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历567年的冬天，大陆的北端再次冰封万里。羌、蒙、维、萨克等国遭受严重雪灾，无数牛羊被冻死，人类被迫南迁。

蒙国人联合了各国数十万嗜血游牧民，步步逼近大燕、南梁等南方国家，在大陆中部的边境线上点燃战火，狼烟四起，杀声震天。

燕军在五月份与蒙军的会战中惨遭重创之后，重整旗鼓，征召全国五十岁以下十八岁以上男子前往燕蒙、燕羌边境保家卫国，抵御外敌。

此次征召的对象主要是军户子弟，这些人一般都有家传武艺，稍微训练一下就能成军。但随着寒冬来临，战争升级，战线越拉越长，几万士兵却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饿狠了的游牧民往往瞅个空子突进邻国，大肆烧杀抢夺，等远处的军队赶到时，只能望着人家的马屁股和哭泣的边民摇头叹息。

遂十一月底，兵部又发下了征兵令，凡是符合年龄和身体条件的爱国人士，都可自由报名参军。战争结束之后，兵部将根本各人军功多少，以及各人的意愿，授予军职或者赐予田地。

“士农工商”，农民的地位仅次于官老爷。拥有一块自己的土地，从此成为二等公民，吃穿不愁，这是许多人的梦想。故征兵令一贴出来，报名参军者众，短短一个月时间，燕国又拉起一支三十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开往边境。

由于连年征战，国力虚弱，这支三十万人的大军装备不齐，至少有一半人穿不上战甲，更没有制式兵器。精明的以及有路子的，出来时都知道从家里扛了趁手兵器，不少人都是空着手，或者路上捡些木棍、柴刀、锄头，这样的战力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人们对权势和土地的渴望也可见一斑。

北方战场打得火热，但帝都龙城闻不到半点硝烟味儿，除了买东西的人比往年少了些，店铺门口的年货少了些，年货的价格高了些，似乎一切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没人知道，明宗皇帝坐在皇宫里，简直要愁白了头发。国库空虚啊，十几年的积蓄一扫而空啊，皇帝都在考虑要发动后宫上下节衣缩食，省下一口吃的和一件穿的支援前线了。

吱呀一声，小方子公公蹑手蹑脚地溜进御书房，又快速将风雪关在门外。他用拂尘扫了扫肩上的雪花，理了理衣服，这才慢慢转过重重帷幔，在宽大无比的书案前垂首站定。

“陛下，御膳房准备好了，李大厨子问，您想在哪儿用膳？”

“嗯？已经到酉时了么？”明宗从几堆折子里探起头，高挺的鼻子往小方子的方向用力吸气，“咦？是酸辣土豆丝的味儿。小方子你好大的胆，竟敢偷吃朕的吃食！”

小方子膝盖一软，匍匐在地，“冤枉啊陛下，奴才方才得空，去了小醉月吃快餐，可不敢打旁的主意。”

明宗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促狭的笑意，他重重地咳嗽两声，“果真？”

“果真！”

“属实？”

“属实，绝对属实！”

“既如此……朕还是要罚你！”明宗一拍桌子，眼中笑意更浓，起身走到小方子身边，用脚尖踢踢他的屁股，“罚你陪朕去小醉月吃饭，你可认罚？”

“陛下想去小醉月吃饭？”小方子抬起上半身，眼睛眨巴眨巴，眉心皱得紧紧的，憨态可掬。“奴才听陛下的，可是李大厨子那里……”

“嗯，准备好了不吃，着实是浪费。”明宗摸摸下巴那修剪得很漂亮的胡子，思索着道，“叫他把饭菜送到东宫去吧，太子昨儿还说馋那土豆丝了。”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小方子爬起来，倒退着往门口走，明宗想了想又把他叫住。

“你可别走漏了风声，尤其是那边。”明宗指了指凤仪宫的方向，这是要瞒着皇后微服出宫了。

小方子会意地点点头，“陛下忧心国事，无心饮食，但一禾一粟来之不易，特将晚膳赐予太子……”

“行了行了，几句就够了，说多了太子会起疑心的。”

“是……”

东城小醉月的后门处，田蜜踩着脚凳下了马车，满心欢喜地呼吸着熟悉的香味，“整整半年哪，终于又可以到小醉月来玩了。”

“敢情妹妹来小醉月都是来玩儿的？”

“呵呵，钧哥哥，好久不见了，店里生意还好吧？”

