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天,说说地,聊聊天气呗。”
“切,哪还有心思关心那些呀?再说了和尚他怎么会懂那些呢?”我自己倒成了丈二和尚。
何振东这才咧嘴一笑,说:“身边哪还有多少清净之地,四下里乌烟瘴气的,纠缠在里面都快憋死了。出去透透气吧,也好理顺一下头绪。”
车拐下公路,开到半山腰,只得停了下来,徒步奔着破庙走去。
当我们气喘吁吁踏进庙院里,站在简易的门楼下,抬头朝里面望去时,只见和尚一改往日疯疯癫癫的昏沉模样,虽然仍是衣衫褴褛,灰头土面,但却是双目炯炯,精神矍铄,此时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悠然品茗。
和尚见到我们进来,抬头喊一声:“上等好茶,施主何不同饮?”
我头皮一阵酥酥麻麻,依然听出了和尚疯癫的味道,悄悄地避在了何振东身后。
何振东扭过脸,笑着说:“不要怕,真人一个!”
走到桌旁,何振东跟和尚面对面坐了下来。而我则紧贴着坐到在何振东的左侧。
像是早就知道我们两个要来似的,和尚早就在桌上摆好了三个质地粗糙的窑泥茶盏,他默不作声地持壶高悬,橙黄色的茶水顺势倾注盏中,清冽之音朗朗入耳。
斟满茶水,和尚并不相劝,而是兀自捧了茶盏,与他邋遢的外表极不相称地轻呷一口。
然后吟诵道:“缘分善恶,情含忠逆,达缘而逆己则为善,赴情而忠彼勿为恶。无奈之下,善缘不得之善,恶缘难避之恶。”
我如坠云雾,看一眼何振东,见他也是一脸懵里懵懂,对着和尚说道:“请高僧明示。”
和尚道:“女施主该细酌上言,但凡尘子俗女,来此世间,皆为一份前缘而相煎,苦了一份心志也无奈。”
我凝眉沉思,在心里细细品琢起来。
和尚又转向何振东,说道:“近期你必是虎落平川,步履维艰,可心中乾坤不可颠倒,你是个明智之人,沉稳操持,伺机行事,日后定见分晓。”
何振东点点头,叹口气说:“是啊,近期也可谓是虎豹肆虐,狼烟四起啊,更忧虑的还是深陷伏敌,深感困惑,真有些前程未卜的意思了。”
和尚龇牙笑笑,说:“你终归能与君子沾些边儿,身边又有善缘之人相辅相济,定能拨云见日,一正乾坤。只是一时迷雾沉集,深陷其中,一定要明智明理,方能入得新天地。只是……”
“只是什么?”
和尚稍加沉吟,说道:“眼前有一小劫,倒也无妨,好在你是有心之人。”
“眼前又有一劫?怎么就寸步难行了呢?”何振东追问。
“无妨无妨,定会云开见日,只是虚惊一场,不必惊异。”
何振东下意识地点着头,道一声谢,问和尚:“倾心已久,敢问尊师何方圣贤?”
和尚笑而不答,等喝完杯中的水,才站了起来,边朝庙堂走着边吟哦道:“天地之间,尘埃苍茫,皆为空也,何来圣贤之说……”
下山的路上,我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原来只觉得他是个灰头土脸的老和尚,想不到他竟是个圣贤之士!真是难得。”
“何以见得他是圣贤?”
“至少他对我的良知已略有点拨。”
“你真信他的话?他可是个疯和尚呀!”
“是啊,有所开悟,有所启迪。”
何振东笑笑,大步朝前走去,突然手机响了起来。看一眼号码,显示是高腿驴老高打过来的。
何振东按了接听键,高声问道:“是不是假警车的行驶监控收集全了?有收获吗?”
“头,你在哪儿呢?”老高的声音听上去很焦灼。
“怎么了?”何振东问。
“纪检局那边来人了,都过来找你好几趟了。我是偷着出来给你打电话的,是不是又有人对你泼脏水了?”
何振东心里一沉,问:“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有啥好怕的,我马上就回去。”
“何队,你听我说,好好想一想,如果真有什么事儿就先别急着回来,也好想个好的对策。”
“没事,我这就回去。”
我觉察到了什么,偏过脸问道:“何队,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何振东答非所问地说一句:“和尚真是个高人,果真应验了。”
赶到警队后,老高火烧火燎地迎了上来,对着何振东说:“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正在警长屋里等着你呢。”
何振东面无表情,话也不说,扭头就往警长办公室走去。
老高在后面小声嚷道:“你何必急着过去呢?先探听一下消息不行吗?”
