彻底失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如果儿臣能够早些做出选择,她就不会走。是儿臣的错!”
陆青云的目光突然松动了,扭过头来,呆呆的望着地上,叹了一口气,幽幽的开口:“子璃,父皇曾经以为,为了心爱的女人而放弃江山和地位,是需要最大的勇气的,今天,父皇突然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的时候,你费尽了心机得到的东西,可能永远都不会让你满足和开心。你为了笑语,放弃天下人都想要的,父皇,做不到,至少是,曾经做不到。以后,也没有机会可以去做。你若是想好了,父皇支持你。”
子璃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已经痛到了极致的心里,已经麻木的感情,突然就有了一点点复苏。
“父皇……”子璃伸出手,握住了陆青云的手。
陆青云怕品他的手,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小声说:“可是,父皇是有条件的!”
子璃忙点点头:“父皇您说。”
陆青云压低声音,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子璃呆了片刻,干脆利落的答道:“好!”
陆青云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似乎要走,子璃忙又开口唤道:“父皇!”
陆青云回过头来,子璃忙又问:“父皇,如果儿臣真的被贬为庶民,西蔺宣战,怎么办?”
陆青云笑着问:“你不是不管不问了吗?”
子璃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儿臣不放弃选择。”
陆青云也收起了笑容,点点头:“父皇也不能受人胁迫。笑语如果真的是受了你母后的胁迫,那也是给我们敲了一个警钟。如果屈服于压力,压力就会变得越来越大,如果东平这一次屈服于西蔺的压力,以后,但凡有事,都会抬不起头来。父皇这些日子纠结了很久,还是想开了,尽管不想百姓陷于战乱,但如果西蔺真的要开战,父皇奉陪到底。”
子璃也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不管怎么说,是儿臣的不义。父皇,羽逸还没有消息吗?”
陆青云点点头:“有,还是个好消息呢!刚刚传过来。那大盛朝的小皇帝,真是个小狐狸。”
子璃忙追问:“怎么说?”
陆青云又退回床边,小声说:“你的朋友让人传来靳宇墨的意思,他希望大盛和东平能够先签订停战协定和攻守同盟。也就是说,东平和大盛,从此再无战争,两国和平相处,加强贸易往来,共图繁盛。若是有敌来犯,将互相予以兵力支持!你说,这是不是也是好事。当然,那家伙,也是没有好处不出兵,借着这个机会,我们签了这两项协定,他才会出手相助。”
子璃笑着说:“靳宇墨的狡猾,咱们早就听闻了,也在预料之中。虽然在这几个国家里,大盛的兵力和国力是最强的,可是靳宇墨向来不打没有好处的仗。不过,这个协定,对咱们东平也是有害无益的,这样,若是西蔺来犯,他们也师出有名了。”
陆青云点点头:“子璃,这次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出了大力。朕应该好好奖赏你们才是。”
子璃笑着说:“父皇若是同意将儿臣驱逐出皇家,便是对儿臣的奖赏了。”
陆青云又拍拍他的手,轻叹了一口气说:“子璃,有些事,我们总是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才知道自己该去选择什么。你还年轻,路还可以回头,父皇却不能了。去找她吧!好好过日子,好好活下去,无论出现什么事,都不能轻言生死。这,是父皇对你唯一的要求。”
子璃咬着唇,重重的点点头。
“是谁逼走了笑语,父皇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云家和你一个交代。”陆青云站起身,拍拍衣裳,就要离去。
“父皇!”子璃忙大声唤道,又低声开口:“求父皇善待母后……”
陆青云不语,打开门,大步离去了。
三日后,东平和大盛朝签署了停战协定和攻守同盟,同一天,六王爷陆子璃因触犯龙颜,加上因个人行为不谨慎给东平带来了危机,被皇上陆青云一道圣旨贬为庶民,驱逐出京,不得圣谕,不许返京,但六王府资产任何人不得擅动,依旧保留,条件是,陆子璃必须交出先皇托付给他的几份密令。
陆子璃迫于压力,终于还是交上了先皇交托的东西。原来是东平全国各地的暗线布防图和明线兵防图,及一批国家秘密宝藏的地形图。
陆青云将那几张图仔细看了良久,便刻在了脑子里,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图焚烧成了灰烬,从此,这些图,便只有他及日后的天子才会知道。
