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控制了她打点滴的手不动,一只手触碰到她的肌肤,那些红肿,火烧般的。他眼里终于有了丝慌乱——这是滞后的药物过敏,搞不好是要命的!
身体动作比意识超前,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因为动作大,受伤的腿用了力,突兀兀的疼。他似没有意料到会这么疼,嘶的一声。
这疼痛却逐渐让他思维清晰起来。床上这个女人,是单景汐!单景汐!
可是……
他垂眸,轻叹了口气,又跳到自己床上。
不停地按铃!
诊断过后,果然是头孢类过敏,幸而发现的早,停药再换种药就好。看着重新安稳下来的景汐,顾昊钧竟然发现自己发根处有微微汗意。
这汗意让他的眼眸开始起了腾腾大雾,浓重极了。他不再看单景汐,躺下来,闭上眼睛。睫毛却微微动着。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正对上景汐麋鹿一般的眼。
顾昊钧先是张口想问,“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可是看见她这样清亮的眸,突然就换上了一声冷笑,“还没死?”
景汐这么长时间其实也不是全然昏迷的,她模模糊糊记得有人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她也模模糊糊记得病房的铃声,一声声,急促而大声,她还模模糊糊记得她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询问医生的急切……
他的照顾,她感觉的到,都记得的啊!
可是顾昊钧冷冷的话语,还是让她有些难受。她低了头不去看他。轻轻地道谢:“谢谢你……”
低头的时候,可能是头发蹭到了脖子,脖子有些痒,她伸手去挠,却被他喝住,“别动!”
她吓了一跳,抬眼盯着他。他却不再说话。
她却突然低头笑了一下——他在怕她的过敏还没消退。
一会儿,她抬头,目光灼灼且非常郑重地盯着他,“哥,苗可当年的事我很抱歉。其实,我当时……”
顾昊钧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再说这件事,眸子又寒下来,利刃般射向景汐。
景汐的话一顿,但还是继续坚持说下去,“我从没想过让别人……欺负她!”她想起当时的情景,泪水无措的流下来。
灯光炫目的酒吧,她拉着苗可喝酒,突然冲进来一群人围住她们。他们好像是针对苗可,对她不是很过分,她瞅了时机往出跑,可是门拉不开。她们两个根本陷入那群人的控制中。
她忘不了那样的场景,她们被蒙了眼罩不停地打,身体蜷在一起,痛得几乎死去。
突然不知道谁淫、笑着建议尝尝这两个不错的妞,他们哄笑着应和,脏手摸上她们的身体。她那时还小,不过才刚刚成年。遇上这种事,只知道哭着哀求他们。
但苗可不会像她这么笨,她不知道苗可是怎么办到的,只听见一道疼痛又怒极的吼声:“贱、人!”然后她被苗可拉过来,扯了眼罩,指着门道:“快走!”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一群红了眼的人,对着苗可狰狞而愤、怒的咒骂。苗可站在酒桌前拿着碎裂的啤酒瓶乱挥。她犹豫了一下,一咬唇还是离开,毕竟她应该不是他们的目标容易走掉,她一定会尽快找人救苗可!
可是,她即使出去也根本没找到任何人。
那间酒吧是有几个大房间组成的,每个大房间又被分成几个包厢。她跑出去才发现这个房间根本没一个人!
后面有人追来,她左拐右拐躲进一个包厢的小型酒窖里。
逼仄的空间,充斥着酒精的味道。她的泪却似乎能将这陈年的酒味都稀释掉。她捂着唇,防止自己哭出声被发现,然后又惊又怕的拿了手机给顾昊钧打电话。
可是……她停机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按键,却一点用也没有!
她没了办法,抱着手机无声的大哭。她知道苗可一定会出事,可是她害怕,胆小,懦弱,不敢出去。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恨自己!
后来她听见那群人笑闹着走掉,她悄悄爬出酒窖去找苗可。苗可果然出事了,血染在白纱裙上,刺目地红!
她被愧疚和害怕侵袭,只是哭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手里还握着手机。
一会儿,顾昊钧就冲进来……
现在想起那个场景,景汐仍然害怕的缩着身子。
即使后来做了很久的心理治疗之后,她仍然是谈及就变色。本来因为发烧出汗通红的脸,灰败一片。她强迫自己对上顾昊钧厌恶讥讽的眼。
“苗可护着我逃出去,我想打电话的,可是手机停机了。我是真的想救她的!我没想过伤害苗可!”
她的哭声抑制不住,呜呜的,传到顾昊钧耳朵里。让顾昊钧心头大震。可是,他还是按住心头那丝浅浅的愧疚,冷笑,“解释完了?”
