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阿姨往茶几上放好了茶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了几句话。
“那会儿可轩路过,说夫人病了。昨天夜里发的烧,前会儿还是沉重的不见好。唉,夫人也是,光想着医旁人,自己的身体眼看着要垮了……就不说这次的病,前几天已经闹着高血压,失眠症也犯了,那脸色……”许阿姨只管叹气。
心瑟并不出声。许阿姨也没有多停留就出了屋子。她听着房门带上的声音,半晌,再回过神往面前的纸上看。眼前曲曲折折的一团字,自己都辨认不清了。她慢慢抬起那纸,折了两折,终于揉成一团,扔进了字纸篓。
心瑟并不知道雨欣竟然没有带画过来,只是在路上想起了这一桩事,近乎心血来潮地给她打了通电话。她只好陪她走一趟。
雨欣早已经不住在钟家的老房子。她常住的北京寓所,比邻贡院。心瑟从车窗里面望着不时闪过的风景。一栋栋的房子,难得地闹中取静。绿树掩映下,只能窥探出一角一檐而已,据说每一栋都独具一格。难以想象,这里竟是繁华京城的心脏。所谓寸土寸金,看这里的光景,怕比这样的描述更甚。
心瑟知道,这里是钟家的产业。
心瑟等雨欣把车子停好,两人进门。雨欣自己住,去掉了钟家用管家和阿姨的习惯。她只从物业叫了钟点服务,每天定时给她打理里里外外。
她用钥匙开了门。两人在门口换鞋,雨欣咦了一声:“他今儿怎么有时间来过?”她看了看表,回头对心瑟解释了一句:“子墨说好一早的飞机飞澳洲。”
心瑟看了看鞋柜里的鞋子,想是雨欣通过子墨拖鞋的摆放知道的。她想起昨天谈话间他们提过韩夫人在澳洲疗养。如果不是通过这种办法,子墨是不会离开雨欣的。
雨欣给两人煮了咖啡,然后去藏室取来了那幅画。
心瑟接过来,就着落地窗的自然光打开。是塞尚夫人的一幅画像。在塞尚的作品中,他的夫人是他爱用的模特之一。从年轻时两人的爱恋里走出来的青涩拘谨的少女,此时摊开在心瑟手中的,是她在画家笔下的第三次出现。关于这幅画,曾经有一位著名的女作家有这样一句经典的评论“却是在柔情的顷刻间抓住了她”。
塞尚夫人披散着头发,穿着的应该是睡衣,软而亮的缎子。她偏着头沉沉地想着心事……
雨欣看着心瑟仔细地研看着那幅画,她的脸色突然一滞,眼神也有些发直。“怎么了?”她温和地问了一句。
心瑟调了调气息,她很快地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画。“没什么,”她略显仓促地说:“这幅画,我曾经用心仿过。或许是记忆太深刻了,刚才有点失神……”
“看来回忆是个好东西,看,就连这位大画家的夫人,也在这回忆的瞬间年轻了许多,柔情的像梦……”雨欣站在心瑟旁边,倒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那时还在理想的路上,吃着苦,望着远处的希望。或许有时也会觉得迷茫,因为她的眼睛里有凄哀。可是为了理想而吃苦,毕竟还算是幸运的。虽然理想会越变越少,还有可能越来越有些渺茫,可是因为吃苦所保留下来的一些,反而会比从前要好……”
雨欣喝了一口咖啡,杯里刚刚被她搅动的液体,反射着模糊的光波。“怪不得爸爸说,要看画,就要找你。”她点点头,笑了一下。厅里的电话响起来,她放下咖啡去接。
心瑟独自站在窗边看着手中的画。此时画家夫人身上软而亮的缎子,倒有些支持不住她的感觉,沉沉地压在她身上。那宽条纹的直流,渐渐在心瑟眼前流下来,流下来……
心瑟揉了揉额角。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并没有睡好。
雨欣接了电话回来的时候,心瑟已经收好了那幅画。她正在看着一旁的水族箱里色彩斑斓的鱼,脸色也比刚刚好了很多。
雨欣看起来心情不错,眼睛闪着光。“等你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定了明天去写生吗?几天?”雨欣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又端起了之前喝了一半的咖啡。
“大概五六天。”心瑟走回到她对面,也坐下来。
桌子上有备好的水果,雨欣把那碟子里的提子推到心瑟面前。心瑟捏起来一颗。她注意到雨欣举着咖啡的腕上,一圈亮闪闪的链子。她的肌肤干净的没有什么杂质,套上这样一圈拥有葡萄般色泽,莹润可爱的链子,正是最相宜的搭配。她的手指还照常是干干净净的。
“住行都有安排了吗?”雨欣关切地问了一句,接着又放佛有些嘲笑自己的小题大做:“我忘了,你一个人在欧洲和美洲四处‘游荡’的时候,我还只是缩在自己的屋子里每天看递上来的没完没了的报表。”
心瑟知道,雨欣这些年接过了不少父亲手中的工作。她充分继承了钟家人在经商方面的天分。钟氏在整个亚洲的运作,钟乐生是很少插手了。钟氏在亚洲,正如日中天。
“你的画在市场上也是身价倍增。这次出去,有两个朋友向我讨要你的手笔。我知道你现在忙,就没有答应。有没有想过签约?签约以后很多事情打理起来会方便的多……不过这里最近几年的风气不好,要签,我还是建议你考虑外面。”雨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罗氏旗下也有这方面的生意你知道吗?我这几天才听说,前两年刚被捧起来的几位要转出罗氏旗下。我在想罗御锦是不是已经打算在这个生意上收手了。他一向敏锐,你知道,况且这对他来说只能算是玩票……虽然他不见得稀罕这点东西,依我对他的了解,做了这些年,他该拿到手的也拿的差不多了。”
心瑟没有接什么话。她只是捏着匙子,一圈一圈地搅拌着手中的液体。
说着话,已经是傍晚时候了。虽然窗外是极尽艳丽的色彩铺陈,室内的光景却开始有些茫茫的。心瑟喝了一口咖啡,是夏季的温凉。
“我记得你是想开一间自己的画廊的,现在还有没有想法?”雨欣问。
“我是懒惰了,而且越来越胸无大志。”心瑟笑:“现在就是想起来的时候画几笔,然后就是看书、睡觉、各种的消磨时间……”
“一大家子的人宠着你,这回回来,更把你的懒筋宠出来了……”雨欣却不无羡慕。
雨欣说好了请她一起晚餐。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餐厅。是法餐。谈谈说说间,雨欣喝了不少的酒。回来的时候心瑟主动要求开车。她把车子停进车库,出来的时候,看到雨欣还没有进门。一个人站在园子里的灯光里,修长的身影让人莫名其妙感到寥落。
心瑟想着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她看雨欣的酒力上来,送她到房间门口。雨欣用了指纹密码开锁,门打开,她的手迟迟地扶在门上没有动。
心瑟想给她推开,她挥挥手。她的白净的面皮上满是非正常的红晕,她望着心瑟。“她来找我谈过了。”她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