西蔺也毫不意外的得到了消息,夏梓洵大怒,摔坏了书房中的许多珍宝,许久未曾平静下来。
他的目的就是图,没有想到,陆子璃竟会放弃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更没有想到,他会交出先皇托付的地图,这样,果真就是破釜沉舟,一去就不打算回头了。如今,地图就只有陆青云的脑子里有了,他再多的计谋也起不了作用了,让他如何能不懊恼?就是把夏沫儿硬塞到东平,也不过是嫁给了一个废人,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陆子璃对云笑语的感情,还是让他心底震动了良久。试问,如果是为了云笑语而放弃他的身份和地位,他可以做到吗?目前来说,答案是否定的。
他却又不甘心,总觉得这么久的筹谋,都随着陆子璃被贬为庶民、交出布防图而化为泡影,实在太憋闷,所以,驻守在边境的大军依旧没有撤出,双方依然剑拔弩张,稍有磨擦,战争依然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和大盛朝交接的边境,突然传出西蔺的官兵侵入大盛民宅,扰**女,掠夺财物的消息。大盛朝皇帝靳宇墨大怒,直接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将,率领重兵抵达此地,严密布防,要对西蔺宣战,与此同时,与其签署了攻守同盟的东平,也继续派兵增援,西蔺背腹受敌,边境两端应接不暇。其实一切,都是靳宇墨的筹谋。
西蔺皇帝本就身弱多病,听到急报,急火攻心,狂吐了几口鲜血,昏迷了过去。西蔺国内的皇权竞争,因此也进入了高潮,许多平日都隐藏在下面的阴谋,也渐渐浮出水面。内外夹攻,无奈之下,掌握实权的夏梓洵,只好宣布撤兵。他将东平边境的兵力撤了回来,意料之中的,大盛朝也退兵了。
他早就知道大盛朝出兵是为了东平,可是却不知道,东平如何跟大盛朝扯上了关系,还签订了协议。战争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他自然也就顺应着撤回了兵防,将精力全都放在了国内的夺位斗争之上。
同样没有意外的,半个月之后,老皇帝病危,他凭着手中的遗旨和精密的筹谋,顺利登上了皇位,成为西蔺年轻的新帝王。
陆青云一直在追查笑语被迫离开的真相,他的矛头直指田皇后和她身后的田家,可是,却又被表面的证据引向了糊涂的方向,他心里明白,碍于现在还不是收拾田家最好的时机,只好暂时隐忍不发。可是,帝后之间的摩擦和隔阂,却是越来越藏不住了,矛盾早晚会爆发,只是时机还未成熟。
子璃离京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去向田皇后辞行,田皇后因此大哭,又气又恨,可是,如今的结果,能怪得了谁呢?不过是自己的贪欲作罢。
笑语还在她的手里,一直在软禁之中。她明白,笑语若是被放了出来,就会成为她和陆青云之间的导火索,势必要让田家的一切毁于一旦,在兄弟们的挑动下,她开始动了杀机。
子璃离京后,程峰和玲珑夫妻俩一直誓死追随着,子璃想要和羽逸辞行,可是,他还没有从大盛朝回来,他只好给羽逸留了一封信,便带着程峰和玲珑,按照陆青云提供的线索四处打探笑语的踪迹。
他曾经想过要去逼问田皇后,可是,他也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她是宁死也不会承认的,而他,也实在不想再见她,便在辞别陆青云之后,决然离去了。
一个多月的奔波,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京城方面偶尔会通过秘密渠道传来一点点消息,最后却又被证实是一场乌龙。
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常常一个人默默发呆,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悔放手任她离开,后悔她最初离开时,自己的消沉,而失去了寻找她最好的时机。
他的小王妃,他的小妻子,就仿佛真的从这个尘世上消失了。
春天过去了,他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可是,他仍旧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不停的寻找。
夏日来了,栀子花又盛开了,阵阵芳香,让他的心里又开始充满了希望。
小王妃,你到底在哪里?你瞧瞧,栀子花都开了,多美,可是,你看到了吗?你可能感受到,为夫在思念着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