他的声音还是冰冷的如冰锥,扎了一下景汐的心。景汐抬头,大眼睛里泪水涟涟,“你……不信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顾昊钧听得出来,他突然觉得无力起来。不再咄咄逼人的盯着单景汐,转头,看着窗外。
这样寒冷的天气,阳光却极好,透过窗户能让人感觉到暖意。他的脸向着光,向来清冷的面部,有些颓废肃静。低低地说:“现在信不信又有什么意义!?”
景汐看着他的侧脸,噤声。
她想对他说,有意义有意义的!这样他就能不误会她,能像从前一样疼爱她,能让她有坚持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可是,对上这样孤冷的顾昊钧,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心疼他。
治疗得当,景汐没几天病就好了。她还是在照顾顾昊钧,只是从医院换到了顾昊钧家里。
“你怎么进来的?”顾昊钧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因为躺着,略带了点慵懒。他听见响动,眼睛也没睁开就说道。
景汐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确实是不请自入!
“哼,我倒忘了,你从小记忆力好,几乎过目不忘。”
顾昊钧等不到她回答,冷笑一声,睁开眼,看向她。她进门就脱了棉服,里面穿了件毛呢的黑裙,衬得肌肤更加雪白,脚上穿了长长的高跟过膝靴,显得人格外修长。他眼睛眯了一下--他发现当年那个小姑娘竟也长成如今这般玉丽的模样。
他盯上她那双乍看小白兔一样却透出缕缕倔强的眸子,唇角一勾。可惜了……她是单景汐。
景汐被他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不知所措,有些慌张的互相揉搓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她不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靴,死死抿唇。
顾昊钧是有洁癖的,难道他在嫌弃她没换鞋?可是,鞋柜里的女士拖鞋……是苗可穿过的。她不愿意穿!本来打算这次过来的时候买一双的,结果去了超市只顾着买食材,忘记了。
手里塑料袋的声音因为手指的揉搓滋滋作响,顾昊钧听见,眼神在超市透明塑料袋上停留了一下,里面全是食材。他眉一皱,看了她一眼,纤长的手指指着桌子上的的ipad,“一个小时。把那个给我递过来。”
他的话让景汐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清亮亮。景汐拎着袋子冲过去拿了ipad给他递过去,笑意盈盈的又拎着袋子去厨房。
这一次他竟然同意了呢!她本来的忐忑和担心变成了股股笑意,溢满整张脸。
第一次,因为他出院,她死死跟上。他脸色阴沉,她也不敢靠近,由护工扶着他进去,她远远看着,手蜷成一团。
第二次,她看见他拄着拐出去像是要买东西,不习惯,走的吃力极了。她看不下去,冲上去扶着他。大街上,他的怒意不好太明显,她就视若无睹的陪他买了东西然后又扶着他回家。可是,他按了电子锁就进去了,把她隔离在门外。棕色的铁门,嘭的关上,像一堵他和她之间的墙。她红了眼,可是嘴角却是笑着的--她记住了他电子锁的密码。她第一次感谢自己对数字的极度敏感。
这是第三次,他竟然同意她为他做饭了吗?
景汐觉得不可置信,在厨房里拍拍自己的脸,有轻微疼痛传来,她才窃喜得笑出来。急忙把食材都拿出来,归置好,放冰箱的放冰箱,该做菜的清洗干净切好。闷了米饭,利落的炒起菜来。
她离家那四年,又要自己赚学费还得负担自己的生活,过的颇为拮据,为了省钱,她和舍友经常在宿舍里做饭吃。因此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简单的四菜一汤,她很快做好。端出去放在餐桌上,然后才去叫顾昊钧。
顾昊钧靠在床上看文献。听见她进来,看看手表,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做饭了!他记得当年她是有多排斥去学做菜。但是他面上却不露,斜眼扫过她自带的维尼熊围裙,“你确定能吃?”
景汐不吭声,把他的拐杖给他。
顾昊钧接过,向餐厅走去。简单的家常菜,色香还能看过去,他在景汐充满期待的眼中夹了一块鸡丁。竟然味道很好。他也饿了,毫不客气的吃起来。
景汐在他夹第二筷子的时候放下心来,唇边缓缓笑开,笑还没收,就看见顾昊钧转头,露出一抹肆意的笑,对着她说:“你既然没事,去收拾一下二楼。”
二楼?景汐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好吧,他这样洁癖的人,即使不住在二楼也会心里膈应吧,没事,她有时间,她去收拾。
二楼两个房间,一个上了锁,她进不去,只能去里面那个房间。结果一推门,怔住。
正对着的墙上挂着苗可拉琴的大照片,一些曲谱洒落在地上,大大橱窗里大概以前是放小提琴的,前面的名牌还在。
这是根本就是苗可练琴的地方!(未完待续)