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吃饱喝足,伙计们把桌子清理干净,两个丫鬟便上了茶,是田蜜喜欢的陈皮茶,酸酸甜甜的,有助于消化,还理气润肺。
明宗第一次喝这样的茶,也很喜欢,得知是橘子皮腌制晒干所成,大叹此法奇妙。小方子公公立刻问花儿讨要一包,说“黄大人”时常熬夜,胃肠不好,正好用这陈皮茶调理。
“胃肠不好,当用药膳调理。”叶承钧当即写了几个药膳方子交给小方子公公,其态度之热情,让田蜜大感意外。从没见他如此主动给人写药膳呀,还以为他要留着一身本事,等到醉月楼开张才拿出来呢。
小方子公公收了方子,明宗眼皮一抬,象突然才想起来似的,说道:“瞧我这记性,那土豆就是田小东家推广的吧,本……本官要感谢你呀,给大燕带来如此丰产的粮食,替朝廷解决了大问题啊。”
“呵呵,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冒昧问一句,黄大人是哪个部门的贵人?”司农科的人都没他这么客气,每回来买了土豆就走,全都用鼻孔看人的。哪象这位,多谦虚。
小方子公公张了张嘴,明宗抢着答道:“本官是司农科的大司农。”
“原来是大司农,小女子有礼了。”田蜜起身给明宗行了礼,暗道司农科的几个白胡子老头我都认识,第一次见这黑胡子的。话说,这大司农真的好面熟啊。
“小东家不必客气,你对本朝的贡献,本官铭记在心。不过本官有点好奇啊,你是如何得知这西洋土豆种植以及食用妙法的?”
“哦,那个啊,是我爹告诉我的。他是个厨子,年轻时四处游历,可能碰到某个西洋厨子,人家教他的吧。”
“哦?一个喜欢游历的厨子?倒是个妙人,可否请出来一见?”
“我爹他……已经不在了。”
田蜜见“黄大人”不甚理解,又补充道:“不在世了,我九岁的时候,他遭了车祸。”再过几天,就是田爹爹去世四周年记念日,可今日见到云姨娘,她却只字未提。自从她改嫁西昌侯,她从没祭拜过田爹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是这样……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您是无心之举,无碍的。”田蜜笑了笑,幽幽地说道,“其实我也想出去游历,增长见识。听说大洋彼岸地广物博,我想他们不但有土豆,可能还有其他可以借鉴的东西。不过我和我爹一样,只喜欢能吃的东西,嘿嘿,民以食为天嘛。”
“好一个民以食为天!”明宗击掌道,“可惜这世上很多人都看不透一点,唉。”
一大一小相视叹息,动作一致地低头喝茶,连吐气和握茶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看得小方子公公和叶承钧眉头直跳。
明宗这会儿想起密探们呈上来的消息了,这田蜜,就是因为死了父亲,母亲改嫁西昌侯,才从凤城跟来的。关于田蜜的一切,事无巨细地浮现在明宗的脑海,这孩子明媚甜美的笑容之下,掩藏着一颗悲伤的心哪,真可怜。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琉璃四方灯中爆出几个灯花,叶承钧和小方子公公暗中交流了眼色,后者便起身,说:“天色已晚,大人该回去歇着了,夫人还在家等您呢。”
“哦,好,回了回了。”明宗喝干手中的陈皮茶,神情间颇有些恋恋不舍,他将这种不舍的原因归为这里的气氛太好,太温馨,太温暖。嗯,还有田蜜这孩子,也很可爱。
走出房间,田蜜才发现店里已经空荡荡,伙计们正在洗手准备回家。妇女走夜路不安全,所以大嫂们一般都是天黑之前就可以提前走的,这条规定是田蜜所定,没有人有意见。
田蜜和叶承钧将“黄大人”和小方子公公送到后门,发现门外停了一辆制作精良的四轮马车,外表不起眼,但都是好材料,堪称低调的奢华。马车周围,还站了不少人,个个身材魁梧、面容肃穆、眼神机警,护着车子快速消失在夜幕下。
“呵,又下雪了。”田蜜用掌心接住几朵小雪花,昏黄的灯光下,雪花晶莹剔透,光芒四射,如梦似幻。
雪美,人更美,叶承钧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少女绝美的容颜,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冯妈妈见叶承钧的眼神不对,心中不满,重重地咳嗽一声,叶承秀瞳孔微缩,扫了一眼冯妈妈,轻声对田蜜道:“夜了,回房休息吧。”
田蜜嗯了一声,突然揪住叶承钧的袖子,掂起脚尖,在叶承钧耳边小声问:“那位黄大人,其实是皇帝吧?”
