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尾这些铺子都是小门脸儿,格局都是一样的。前面的门面不过二十尺,后面有个小小的院子,开有一个倒泔水的小后门,还有三间小房子和一口水井。房子的一侧还盖了茅厕,内急起来不用到处找地方,既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客人。攒下的粪水自有果农来收去施肥,来年树上又会挂满苹果,招来远客。
田胖子开了门,点了灯,便在后院的厨房里忙着熬粥、和面、剁馅、包包子。田蜜人小插不上手,就拿了块抹布打盆水,跑到前面去擦桌子板凳。
七天没开张,铺子里落了厚厚一层灰,要是不赶紧弄干净,等下客人进来岂不是要嫌弃?
田蜜在梦里过了一世,学得一手好厨艺,做得一手好点心,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干净卫生!
经过二十一世纪的熏陶,食品卫生观念深入骨髓,田蜜最见不得做饭和吃饭的地方不干净。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今天第一笼包子出锅了。
田胖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蒸笼跑出来,头上身上全是汗珠。看到铺子里明亮整洁,两张桌子和四条板凳光可鉴人,宝贝女儿额头冒着汗,正哼哧哼哧地拖着尾端绑了抹布的棍子在拖地。
田胖子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酸楚,忙忙地在门口的大木桌上放下蒸笼,抢过女儿手中那奇怪的清洁工具,瞪了她一眼,“叫你来玩儿呢,怎么干这么重的活,仔细又累伤了身。”
田蜜甩甩有些酸胀的胳膊,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小酒窝里盛满了快乐,“爹爹,蜜儿不累,就是有点饿了,包子可以吃了吗?”
“可以可以,等着哈,爹爹这就给你拿。”
田胖子转回后院,很快端出一只黑漆木盘,上面装了两只小碟和一只小碗,分别是三个大包子、几块酱黄瓜、一碗米粥。
哇,味道好好!
田蜜被抱到板凳上坐好,大病初愈后的她干了那么些活儿,早就饥肠辘辘,如今美食在前,自然食指大动,不客气地开动了。
“老板,给我来两个包子。”
田胖子往蒸笼前一站,顾客就上门了。他笑眯了眼,介绍说今天有白菜馅和萝卜馅两种,都加了肉沫的。客人点了萝卜包子,田胖子便用干荷叶给他包了两个,收入今天的第一文钱。
有了第一个客人,很快就来了第二个第三个,木桌底下装铜钱的小抽屉越来越满,田胖子忙得满头大汗,却一直笑呵呵的,服务态度非常好。
田蜜边吃边看观察了一阵,发现田胖子只卖包子不卖粥,那刚才他熬的那锅粥是干嘛用的,不会是只给自家吃的吧……
买包子的客人有九CD是打包走的,剩下的一成估计是乡下来赶集的或者贩卖苹果的客商,坐下把包子吃完,再讨碗茶也就是白开水喝了顺顺喉才走。
不到半个时辰就数到第十九个要了茶的客人,见识过二十一世纪混搭销售的田蜜心中便有一种浪费资源的悲痛感在上升。
包子铺生意这样好,再卖点小菜卖点清粥,那得增加多少利润啊。
不行!等下要和爹爹谈一谈!
太阳照进铺子里来的时候,菜市场的早市结束了,包子铺前的客流量也减少了,忙了一早上的田胖子终于可以坐下喘口气,吃个包子填填肚子了。
田胖子将装了大半抽屉的铜钱端去了后院,回来的时候腋下夹着空屉子,手上端着黑漆木盘。他和田蜜一样,吃的是包子小菜和清粥,只是份量多了一倍不止,木盘盛得满满当当的。
田胖子坐下吃饭,田蜜小同学搬了个小板凳坐到蒸笼前,接替田胖子卖包子。
一文钱两个嘛,很好计算,客人一般买的也不多,用干荷叶一抓再一卷,收钱给包子,这位就OK了。下一个……
田胖子开始还怕女儿干不来,咬着包子站在后面观察,见她动作麻利心算快速,竟是做得半点儿也不差,田胖子眼睛笑得更眯了,放心地坐回桌前吃他的饭。吃过之后他又到后院继续和面蒸包子,前面的事竟是丢给女儿,他不管了。
父女两个齐心协力,包子卖了一屉又一屉。过了午要歇市的时候,田胖子数了数铜钱,竟是比往常还多赚了三十二文钱。他高兴地抱起女儿使劲亲了两口,笑说蜜儿是福星,第一天来铺里帮忙就让爹爹多挣钱了,以后一定是个旺夫益子的。
田蜜大囧,心道我才五岁,你从哪里看出我旺夫益子啦。
上了大半边门板,田胖子带女儿回后院,让她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还从屋里找出来小半袋红枣让她吃,自己则哼哧哼哧地在井台边清洗笼屉和蒸锅碗碟等物。
田蜜吃了几颗红枣,又跑到院墙根瞧了瞧那棵老石榴,没找着成熟的果子,便跑回田胖子身边蹲下,双手托腮看他忙碌,间或用他脖子上的帕子帮忙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子。
“爹爹,您为啥光卖包子不卖粥呢?”看了半晌,田蜜眼珠子一转,开始诱导她爹了。
“傻蜜儿,包子铺不卖包子去卖粥,那得改叫粥铺了。”田胖子笑了笑,没怎么在意孩子的傻话,用抹布把洗好的蒸笼擦得干干净净,准备端回厨房去了。
“爹爹,人家在跟您说正经事儿呢!”
