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那件衣服是您的,这是唯一的物证。再说了,早些查清事实真相,对您也是一个解脱,这是您最不该顾虑的。”
唐警长伸手端起茶杯,放到嘴唇边,想喝一口水,杯子却是空的,又重重地墩在了茶几上。
何振东忙起身,拿起警长的杯子,转身去饮水机上接开水。
边接水边叽咕道道:“我现在是你的嫌犯了,怎么好劳你伺候呢?他妈的这个世道真是小鬼扶摇啊,说不定哪时哪地就让你栽个跟头。”
何振东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安心当好你的警长,过好你对日子就行了。”
“我就奇怪了,那件警服怎么就会是我的呢?”
“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不过衣服确实是您的,您也该相信我们的技术能力。”
唐警长直视着何振东,问道:“何大队长,你是不是现在特别盼着我主动给你跪下来,向你求饶,或者是投案自首呢?”
何振东一怔,拧着眉心说:“唐警长,这话从何说起啊?你是我多年的领导,你的为人做派我还不了解吗?”
唐天成仰身斜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长长吁了一口浊气。
何振东理解他此时的心情,知道他心里已经乱得不可收拾,几近崩溃。便搜肠刮肚想着恰当的话语,也好给他一丝安慰和支撑。
正想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唐警长软塌塌喊了一声请进。
门开了,从外面走进了两个中年男人,都是身着正装,手提文件包,十足的官员派头。
唐警长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嘴里说着:“欢迎欢迎,怎么来也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呢?”
走在前头的那位说:“早该来了,本来是春季就该着手考察的,应急的事情多,就拖到了现在。”
唐警长试探着问道:“你们来,不会也是为了案子的事吧?”
两个人对视一下,反问道:“啥案子?这与我们组织部门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不知道?”
“啥案子不案子的,我们是为考察的事来的。”
唐天成这才释然一笑,歉意地说:“这屋烟抽得太猛,怕你们受不了,咱们还是到接待室汇报吧。”
来访的两位都是市委组织部的,一位姓梁,一位姓朱。
何振东与他们并不陌生,只是处于这种特定的环境,也不便表现热情,只是点点头,稍加寒暄,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唐警长走在前面,走出了办公室,拐上了旁边的接待室。
何振东边往自己办公室走,边在心里琢磨,看来组织上对唐大警长还是心存戒备的,最起码是有那么一点儿信不过。
他们所谓的考察只是个幌子而已,真正的目的无非是达到监视控制的目的。并且从两个人一脸懵懂,浑然不知的神情不能看出,他们完全是在装腔作势,无非是先唐天成一个错觉,让他暂且服下一颗定心丸,使他沉静下来,觉得组织上对他是无可置疑的,仍是十二分的信任。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如此同时,纪检监察部门也已经有所行动,暗中在唐天成的房前屋后,以及与他有直接关系的部位安插了耳目,实施二十四小时监视,完全把他的行踪掌控在了视听之中。
……
事发第二天,何振东找到了医院领导,把我转到了老干部保健病房。这个病房在医院的西南角,独设一院,环境幽雅别致,有利于静心休养。
一开始我说啥也不去,嚷嚷着说自己好好的,休什么养啊?坚持着要出院工作。
何振东却拗上了,他阴沉着脸说道:“你就给我安心养着,身体没病就养心病,别不识好歹!”
“你让我一个人呆在这儿,没病也憋出病来。”
“这个时候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露面,不招苍蝇才怪呢。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儿,这是命令。让李三根陪你,熬过这一阵再说。”
我只得躺到床上,紧闭双眼,把李三根晾在一边,话都不跟他说一句。
李三根坐在病床下首的沙发上,绷着身体,不敢弄出一丝响动,时而呆滞凝视着我,时而仰面思绪万千。
过了一会儿,李三根走过去,坐在了床沿上,小心翼翼攥住了我的手。
我随即用劲一甩,抽了出了自己的手,黯然说道:“不要靠我太近,我脏着呢!”
李三根再次捉住我的手,怨忿道:“夏小秋,你怎么像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太啦!不用说没把你怎么着,就是真的那样了又有什么呢?这能怪你吗?真是的,自寻烦恼!”
