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过半，昭嫆带着濡儿和小鸡来到芳椒殿西侧的抄手游廊中，一边陪着孩子玩耍，一边等着阿禩和阿禌下学归来，这游廊是尚书房直芳椒殿的必经之路。

只不过，还没把自家两只大包子等回来，包子他爹就现身了。

昭嫆看着遥遥正朝着这边而来的明黄色华盖，便对濡儿和小鸡道：“玩了这么久了，咱们回芳椒殿吃点心吧。”

小鸡乖巧地点头。

濡儿噘嘴道：“不是要在这里等哥哥们吗？”

昭嫆：“额……”见御驾越来越近，昭嫆只得抓着濡儿的小手道：“咱们不等了，这就回去。”

“娘娘！”白檀急得跺脚，“皇上可要过来了，您这么避着，可不合规矩！”

昭嫆黑脸瞪了白檀一眼，“你个死丫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白檀嗖的底下头，瞅着自己鞋子上绣着兰花，这会子，倒是真的装哑巴了！

被白檀这一嘴碎，濡儿立刻便察觉她汗阿玛过来了，牵着弟弟小鸡的小手，一块扑棱着便跑了过去，那叫一个欢喜。

康熙的龙舆停在了抄手游廊外一丈外的空地上，他走下肩舆，一双双胞胎儿女便直扑了过来，一人抱住他一条大腿。

康熙眉开眼笑，他伸手摸摸女儿的笑脸，揉揉儿子的小脑袋，然后抬头看着坐在抄手游廊美人靠上的昭嫆。

得嘞，都这个距离了，昭嫆想装作没瞅见都不成了！只得起身，徐徐走出游廊，屈膝见了个万福：“皇上金安。”

康熙看着遥遥距离自己一丈的昭嫆，依旧是那张冷漠疏离的脸……康熙微微叹了口气，明明酸朕宠爱孙氏与陈氏，可见心里有朕，怎么就是不肯对朕有点好脸色？

康熙轻轻推开了黏在自己腿上的两个孩子，道：“去一边玩吧，汗阿玛有话跟你们额娘说。”

白檀见状，心下一喜，连忙上前牵这两个小手，生生给牵远了！

昭嫆皱眉，康熙这是什么意思？！

正疑惑着，康熙已经走到了昭嫆近前。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昭嫆维持着嫔妃应有的礼数。

可这般礼数，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康熙喉咙一噎，心下横生恼怒，便道：“朕听说，皇贵妃给陈氏改了名字了？”——若不是酸妒，岂会如此？可既然酸妒，怎么就不来争宠？！

昭嫆冷了脸，抬头看着康熙，语气愈发不善：“怎么？皇上是心疼陈氏了，来替她打抱不平了？”

看着昭嫆阴冷测测的脸，康熙心里却乐了，果然酸了吧？！之前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根本就是装得！

“朕只是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你替陈氏削去一字做什么？还说什么多余，朕倒是觉得‘莞嫣’二字凑在一起极好！”康熙淡淡道。

极好你妹的！去陪着你的极好美人吧！！昭嫆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强装冷静，她道：“臣妾可没那么闲工夫无端给人改名玩！陈答应原本叫什么与臣妾无干，只不过她那个‘莞’字，亦是臣妾额娘的名字，所以才给削去了。”

康熙一怔，他险些忘了，嫆儿的额娘李氏是叫李莞……

昭嫆冷冷道：“皇上若是觉得臣妾做错了，那就只当改名这事儿没有便是！”撂下这句话，昭嫆拂袖而去，直接去追上了自己一双孩子，再也不理会康熙。

康熙一脸百味杂陈，只是因为陈氏犯了嫆儿额娘的名讳，嫆儿才出手给陈氏改名的吗？

康熙心里不好受，昭嫆心里更憋闷得慌！

还说什么她这个皇贵妃是他的妻子，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连岳母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回想从前，倒更像是虚无的梦幻泡影。

轻轻一戳，便破了。

昭嫆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强忍着酸涩，快步走康熙身侧而去。她不想在濡儿和小鸡面前表现出悲伤，虽强扯出个微笑，却忍不住悲从中来。

给陈氏改名的时候，她嘴上说着不在乎，是因为她觉得，康熙会明白缘由。没想到，他竟根本不记得了……

真是个讽刺！

昭嫆只觉得曾经的恩爱缱绻，也都是讽刺！

“嫆儿！”康熙看着昭嫆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唤了一声。

昭嫆脚步一滞，方才不是唤她“皇贵妃”吗？现在还改什么口？昭嫆深吸一口气，回身屈膝一礼，“皇上还有什么指教吗？”

康熙眸色幽幽，“嫆儿，咱们别闹了好吗？”

闹？昭嫆都忍不住想笑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康熙还以为这只是寻常夫妻间的玩闹吗？！说不闹便不闹，真当他做过的那些事可以当做不存在吗？！

“皇上这话，恕臣妾听不懂。”昭嫆咬牙道。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康熙不由怒了，忍不出吼出这么一句来。

又是这样，但凡有一点不合他的心意，但凡有一点拂了他的颜面，便恼怒了！

够了，真的是够了！

“我累了。”昭嫆眼圈泛红，她仰头望天，不叫自己落下泪来。

让这三个字，说得无比疲惫。她是真的累了，她不晓得康熙心里到底再想什么，闹到今时今日这么地步，已经没有必要再回头了。

就这样吧，各过个的，她只求保住皇贵妃的尊位，保住自己的孩子们。

至于康熙，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康熙怔怔看着昭嫆那张颓然的面孔，一时讷讷无言了。

这时候，李德全急匆匆跑了来，打了个千，正要张嘴禀报什么，但是他瞅见皇贵妃也在，立刻既闭上了嘴巴。

康熙有些不悦：“出什么事了？！”

李德全小声儿地道：“回皇上，没……没什么大事。”

康熙本就心情不好，偏生李德全如此支支吾吾，康熙不由勃然大怒：“狗奴才！！朕问你话，还敢如此搪塞！”

李德全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忙道：“回皇上的话，是孙答应她……她有喜了！”

康熙的怒容僵住了。

昭嫆的心也僵硬了。

答应孙芮有喜了。

昭嫆强撑着不漏出半点悲怒，盈盈屈膝一礼：“恭喜皇上。”

康熙喉咙一噎，连忙道：“嫆儿，这个孩子……其实朕……”——其实朕可以不要的，但有觉得这话太无情，嫆儿又是那么怜爱孩子的人，连当初王氏都容她诞下孩子，何况是孙氏了。

康熙走神的时候，昭嫆便带着孩子远去了，等康熙回过神来，已经找不到昭嫆的身影了。徒留他一人站在抄手游廊前，半晌寂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