“小东家洪福齐天，生意好得不得了。”叶承钧笑着虚引田蜜进门。

冯妈妈和叶儿花儿各提着一个包袱，尾随而入。赶车的却是侯府的家生子赵三，青帷马车也是侯府派给田蜜专用的。

赵三是西昌侯离开帝都的第二天赶着马车到五柳庄报到的，不用说，这定是西昌侯的指示，汪氏和赵子正不得不照办。

汪氏也做得绝，人和车都给了，月例却要扣下来不发。不过田蜜也不在乎那几两银子，冯妈妈给月例五两，赵三给二两，比侯府的多得多了。为此，冯妈妈曾经的好姐妹于氏，在七月十四前专门跑到五柳庄来看望，对田蜜感恩戴德，说了不少好话。

叶儿却说于氏看儿子是假，来要野生蜂蜜才是真。她走的时候抱着小姐送的一小坛蜂蜜，嘴丫子都咧到耳朵后边去了。

如此，田蜜身边就有了两个侯府还捏着卖身契的下人。平时，田蜜做事也不避着二人，该让他们知道的绝不瞒着。不该他们知道的机密事嘛，自然也别想听到一个字。一个大庄子，要找个借口支开一两个人，容易得很。

于氏去五柳庄看儿子的时候，正值土豆大丰收。在田蜜看来，什么看儿子，什么要蜂蜜，全是假的，于氏就是受汪氏指派，来观察土豆收成的。她也不怕人看，那时日在暗中偷窥的人不要太多哦，人家都是一小队一小队的人，于氏这样跑单帮的，实在没什么兴趣理睬她。

物种入侵是个很奇怪的自然现象，土豆从西边的大陆来到大燕国扎下根，立刻变得生命力极度旺盛，平均亩产达到四千斤，打谷场上一度土豆堆成山。

叶承秀说这不是土豆山，而是金山银山，组织佃户们日夜看守。谁来都可以看可以摸。想买？一百文一斤，赚贵就别要，咱还留着明年做种子呢。

五柳庄种的五亩，再加上李初四种的那两亩，这一季田蜜共收获土豆近三万斤。看着土豆山觉得很多，其实没几天就分完了。一万斤留着做种子和自己吃，朝廷的人买走了一万斤，剩下的就供应给各个小醉月分店，什么酸辣土豆丝，什么土豆炖肉，什么凉拌土豆丝，做多少都卖光。

今天田蜜进城来，是汪氏三催四请叫她回府，说有要事相商。这种时候，除了谈土豆，还能是什么事？最近前来五柳庄要求买土豆种子的人不要太多哦。

七月份收获第一季土豆时，田蜜也知道吃独食是没好下场的，她是来者不拒，只要有衙门出具的身份证明，每家限购五十斤。谁家买了，谁家还没买，都叫人记得清清楚楚，没人能蒙混过关。

于氏看过儿子后，赵庄头早早就到了五柳庄，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一千斤种子。田蜜却指示叶承秀只卖他五十斤，多一两都不给。她说：“今天是侯府，明天是王府，都是了不得的豪门世家，我给谁不给谁都不好，干脆一视同仁，都是五十斤！”

那些排队买种子的，都是各家的管事庄头，看到田蜜做事很公平，连自己家（侯府）都不徇私，便都收了小心思，老老实实拿了五十斤走人。没听人家田小姐说嘛，统共就卖五千斤种子，卖完即止，绝不再加，来晚了没货了就得等到明年去啦，现在买到都算是幸运的。

从佃户们手里流出去的土豆，没几日就炒到了一两银子一斤，让佃户们大赚了一笔。贾庄头问田蜜要不要处理那些私自卖土豆的佃户，她却摇头，佃户们卖出去的土豆不到一千斤，还不会影响到她的计划。

赵庄头提走五十斤土豆种子之后的第二天，汪氏就派了人来催请，田蜜只说身体不好，不能成行，一直拖到八月份土豆种下第二季，汪氏就没再派人来。如今土豆收获第二季了，汪氏尝到了甜头，又想扩大种植面积，再次找上了田蜜。

谁都知道田蜜如今是土豆大王，除了司农科，全大燕就数她种得多，整整二十亩啊，产量比第一季还多两成，可她竟然仍是每家只卖五十斤！这叫准备种土豆发财的汪夫人情何以堪啊。

这不，昨天赵子正亲自跑了一趟五柳庄，威逼利诱全用上了，田蜜也觉得汪氏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就答应今天回去侯府和汪氏详谈。

进了侯府，田蜜没有过多停留，到老夫人处请了安，又去云姨娘处走了个过场，然后到金桂苑坐了一会儿，许诺过了年就给汪氏一万斤土豆种子。汪氏当场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殷切地挽留她吃晚饭。田蜜却说跟宫里的同乡约好在小醉月吃饭，汪氏只得作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