“你猜到了?”叶承钧吃惊,连少女的吐气如兰都没心思体会。
“哈哈,我又不是傻瓜,大司农明明是个白胡子,而小方子的上司也不可能是有家有口的中年美大叔。”田蜜笑着跑回了屋,高声叫丫鬟打热水,她要洗浴睡觉了。
叶承钧将伙计们赶走后关了院门,前后左右巡视一遍,嘴角一直噙着笑意,“中年美大叔?评价真高。”
他回到自己房前,推门的顿了顿,进去一看,笑了,“大哥,你怎么来了。”
坐在书案前的叶承秀转过身来,上下打量自己的弟弟。石青棉袍,银纹腰带,长发高挽,面容俊朗,真个是大好男儿啊。“承钧,你长大了。”
“大哥~我都十八了,当然是大人啦。”只有在自家大哥面前,叶承钧才会放下所有伪装,显露真性情。
叶承秀却没理会弟弟的撒娇,长长地叹气,“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应该明白,那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情!”
叶承钧又黑又浓的剑眉微皱,“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清楚得很。我也没有变,只是把她当作亲妹妹来看待。”
“如此,甚好!”叶承秀满意地点点头,将案上的一张小纸条递给弟弟,“刚刚收到的,丹云果然是牡丹人,其父是个教书的穷秀才,病死后她的母亲将她卖入教坊,是田大叔救她脱离苦海,估计当时急需给孩子找一个母亲。”
叶承钧接过纸条细看,叶承秀眼望虚空,苦笑着道:“田大叔那人你也知道,生怕蜜儿学了市井俗气,便要找个知书达礼的女子来哺育她,没想到识人不清,反遭了暗算,可悲,可叹。”
叶承钧目光陡然变冷,“暗算?怎么说!”
叶承秀递过另一张纸条,“这是爹爹发来的,他已经查清了当年那场车祸的真正原因,是丹云那贱人给西昌侯通风报信,赵瘸子找人做的手脚。”
砰!“贱人!!!”叶承钧捏着纸条,一拳砸在书案上。砚台跳起又落下,原地打了几个旋儿,幸好里面的墨汁已经干了,没有弄脏案面。搁在砚台边上的墨条却没那么好运,掉到地上摔成了两截。
叶承秀脸色也不好看,和弟弟一样眼睛红红的。田大胖子是他们的师傅,负责教导他们厨艺,朝夕相处好几年。加之守着共同的秘密,互相之间视为亲人,感情非比寻常,猛然得知亲人是被人害死的,谁心里都受不了。
叶承钧喘了好一会粗气,才嗡声嗡气地问:“事情有变,超出师傅的预料,要告诉蜜儿吗?”
叶承秀迅速摇头,“丹云的来历可以告诉她,暂时不要说车祸的事。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会直接跟西昌侯府宣战,可我们还没有那个实力与之抗衡,还是一个字:等!”
叶承钧因强忍着内心的痛苦而面部扭曲。“真他妈憋屈!”他低吼一句,抄了宝剑打开房门,冲进了院子里与风雪共舞,发泄满心的怨气和狂躁的杀气。
此时田蜜刚刚钻进被窝,听到外面有金铁之声,问忙着打地铺的叶儿:“外面有人打架?”
叶儿站到窗前张望,回道:“是钧掌柜在舞剑。”
“下雪呢,舞什么剑嘛,也不嫌冷得慌。”田蜜咕哝着翻身向里,闭眼睡去。叶儿却久久地站在窗前,凝望着风雪中那道矫健的身影,如痴如醉。
第二日,睡饱了的田蜜早早起床。吃早饭时看到叶承秀,虽然惊讶,但也没想到他是昨晚就到的,还带来惊人的消息。
“我是来采购年货的。”叶承秀笑眯眯的,如是说。
“我也去我也去!”田蜜摇着叶承秀的袖子,灿烂的笑容比雪后的阳光还耀眼。
手中有钱心不慌,田蜜买东西总是很疯狂,看到喜欢的就买,连价钱都懒得讲,跟的人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到了下午,两辆满载的牛车跟在田蜜的马车后面,晃晃悠悠地回到了五柳庄。
俞晴娘在庄院门口迎接,牛车卸完后,田蜜便拉着她“分赃”,除了将吃食等物交给她安排,还分了她许多头面首饰、小玩意和布匹。
期间,田蜜还抱怨今年物价涨得太快,比去年多花了好多钱。接着,她随口对叶承秀说道:“物价飞涨,咱们盘铺子的机会来了,麻烦秀哥哥多多打听,多多留意,争取明年在帝都建起一座大大的醉月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