“能有什么?看把你吓成那个样子吧,没出息!”说完甩开步子朝前走去。
我偷偷跟在后头,看见他下楼后停了停,原来是办公室主任华方正站在唐警长办公室门前的窗子前,透过玻璃,望着天空直愣神。
何振东走过来,问道:“华主任,看啥呢?”
华方正被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小声说道:“这不等你吗?”
“警长在吗?听说有人找我?”
“现在你不能进去。”
“怎么了?”
“让你先到接待室候着吧,一会儿他们就过去。”华方正目光躲躲闪闪地说道。
何振东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老高并非是虚张声势,一定是又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怪事了,可又能是什么呢?
靠,老子压根儿也没做啥昧良心的事啊。管他呢,干屎抹不到人身上,由他们去了。
坐在接待室里,边抽烟边猜测着,不到一支烟的功夫,门开了,华方正引领着一老一少两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对着何振东介绍起来:“这位是纪检监察局的胡主任,这位是莫科长。”然后转过身,指着何振东对他们说:“这位就是刑警队长何振东。”
何振东起身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等华方正退了出去,掩紧门,胡主任问何振东:“你觉得是去我们哪儿聊好呢?还是在这儿聊好?”
何振东仰脸望他一眼,回答:“如果您觉得合适的话,还是在这儿问吧,免得来来回回的不方便。”
于是胡主任走进来,坐到了何振东对面的沙发上。他先是盯着何振东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叫何振东吧?”
“是,没错。”
那位莫科长早就备好了纸笔,静静候在那里,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咋的,刻意对着胡主任重重地咳了几声。
不知道胡主任是没有听见,还是压根儿就不在意,继续扯着一些不着边的事情。
何振东也没有耐心跟他闲聊,涩涩一笑,直言说:“胡主任还是直奔主题吧,我那边还有很多事呢。”
于是,胡主任收敛了笑容,严肃起来,问道:“何振东同志,你近来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没有啊!记不起拿人家什么东西了。”
莫科长眼睛一瞪,说:“你可不要执迷不悟,把事情复杂化了,没有依据我们能找你吗?”
胡主任说:“明着跟你说了吧,是有人举报你拿人家的钱了,并且还是来路不明的钱,你该记起来了吧?”
“多少?”
“二十万!”
何振东一拍脑袋,突然想了什么,说道:“是的,是有这么回事儿。”
胡主任笑吟吟地说:“看看,果真是个求实的人,一点都不含糊,那就把实情说出来吧。”
何振东说:“最近脑子乱,我还真把那档子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莫科长说:“忘了?那么大的事情就抛在了脑后?钱呢?”
“已经放到账号里面去了。”
“你不知道私自存放贿赂财务是犯罪吗?”莫科长不依不饶。
何振东解释说:“是放到廉政账号里去了。”
“为什么不主动跟组织上交代,非要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再说。”
“因为牵扯案件,情况特殊,实在不便张扬。”
胡主任问:“这倒也有可能,可有证人证据吗?”
何振东说:“都有,可证人现在不便到场。”
“为什么?”
“也是因为案子,被暂时隔离了。”
“也是与那个女警察的案子有关吧?”
何振东点了点头,黯然说道:“说起来惭愧,警察不但破不了案子,反倒把自己都搅进去了,这听起来像是天大的笑话吧?”
胡主任是说:“是有些复杂,这样吧,案子的事与我们无关,你还是拿出存款的证据吧。”
“那好吧,我出去一下。”何振东说着便站了起来,不等对方回应,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咦,怎么说走就走了?”年轻的莫科长急了,起身追到门口,对着何振东的背影高声喊道:“你可老老实实的,不要跟我们玩猫腻!”
“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胡主任说道。
“万一真的跑了呢?”
“他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就那么点钱,他用得着跑吗?”胡主任不以为然地说。
果然,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何振东便回来了,敲门进屋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白纸,走到胡主任面前,递给了他。
胡主任接过来,拿到眼前认真看起来,这是一张银行存款收据的复印件,上存款数额正好是二十万元整,所用的是一个特设账号,正是刚刚启用不久的公职人员廉洁自律公用账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