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苦闷与寂寥中慢慢流逝。人,却渐渐长大了。十四岁的素儿,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
“母妃觉得,你像是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卫兰心常常对着素儿感叹道。
素儿只轻轻一笑,并不言语。如今,她说的话很少,但她心中所思所想却是如此之多!比起她的身子,她的心成长得更快!
当她的心在一瞬间发现,自己以往所以为的万千宠爱,突然间变成了四面是敌,孤立无依,她便把那颗心好好地包裹了起来。
所有人,包括父王母妃,都觉得她成熟了,性情变得温婉随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一颗心,仍在孤军奋战!
连卫兰心都以为,她已把对薛景墨的那份情意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甚至已然慢慢淡忘。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日间从不提景墨舅舅,然,每到夜深人静,那思忆与牵挂就如潮水般翻涌了出来。
祖宗律例、皇上、父王、母妃,还有景墨,他们可以阻止她嫁给他,却无法阻止她疯狂地想念他!
她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想起他对她的好,以及在他陪伴下成长的那一个个日子:
他把小小的她抱着膝上,为她读着诗书,甚至读着所有深奥难懂,她几乎无法听懂的经史子集。因为他觉得,这样会对她多有裨益!
他手把手地教她写字,在她的字写得不好,或是琴弹得不对时,用手中的纸扇边轻敲着她的头,边宠溺轻骂:“笨丫头!”
他只带她一人外出游玩,去郊外放风筝,乔装去逛热闹的集市,以致她的兄弟及妹妹们羡慕不已!
……
然而,一切美好均在她忆起洛都郊外他冷然推开她,决然离去时嘠然而止。酸涩与痛苦瞬即在心间漫延开来,将她迅速淹没!
景墨不要她了!他弃她而去,去吴郡娶妻,只余她一人在此痛苦挣扎,可怜地独思一人!
她想,她或会一直如此,表面上装假淡忘他,私底下却放任自己思念他,直至自己嫁为人/妻那一日!
只是,这种表面的伪装,却终毫无预兆地,在吴郡地动的消息传来后瞬即被打破!
东昊贞元二十九年二月间。一日,洛都地动仪西南方向龙口大开,铜珠跌落,预示西南方向必有大震!一时间,洛都上下议论纷纷,有人相信东昊发生了地动,亦有人对那地动仪表示怀疑。
三日后,果然有人快马到宫中禀报,洛都西南方向十多个大郡,三日前突然地裂山崩、江河泛滥、房屋倒塌,死伤估计数十万人!
而吴郡,正处于地动山崩最为严重之地!
此消息从宫中传到摄政王府后,卫兰心担忧不已!因为来报讯之人,并不清楚吴郡忠命侯的情况。
而暗暗担忧了三日的素儿,终于证实了自己最害怕之事!那份深埋心底的思念与牵挂再也无法压抑地决堤而出!
景墨会有事吗?死伤数十万,他能否幸免于难?
她四处打听到,父王已下令常山王轩辕邺带着兵马与救援物资去西南各郡察看并救济灾情,一日后便要出发!
对,就跟着常山王,到吴郡去找景墨!她要马上亲眼去看看,他此刻是否还活着,他是否一切安好!否则,如何叫她安得下心?
下定了决心,她便想着怎样才能离开王府。她知道,父王与母妃是肯定不会让她去吴郡的。因此,她决定晚上趁着夜色偷偷逃离王府,混进轩辕邺的赈灾队伍,待明日队伍离开洛都之后,她再找到轩辕邺表露身份。
那时,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已在去西南路上,那有轩辕邺定然只好依她,把她带到吴郡去!
傍晚,天空竟飘飘酒洒地下起了大雨,但素儿心意已决,即使是刀山火海都阻挡不了她,何况是一场大雨呢?
她已事先安排好了她的心腹婢女雪儿和媛儿。让两人在门外守着,她在房内穿上雪儿的衣服,并将自己易容成了雪儿的样子。
以往每次带她出外游玩,景墨都会将两人乔装易容一番。因此,易容之术对来她来说实在并非什么难事。
一切装扮停当,她打开房门,和媛儿各撑起一把伞,一起向听风苑门外走去。出了听风苑,又走出王府大门。一路上并没有引起府中任何人的怀疑。
转过王府门前的那条大道,媛儿事先安排好的马车果然在转角处等着。
“郡主,此去吴郡,你一定要小心照应好自己!”马上就要分别,自小一起长大的媛儿不禁依依不舍,心中为这金枝玉叶的郡主担忧不已。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和雪儿两人也不用担心父王责罚,我已经给父王母妃留下了书信,他们只会怪我,不会迁怒于你们!”说完,素儿便决然转身,坐上了马车。
雨竟慢慢停了,马车向着常山王府飞奔而去。坐在马车上,素儿打开了随行的简单行囊,她要在马车上将再自己易容装扮成一位少年。
忽然,她听得身后马蹄声得得,像是有一队人马追了过来。很快,马车便停下了。
“怎么回事?”素儿轻声问车夫。
车夫没有回答。素儿抬起手,轻轻掀开了车窗帘的一角,却在看到那一脸威严地坐于马上的高大身影时,惊出一身冷汗!
自己终是逃不过父王的耳目与掌控!
“下来!”轩辕澈冷声说道。如此不懂事不听话的女儿,着实让他气恼不已!
知道自己已无退路,素儿放下手中窗帘,慢慢地下了马车。
轩辕澈一跃下马,迈着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怎么,素儿,你要到何处去?”