田蜜使出了撒娇大法,扑进田胖子怀里扭麻花,小嘴儿高得能挂三个油瓶,眼睛红红的,水汽朦胧,大有你不听我说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式。
这招很好使,田胖子立刻举手投降,寻了个板凳,把女儿放到膝头上坐下,笑呵呵地做洗耳恭听状。
“爹爹,蜜儿在梦里去了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城市好大好大,比整个东山都大,那里的人上学不用花钱,叫义务九年教育,人人都会读书写字做算术……”田蜜手脚齐上比划着梦境里的大都市生活,用稚嫩的童声讲述无异于天书的未来。
说着说着,抬眼看见田胖子张口结舌,满眼的不信和担忧,田蜜心中便有些气馁,略过未来的许多神奇之处,只捡些有关包子铺的信息说了,不外乎天津狗不理、温州小笼包等等,完了告诉田胖子,如果他的包子铺加卖清粥小菜,生意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蜜儿,以后你做梦的事儿绝不可告诉他人,包括你娘!”田胖子想了想,开口不是说包子铺的改革,却是警告了田蜜。他表情严肃,脸上和身上的肥肉紧绷,眯缝眼难得的睁圆,眸子竟是深邃如海,神光闪烁。
田蜜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些惊世骇俗,要不是听者是她亲爹,她才不敢胡说。怕被人定义为妖啊,要上火刑架的!
“娘亲也不能告诉吗?”田蜜吐了吐小舌头,再次确认,见田胖子点点头,田蜜心中惊讶极了。
为什么呀,爹爹都能告诉,娘亲为什么不能知道。莫非爹爹认为娘亲嘴巴不严,会泄漏秘密害了全家?
对,一定是这样的!
田蜜小脸垮了下来,扭头蹭了蹭田胖子厚实温暖的肩膀,很不甘心地说道:“好吧,蜜儿以后只说给爹爹听,其他人一个也不告诉。不过爹爹,蜜儿刚才说的您同不同意呀?”
不就是加卖清粥和小菜嘛,田胖子胖手一拍,明天开始卖。
定了主意,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田胖子快速把铺子整理干净,拎了个大篮子带着田蜜去菜市场采买食材。田蜜这才知道,那些好吃的酱菜都是爹爹自己腌制的,他有独门配方,腌制出来的酱菜颜色鲜艳,香脆可口,咸淡适宜。
早市虽然结束了,但菜市场上还有不少摊子没有收。这些摊主都是镇上长期贩菜卖的居民,衙门那里上了册交了税的,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菜市里卖菜。
这些长期菜摊集中在一起,占了小半个菜市场,从各种时菜生肉到生姜蒜头豆瓣酱,凡是与吃食有关的材料这里都能找到。
田胖子带着女儿从菜市场过了一圈,热情地跟每一个摊主打招呼,挑挑捡捡外加八卦闲聊,对每个关心田蜜病情的人表示了感谢,出来的时候篮子里已经满了,装了足足五十几斤的东西。
田胖子一手牵女儿一手拎篮子,健步如飞,根本就不吃力。田蜜笑说爹爹是大力士老黄牛,他乐呵呵的,没有否认。
买了食材,又去买了些碗筷和腌菜用的坛子,田蜜还要了一张小竹榻安放在石榴树下,花光了田胖子钱袋里的铜板。
下午的时候,田胖子在后院挥汗如雨,田蜜则在竹榻上睡得象只小猪,天快黑了才醒来。
田胖子正在做扫尾工作,小院里现在挂满了处理过的白菜萝卜豆角等物,屋檐下的坛子里还有黄瓜。
田蜜嗅了嗅空气中的酸味儿,脑中灵光一闪,大喊道:“爹爹,其中一半酱菜要加辣子!”
正在收拾井台的田胖子手顿了顿,随即笑了,“好,咱们明天就去买辣椒。”
父女两个披着星光回了家,真是去也天黑回也天黑。
云氏在家中做好了晚饭,在门口接了人,只埋怨了一句,说怎么回得这样晚,饿了孩子可不好。
田胖子呵呵直乐,把包子铺准备扩大生意的事儿说了,却没提这是田蜜的主意。他有些担心地看看女儿,见她抿着小嘴在笑,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这才放下提起的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