“用不着安慰我,我心里有数。”我哭喊道。
“我觉得你还是以前的你,没觉出有什么变化来,相反,我钦佩你的勇敢与敬业。打起精神来,不要自己先把自己击倒了,快些好起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我面壁而卧,安静下来。
但这种貌似平静的局面很快就被打乱,也就一袋烟的功夫,就开始有人伸头探脑推门进来,声称自己是某某报社的,接着就一帮帮、一伙伙川流不息涌进来,有市里的,省里的,甚至连国家级的新闻媒体也介入了进来。
然而最终关心的还是我身体被侵害之事,有些问题直露得让人肉麻恶心,譬如:伤得严重吗?
一定对你的身心打击很大吧?
之前你一定还是个姑娘之身吧?
你觉得那个人是不是心理变态了?
他对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在对你实施暴力时,有没有留下活体的证据,像遗留物什么的?
做过技术提取了吗?
你觉得那个人像不像你的领导?其实你应该有所感觉的,或许他就是你们警长吧……
这些问题让我哭笑不得,心里抵触得都想掐死他们,但又不能惹恼了他们,否则就更乱套了,还不知道他们会编排出些什么故事来呢!
他们就会刻意地去扭曲杜撰,去貌似合理合法地去散布谣言,会混淆是非。如此以来,即会伤害自己,对警察形象也有影响,所以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就轻避重,尽可能地保护着整体形象和个人尊严。
等他们走后,屋子里清静下来,我对李三根说:“咱们赶快撤吧,再待下去非神经不可了。”
李三根早已意识到了事态的非正常性,对那些“媒人”软硬兼施阻挠过几次,但人家非但不予理睬,还反过来对他予以警告,称你若再干涉,就告你阻挠新闻采访,定你个妨碍公务罪。
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却束手无策,并不是怕给他定什么罪过,只是想息事宁人,不能再节外生枝,让这些狗仔们趁机抓住把柄,去借势发挥,大肆宣扬,那样以来也就愈发显得自己欲盖弥彰,气急败坏了。
我见李三根发起呆来,催促他说:“你请示一下何队,咱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李三根掏出手机,正欲拨号,病房的门悄然开了。
只见三个壮年男人依次进来,个个儒雅端庄,器宇轩昂,一进屋就和眉顺眼,亲热地打着招呼。
虽然看上去很陌生,但一举一动却都让人觉得随和亲切。他们穿着也不流俗,清一色的白衬衣,蓝西裤,看上去很有些雅士风范。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走到李三根跟前,面带微笑,客气地说道:“老弟,我们有要紧的事情要跟你师妹小秋警官谈,烦劳你回避一下好吗?”
他们竟然连我是李三根的校友师妹都知道,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我警觉起来。
李三根跟着一愣,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他提足底气,不解地问:“干嘛要回避呢?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敞开了说呗,何必躲躲闪闪的呢?”
那人依然笑容可掬,说道:“有些话只能跟小秋警官一个人谈,你放心好了,我们没有恶意。”
“你们是什么人?要说什么?”
“呵呵,工作需要,不便透露,请谅解好吗?你只知道我们是上面的人就行了,小兄弟你就放心好了,委屈你到门外等一会儿,就几分钟好吗?”
“上面的人还要偷偷摸摸啊?不行,我在保护她,这是我今天的工作任务!”李三根目光炯炯,义正辞严。
“小兄弟,你有没有全局观念呢?这也是工作需要,你知道吗?”另一个较胖的人开口了,语气硬朗了许多。
我坐了起来,暗暗打量着三个不速之客,横看竖看都不觉得他们不像是坏人,于是把视线转向了李三根,对他说:“你出去一下吧,没事的。”
迟疑片刻,李三根神色不安地走出了病房,紧贴在门外侧耳倾听起来。
门突然又从里面敞开来,一张严肃的面孔夹在门缝里,喊道:“请配合一点好吗?”
李三根只得装模作样朝外挪动了几步,心里忐忑不安,一时间云里雾里,殚精竭虑猜测着他们的真实身份和此行的目的。
思来想去,心头一热,冲动着想推门进去,他想问个明明白白,然后再做决定。
但伸出去的手却又缩了回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叮咛自己一定要理性,静观事态发展,以便沉着应对。
看上去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神情也毫无隐晦龌龊之色,可以基本断定不是什么恶人无赖。
他们此行的目的无非与前夜的案子有关,并且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隐情,可又会是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