“我要去找常山王,让他带我到吴郡去!”素儿勇敢地抬起双眸,紧紧盯着父王说道。
“吴郡发生地动,山崩地裂,此时仍有余震与山泥倾泻,你就不要命了么?”轩辕澈沉声说道。
“父王,我不怕!并且我也不会有事的,有常山王照应着,我自己也会特别小心。父王,求求你,就让我跟着去吧!”素儿急切恳求道。
“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上次是怎么跟你母妃说的?”轩辕澈终于发怒,“你答应你母妃,会把他忘记,可如今过了大半年,你竟然还在想着他?”
“父王,吴郡地动,人蓄死伤无数,至今都没有景墨的消息传来,我要去看看,他是否还活着!”素儿动情说道,“父王,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安危吗?说不定,他都已经死了!”
说完,素儿的泪水奔涌而出!
“父王担心他的安危又如何?你去到吴郡又能如何?他是死是活,此刻已成定数,即使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些什么!你去了那里又能做些什么事,徒给别人增添麻烦而已!”
“不会的,父王,我绝不会给任何人增添麻烦。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是否遭遇不测,如果他死了,我要见他最后一眼,我要在他坟前捧一抔土。如果他受伤了,我更要亲自照顾他!”素儿说得情真意切。
“如果他活着呢?难道,你就要嫁给他?”轩辕澈的脸色深沉,显然已是气得不轻。
“父王!为何就是不能允许我们俩在一起?如果父王与皇上觉得这样会丢了皇家的颜面,如果母妃会觉得难堪,那么,我与景墨就一直留在吴郡,永远不再回洛都,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素儿问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反对她,她爱上景墨,到底有什么错?
“什么?你竟然为了他,要决意离开洛都,决意连父王母妃都永不再见吗?”轩辕澈这回是真的生气了。自小他便宠爱有加的长女,平日依恋薛景墨,已让他心中极为不爽。此刻,他这个宝贝女儿竟然对他说,为了薛景墨,她宁愿离开他,甚至终生都不再见他这父王。这如何不让他心中的怒火与妒火一起霍霍燃烧起来?
“不,素儿舍不得离开父王与母妃,但是,素儿更不愿意离开他!没有他陪伴的日子,素儿觉得人生无趣,生无可恋……”
“啪!”
响脆的一声,轩辕澈那已尽力控制了力度的一耳光,还是无可抑制地打了下去。他的两眼喷着怒火,他的心却痛得滴血!
素儿用一手捂住瞬间变得胀红的脸颊,美眸一闭,泪水再次滑落下来!
“我告诉你,即使你对他再是痴恋,他也不会娶你!他不愿,也不敢!”轩辕澈盯着她那双酷似自己的美眸,内心痛惜无比,语气却冰寒无情。
“他不愿娶我,这没有关系,我只要能留在吴郡,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就可以了!”素儿流着泪说道。
“你!你这样的女儿,果然是丢尽了父王的脸!”轩辕澈气得脸已煞白,“来人,将她押回去!”
两名侍众走过来,请素儿上了马车,又命车夫将马车驾回摄政王府。
轩辕澈转身跃上了马。
薛景墨!薛景墨!可恶的薛景墨!
他果然是抢走了他的宝贝女儿!不仅抢走了她的心,就连她的人都差点要被他抢去,让他这当父亲的差点再也见不到!
回到王府听风苑,轩辕澈命人将素儿送回她自己房中,安排了人手严密把守后,才回到寑室!
卫兰心是刚刚才听到消息,此时已披衣起床在寑室等着他。一见他走进房中,她便急急迎来上去:“怎样了?素儿可好?”
轩辕澈阴沉着俊脸,没有说话。
卫兰心知他心中不快。她走近前来,一边帮他解着外衣,一边柔声劝道:“素儿这孩子,确是有些冲动!可是,替景墨担忧也是情有可缘。再说,今夜这么大的雨,也是难为了她!唉,可怜的孩子!”
“情之一字,又岂是可以随意压抑得住的?”卫兰心又叹道,“她已十四岁了,已经懂得什么是情!”
轩辕澈终是低首,看着卫兰心,皱眉说道:“今夜,我打她了!”说完,他抬起打了素儿的那只右手手掌,出神地看着。
“打在她身,痛在你心,是吧?”卫兰心了然地轻声说道。
轩辕澈沉默了一阵,才道:“是啊!那种心痛,就如我十多年前,在蕴墨轩惟一打过你的那一次。那种痛,让我如今想起来,仍是愧疚心疼不已!后来我曾暗暗发誓,此生再也不打自己至爱之人。可是今夜,我却是打了她!”
“自她出生起,你有多疼爱她,我又怎会不知?”卫兰心道。
“没错,在几个孩子当中,我最是疼爱宠溺她,她也与我最为亲密无间。可是,自小到大,只要一见到薛景墨,他便抛下我不顾!”轩辕澈恨恨说道。
“你为自己的女儿,还吃什么醋呢?”卫兰心劝解道,“她再怎样,也改变不了你们父女的血脉亲情。”
轩辕澈不语。卫兰心又道:“六哥也确是疼爱素儿,难怪素儿如此依恋他!澈,难道你真的因此怨恨六哥吗?”
闻言,轩辕澈将已帮他解下外衣的卫兰心轻轻地揽在怀里,注视着她如今更添华贵风韵的美颜,浅笑道:“其实,我内心一直对他心存感激。若不是他当初把你送回我身边,我如何会有这一生的幸福,又如何会有这七个儿女围绕身前?”
“只是,一想到他守着你始终不娶,又总是跟我抢夺素儿,我便气不打一处来!”轩辕澈忽又转了冰凉语气,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你看,他如今终是要把我的女儿拐跑了!”
“你何必用这个‘拐’字?”卫兰心略显不满地说道,“素儿对他,或许也是日久生情了吧?”
“什么日久生情?无论素儿对他如何动情,我都不会允许他祸害了我的女儿!”轩辕澈冷然说道,“他们两人,今生绝无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